越沧海-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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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刚才还镇定自若状的留从效浑身哆嗦,抽出榻前的宝剑猛然指向钱向民,嗡鸣的剑尖寒芒闪闪,似乎一有虚报就会立刻把这个狐颜乱欲动摇军心的家伙给剁了。
“节帅卑职不曾胡言乱语啊,是吴越水师泛海而来……具体您听这位信使细说吧。”一边说着,钱向民一边把那个他领进来的泉州信使推到了前面,唯恐留从效一个不开眼宝剑挥到自己头上。
“启禀节帅,是吴越水师先锋伪作黑衣大食国的海商、以大食海商引航,使我沿海烽火台士卒不曾警觉举火,被其暗渡奇袭,如今副节帅、防御使张大人已经战死,节帅您的两位公子只怕也……”
“胡说!就算吴越人伪作大食海商,还真能远海飞航数百里不失途不成?一个烽火台误事,沿岸数百里都能误事?呔!来人,把这胡言乱语动摇军心的狗贼拖出去斩首,不,剁碎喂狗!”
“节帅不能啊!他只是九死一生前来报信的忠勇之士啊!”
“不可能!泉州城是我亲自督造加固的,城墙一丈八尺,周长二十里,如此雄城,怎么会……不可能……”
钱向民见神色不对,自己当机立断让留从效身边几个亲近内侍一起夺下他手中宝剑,以免他做什么傻事儿,随后揉胸的揉胸,拍背的拍背,让留从效冷静下来,再让使者慢慢诉说详情,好半晌留从效才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如今,怎么办?“节帅!犹豫不得啊,如今我军得到消息,应该比对面的钱仁俊快,就算吴越人出兵夹击,但是大海茫茫路途难计,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具体得手的日期,我们正该全速退兵,以图恢复啊!”
留从效倒不是心理素质不过关的轻浮之人,能够当上割据一方土皇帝角色的,谁都不是易于之辈。此前骤然如此失态,实在是因为“吴越人不可能在这个季节浮海偷袭”的信心实在已经太深入其内心了,一下子被敌人化不可能为可能之后,难免震惊非常。稍微安静一下之后,能够听得进去一些劝谏,他也知道钱向民所说的话语确实不假。
“只怕钱仁俊在荻芦溪北面的人马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如果被他们衔尾追击……”留从效沉吟半晌,最后发发狠,下了一条命令,“中军立刻拔营南返,直返泉州,已经派往荻芦溪砦垒的人马……就不要通知了,让他们自行断后!”
不能全军撤退,全军撤退必然遭遇毁灭性的追击,尤其是一旦泉州失守的消息泄露之后,留从效完全可以想象这些大部分从泉州来的部队士气会遭受多么毁灭性的打击,到时候撤兵一定会被追击者演变成一场崩溃。
所以,只能丢车保帅,留从效留下了约摸三千弃子作为断后,自己率领仅剩下**千人的主力南下泉州城。
……
留从效带着人马星夜往回赶的同时,在泉州城内,成功夺城的吴越水师从将领到士卒都毫不担心。论兵力,如今城内的吴越军与留从效可能回援的人马规模基本相当,并没有兵力规模上的劣势。而泉州城池的攻防易位,理论上足以让吴越人顶住两三倍人数的攻城。
