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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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串投效为家奴的兼并过程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在醍醐天皇之后持续把持朝政的藤原北家——如今贵为村上天皇岳父的藤原师辅、藤原实赖兄弟名下,据说便拥有了全日本十三分之一的耕地。如果刨除蛮荒的关东、北陆,仅考虑朝廷的惯常势力范围,也就是畿内、西国和四国的话,藤原师辅兄弟名下的田地,足以占到朝廷控制区田地的七分之一!
一个国家七分之一的田地,都被一个家族控制了,藤原北家后来专权百年的经济基础,便是这么形成的。就拿如今这个时间点来说,藤原师辅和藤原实赖兄弟每年可以从名下庄园收到的租税,便超过了村上天皇的朝廷财政收入五六倍。天皇式微,与此不无关系。
……
离开长崎、离开博多,钱惟昱的船队,沿着濑户内海自西向东,走走停停。在备前的兵库港,钱惟昱停宿了一日。深入了解观察了这座如今吴越海商直接在畿内贸易的大港。
这些地方已经形成了吴越商人几乎自成体系的坞堡庄园、而且也能亲眼看到日本贫农来病笃乱投医、试图以投效来获得免税。而有时候,即使这些没有“太政官符”和“民部省符”的小名主已经投效过了一家大名、如果有另一家大名开出了更加优惠的租税分成条件,这些小名也会转投别的主人。
这些转投,有些会被原先的主人以武力扑杀,变成一堆悬挂在大名庄园外的人头、对试图背主之人以儆效尤。也有成功变节少交税、旧主无力震慑的成功案例。更有利益足够大的时候,旧主试图扑灭、而招降纳叛的新主子帮自己家奴出头、两相火并的……
如果说在兵库港看到的局势,已经让钱惟昱有了触目惊心的认识。那么到了摄津的时候、沿着淀川去京都的途中,路过源满仲的私庄多田庄时,钱惟昱顿时就觉得此前看到的都是小打小闹了。
源满仲已经“发配九州”、做了两年太宰大贰,留在摄津多田庄主持清河源氏家业的,不过是其胞弟源满季。可是两年来,清河源氏在其老巢摄津国的势力丝毫没有衰退,源满季两年来新招纳的投奔家奴,便足足有数千庄户、千町田产。
朝廷的矛盾,越来越尖锐;而出了近畿之后,朝廷对边缘领国的控制,却是越来越虚弱。一股股可以感受到的暗流,在这个适逢时代变革之际的日本四岛下方,凶猛地涌动着。若能有一个高手,在合适的时机和地点点爆它,便可以收获一堆养料丰盛的尸体和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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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颓废的天皇
踏进罗生门的那一刻,似乎就可以感受到:安和利乐的平安京,与外面的日本,完全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罗生门外,是武家庄园主等地方实力派,与各国国司、名义上遥领庄园的京都源氏、藤原氏贵族勾心斗角、谁收钱少投靠谁的实用主义世界。
罗生门内,依然是风雅、讲节操,风雅中透着虚伪的平静。不论是村上天皇或者藤原师辅多么想把另一方势力彻底撵出朝堂,表面上依然是非常之祥和。
钱惟昱甚至有一种错觉:莫非,是吴越国势力在日本的渗透,引入了让平民百姓更加负担轻微的独特税制、对日本进行文化侵略式的《汉和字典》输入、“开化民智”,让日本的社会流动变得更加迅速、变革更加频繁。这,才诱发了一切的纷扰——毕竟,两年前钱惟昱来日本的时候,这里的各种问题,都没有如今这么明显。
钱惟昱骑着他的六骏之一、雪白色的“飒沓”,穿过罗生门,马蹄缓缓踱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用纯银打造的四块马蹄银敲击出悦耳而奔放的音节。杭锦苏绣的雪白淡纹袍服与两年前来时几乎别无二致;只是腰间玉带,换了一条羊脂碎玉滚边的西阵织,显得更加华贵、古雅,也让日本贵族更觉得有亲和力。
再加上他腰间悬挂着的绝世名刀“童子切安纲”、以及两边随侍的护卫骑将——分挎“鬼切”和“膝切”的源赖光、渡边纲——朱雀大街上往来之人只要看到这一队神仙中人一般的角色,都会自惭形秽地退开数丈。
是那位号称当世学宗、功盖仓颉的广陵郡王殿下,又来日本了!