再加上留从效主力的粮草军需大部分都囤积在泉州城内,占了泉州之后吴越人毫无后勤补给的压力,而留从效即使短时内不担心断粮,也需要忍受从莆田回运军需物资以支持军队攻城所需,路上的损耗自然就大得多了。
从地利,到后勤,一切的因素,都对吴越一方有利,对于吴越人来说,差别只是在于他们究竟是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还是一场死磕歼敌的惨胜。
夜凉如水,这支吴越军的实际统帅者水丘昭券还在泉州城头巡查防务的整备。白天的作战中,城门楼橹有破坏的,都号召士卒加紧修复。因为没有随行的文官,水丘昭券只好派了两个指挥使马先进、诸温安抚城内平民,一方面开启官仓放出一部分粮食施粥,一边把在白天的战斗中因为乱兵纵火毁坏了屋舍的平民组成民夫,在城北的清源军内牙兵营内,统一以工代赈,既避免出现民夫饿死,又避免心向留氏的人扎堆作乱不受控制。
哪怕如今内牙水师在福州闽江、迂回泉州两战都建立了奇功,在普通的内牙水师士卒眼中,那也依然是靠水丘昭券指挥得当,顾长风、诸温、马先进等一干指挥使用命敢战换来的;至于挂着诸军都指挥使头衔的小王爷,在众人眼中依然还是一个人畜无害只会镀金的官二代,每天在后方吃吃喝喝就能捞到功劳无数。
当然,这种见识,也只限于普通士卒,到了指挥使乃至都头这一层面,内牙水军的中、高级军官好歹都是知道了小王爷的厉害至少,在偶然出一点奇技淫巧的小玩意,或者是突破兵家一贯惯性思维、弄出一些天马行空的诡计方面,小王爷的造诣已经一定程度上折服了内牙水师的中高级军官。
水丘昭券一直忙到深夜亥时,也没有回留后府,直接就在泉州城西门的城楼上睡下了。一方面也是为了方面督办防务,一方面也是等待白天请命出使漳州陈洪进的小王爷回来。
小王爷是在顾长风带着一队侍卫亲军在上午出发的,如今算来应该已经到漳州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许明天就有结果了吧。留从效虽然得到消息应该也挺快,但是他大军开拔,又没有战马,行军速度不可能快得了,应该不会给小王爷造成危险才是。
。。。
第24章 震慑陈洪进
泉州城西南240余里,就是清源军节度使治下的另一大州府漳州城了。与“八闽之地”中的其他州府相比,漳州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州府,因为直到唐高宗李治晚年、女主干政的时候,漳州才作为一个**的州府被划建起来,算来至今不过200年而已。
漳州府的建立者,就是被后世称作“开漳圣王”的中唐将领陈元光唐高宗年间,陈元光领中郎将衔、率右鹰扬卫兵马进剿“潮寇”(潮州的山区苗人土著武装),后来肃清潮汕东北部地区之后,奏请朝廷额外设置一个州府,才有了漳州。
陈元光死在任上的时候,漳州还是蛮荒之地,基本没有多少中原文明开发的程度,形同羁縻州。不过陈元光这一支的陈氏家族却在漳州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成为绝对的郡望大族。
钱惟昱体内那个顾胖子的灵魂,后世曾经供职于一家台资合资企业,合资公司的中高层里面,很多都是空降的******。顾胖子和那些高层混的熟了,有一次聊起百家姓,那些******就宣扬了“自古陈林半天下”的理论。
当时顾胖子口中假意逢迎,其实心中不屑,但是这种理论从侧面也可以反馈出一个客观事实:如果仅仅以台湾这个弹丸之地作为“天下”的话,陈、林二姓确实可以在后世台湾的2000万人口中占到四成多的夸张比例!