平安京内,这数月来,汉人的海商起码以四十文钱一册、两贯钱一整套的亏本倾销价、卖出了上千套的《汉和字典》,平安京这座原本上层贵族就多半会说些汉语的都市内,一时之间又新增了至少万余人的汉语学习人口。因此,断然是不会有人没听说过钱惟昱的大名了。两年前,还只是掌握了“公知”话语权的的僧人们推崇钱惟昱,现在却发展到了整个平安京内如燎原之势的汉学风潮。
看着诸多牛车或者驴车出行的日本贵族在朱雀大街上靠边给自己让路,注目拱手行礼。更有无数怀春的贵族少女,用迷蒙的眼神渴望着自己,钱惟昱面上却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淡然神色,几乎令人愈发敬畏他的谦逊。
不过,这一切,倒不是他真的虚怀若谷或者目中无人。只是因为他在觐见村上天皇之前,需要在心中再复习一遍昨日源满季给他打探来的消息、那些两年内平安京局势变化的情报梗概,免得一会儿天皇面前奏对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本该拉拢的人。
“殿下不在日本的这两年,平安京内最大的变故,便是陛下的两位幼子、宪平亲王那两个弟弟,也分别订下了亲事。
去年年底,由陛下做主,为10岁的二皇子、为平亲王定下了大纳言源高明的长女禾子女王为妻。当时藤原实赖、藤原师辅兄弟一度运作,四方寻人进言施压,试图让陛下改弦更张在师辅的孙女当中为为平亲王择妻。但终因此事乃是陛下的帝王家事、藤原北家无法直接干涉而失败。
二皇子为平亲王定亲之后,输了一阵的藤原北家不甘示弱。今年夏天,又怂恿陛下为三皇子守平亲王定亲。这次,藤原师辅做足了准备,一连指示了丹波、若狭、近江、和泉数处寄进名刺于其麾下的豪族,闹事勒逼投效源高明的几家小名,迫使其改弦更张投效藤原北家。又威慑朝中其余亲贵,使其断了对陛下的寄献供奉哭穷。
源高明和陛下断了财政来源将近半年,本无积蓄的内帑近乎枯竭、连左右近卫大将麾下的禁卫戍军都无法及时给付粮饷。陛下不得不让步,给守平亲王选了藤原师辅的孙女、藤原兼家的次女藤原诠子为妻。”
钱惟昱在脑中,把源满季给的情报过了一遍。
如今的形势来看,藤原北家对于未来的朝政预期,已经更高了。皇太子宪平亲王的太子妃、和皇三子守平亲王正妃,分别是藤原兼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到时候村上天皇一死,他们只要确保源高明的女婿、二皇子为平亲王没机会上位,就可以铁了心促成藤原北家世世代代常设摄关、把持朝政的局面了。
当然,如果没有钱惟昱的干涉,这几乎是必然出现的情况,而且按照历史原本的走势,到了藤原兼家的再下一代、他儿子藤原道长上位的时候,藤原北家的传奇会达到巅峰——历史上藤原道长的3个女儿分别嫁给3任天皇做皇后。藤原师辅、藤原兼家、藤原道长实现了“祖孙三太政、嫡女七皇后”的历史奇观。比古龙捏造的李寻欢“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可要牛逼的多了。
至于那个这两年插手进来搅了一棍子的源高明,如今虽然官拜大纳言,钱惟昱在略微探明了对方的底细之后,就知道此人断然没什么前途。源高明出身于醍醐源氏,是先帝醍醐天皇的第十子——已经退位病死的朱雀天皇是醍醐天皇的第十二子、今上村上天皇则是醍醐天皇的第十四子。所以源高明算是当今天皇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了。