后世的台湾人大部分是哪儿来的?自然是闽东沿海迁徙而入的,福州的林姓,漳州的陈姓,都能占到该州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
此时此刻,被留从效任命为漳州防御使的陈洪进,就是漳州陈氏出身,土生土长的漳州势族虽然陈洪进从当初“开漳圣王”陈元光的嫡系子孙分叉出去,如今已算是出了五服之外。
如果没有钱惟昱的出现,那么再过十几年,陈洪进就会等留从效病逝之后,贬斥留从效那两个没来及的在军中建立威望的儿子、架空张汉思、夺过清源军节度使的头衔,自己做漳州泉州的土皇帝。届时,其任上的所作所为,别的不论,单说与民休息、关注民生两点,确实是做得值得称道,也可以看出作为当地大族的领袖,陈洪进对漳州百姓还是深有感情的。
……
钱惟昱带着二十余骑的扈从侍卫,策马奔驰在从泉州去往漳州的官道上,自从一大早泉州落城之后,钱惟昱只是草草在泉州城内走马观花地巡抚了一番之后,和水丘昭券、顾承训打了个招呼,就一意孤行踏上了直扑漳州的路途。
水丘昭券一开始拼死阻挠钱惟昱这个疯狂地想法,但是在钱惟昱让他看好陈洪进那些当初被留从效留在泉州为质的家属,并且和他附耳低语了一番之后,水丘昭券算是明白了钱惟昱的苦衷,才对其放行饶是如此,水丘昭券还一再劝谏钱惟昱可以另换他人出使,不要以身犯险。
钱惟昱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是去劝降陈洪进的。因为年轻力弱,钱惟昱没有单独骑一匹马,而是让自己的侍卫长顾长风扶着自己骑同一匹马,还在马鞍前部额外垫了一些锦面的棉垫,免得马匹的颠簸把人皮肤磨坏。
一路上,钱惟昱心中反复回忆着后世的历史知识中对陈洪进这个人物的评价。陈洪进是漳州大族,虽然如今论官职不如留从效高,但是如果自己把漳州陈氏得罪透了,那么就算吴越国靠武力压服了闽地,以后在这里的统治也会永无宁日。
当初,他也是因为基于这一点,才在水丘昭券面前力陈对留、陈二人要采取一打一拉、一剿一抚的双重政策的重要性。
不过事到临头,终归是艰难的,上辈子毕竟没有这种身入虎口的经历,所以胆识也谈不上刚毅,还没到漳州城,钱惟昱就有点小脸发白,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被冬季跑马时的扑面寒风冻得呢。
两百里路,靠着奔马的速度,最多一天也就跑完了。不过很显然,以陈洪进带兵严谨的态度,是不可能让他们直趋漳州城的。这天午后,钱惟昱一行距离漳州还有八十多里路的时候,就遇上了迎面撒网的漳州军斥候,吴越人亮出了来意,表示自己乃是拜见陈洪进的使节。
陈洪进如今毕竟还只是一个漳州防御使,漳州这一亩三分地与吴越此前并不接壤,陈洪进的嫡系人马也没有和吴越人死战结仇过,所以下属斥候也没有接到过要与吴越人不死不休的命令,听说来的是使者,也就只是采取了见识的手段,包围着吴越人前往漳州,一路上汇拢来的漳州军斥候越来越多,居然聚起了数百人,把吴越使团团团围裹着送到了漳州城下。
在钱惟昱一行人到漳州城之前小半天,陈洪进就已经接到了泉州失守的消息张汉思在泉州城内战死、泉州失守之前,可是分派斥候以快马分别向莆田的留从效、漳州的陈洪进报信的,那些信使不息马力一路狂奔,自然比好整以暇而来的吴越使团要早到几个时辰。
所以,听到吴越使团到来的消息的时候,陈洪进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一些对方的来意。
……
知道归知道,架子还是要端的。吴越使团的人马踏进漳州防御使府那座节堂的时候,陈洪进已经摆好了谱金刀大马地坐在帅案后面,两旁手持长戟大斧的卫士排了两排,颇有威势。
一看吴越人在堂下站定、还没见礼,陈洪进就猛然一拍桌子,对着站在那队吴越人最前面那个看上去穿着最牛逼铠甲的年轻人大喝出声:
“哼,看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份上,今天不与尔等为难。卑鄙小人以诈术偷夺泉州城,只不过是张汉思不知治军、御下不严所致,若是籍此就敢小觑我漳州军马,尽可放胆来攻,我陈某人奉陪便是。”
那个穿着暗沉色泽铠甲的年轻人正是顾长风,闻言后表情毫无变化,确切的说刚才是面瘫,被大喝之后依然保持了面瘫就是高希希三国里的面瘫男刘备那种赶脚不过,在他身后,却有一个小孩闻声转了出来,打量了两眼陈洪进,随后开腔答话:“陈将军乃节帅之才,张汉思如何比得。如果不是明知陈将军不可力敌,我们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