源高明虽然年纪大,但是不是先帝醍醐天皇的皇后藤原温子所生,因此是庶出,没有皇位继承权,醍醐天皇在位末期,曾经进行过一次“下降臣籍”的大礼,把他六个不是皇后所生的儿子和九个女儿从皇族降为臣子籍,这便是“醍醐源氏”的由来。
(所有的“源氏”里面,其前缀都是一个天皇的年号,指的是这些源氏族人的父系辈分出处。比如源满仲出于清和源氏,那就是因为他的祖先是从清和天皇的庶子衍生出来的;醍醐源氏就是醍醐天皇的庶子衍生出来的)
因为源高明好歹也有一些“寄进”在他名下的地方大名、小名。他本人,以及以他为首的醍醐源氏其他几个核心人物,在近江、美浓、伊势三国还有不小的地方实力派根基,最近因为藤原北家的嚣张姿态损失了一些外围势力,但是他依然是村上天皇唯一指望得上的长期财政来源。
……
“殿下这边请。国书且交给小臣,小臣先行帮殿下通传递送。”
银蹄宝马直接行到平唐门外,钱惟昱这才翻身下马。国书由源赖光直接交给戍卫的左近卫中将,由对方直接入内通报便是了。村上天皇是得到了他要来的消息的,自从今年夏天被藤原北家摆了一道,如今的天皇也正是闲得发慌没大事可以插手,所以要求见的礼法非常简洁。加之钱惟昱毕竟是身负“西国探题、式部大辅”的头衔,本就有殿上行走之权。自然不需要再和普通的外国使节那样诸般先行礼数、通传预约好多次。
这种事情,也不算特例,便好像三百年前初代遣隋使小野妹子第一次到中土、拜访隋文帝,结果因为国书问题被隋文帝退回了。后来小野妹子回去换了国书又来了一次,结果来的时候已经是隋炀帝在位,隋炀帝虽然受了国书,依然回书让裴世清陪着小野妹子回访日本、下旨斥责。后来小野妹子再达成使命后又再次送回裴世清、三访隋朝。
因为来隋朝次数多了,小野妹子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做“苏因高”、而且受了隋炀帝赐给的官职。在他第三次来隋朝出使的时候,所需的通传和前置礼节便比第二次大为简略了——这就是因为使臣受了对方朝廷的官职、身具双重官职的原因。隋唐五代,中日一直是平辈论交,双方的元首都自称皇帝,所以臣子在别国称臣,也是常态,只不过日本人领汉官的数量上更多罢了,也不算是失礼或者“有损国格”。
须臾,稍微走了过场之后,左近卫中将便出来通报,让钱惟昱进去。因为钱惟昱来访的时机并不是正式朝会,连藤原师辅和藤原实赖兄弟都不在宫中,村上天皇直接在清凉殿里私下接见了他——这一点,倒是颇为出乎钱惟昱的意料。原本在他想来,既然村上天皇和藤原实赖、师辅兄弟没撕破脸,总归要表面上和谐一点的。
两年不见,再次看到村上天皇的时候,钱惟昱的第一感觉,是对方的眼窝已经比两年前更加深陷了。那副灰败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整个人毫无精气神可言。正坐在沉水御榻上,却好像连身体都无法撑直。
“臣、钱惟昱,参见陛下。”
“卿身在西国,却是有两年不曾走动了。幸得贵使的船队,倒是每隔数月送来新鲜炼制的牛黄血蝎丹,为太子调理风疾。至于这番的来意,朕也知道了,爱卿能如此不存私心,实在难得。”
“太子千金之体,自有吉人天相。不过陛下也该善养御体才是。臣两年不见,似乎陛下……”
两人似乎看上去既不像是君臣,也不像是一国君主接见外国国使,反而如忘年之交多年未见,尽情详谈叙旧一般。越是叙说,钱惟昱便越是感受到村上天皇的不易。如果不是被逐步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