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极-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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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鄢近花与“快刀”小杨他们遇到的真是刀帝谷诸位高手,此时一定极吃紧!
姚悲领了四个军士出去,走得极急。
但姚悲才走了几步,忽觉得此行已没有必要了。
——因为,一种近似野兽的预感告诉他,他一生中最大的劲敌正向他走来。
他陡感到一阵紧张与兴奋。
——像若干年前,第一次出马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管箫声。
这白衣公子坐在“九重天”酒楼的第三层楼的栏杆上,倚着廊柱,对着清晨空中一弯朓月吹箫。
晨光熹微,晴雀欣飞。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这白衣公子吹的是玉溪生李商隐的《安定城楼》诗意的曲子。
这白衣公子脸色苍白,身材文弱。
但他突然现身在这三层楼的栏杆上。
他的箫声显得多愁善感。
有一层淡淡的薄愁。
但为什么这公子的眉宇,竟含了一丝如剑出鞘的杀气?
姚悲飞上三层楼。
他距白衣公子一丈之距。
他击掌道:“如此清晨,如此好诗,薛公子吹的好箫!”
白衣公子放下箫,目光静静地望过来:“‘天外飞月’姚悲?”
姚悲道:“薛公子能否示以此来之意么?”
这被“天外飞月”尊称为“薛公子”的,自然就是“刀帝谷”两大弟子中的薛泪了。
薛泪说:“我们得到消息,你们护送的‘秀女’可能有弑皇之举。我们刀帝谷将阻‘秀女’入京,以免不测。”
姚悲望着薛泪,摇头道:
“口说无凭。你们说‘秀女’有不轨之举,可有证据?如没证据,光以片言只语入人以罪,恐难令人接受。”
薛泪说:“奈何我们刀帝谷因谷主为‘秀女’姐妹解毒疗伤,解除过毒药禁制。怕将来真引发意外,造成天下大乱,给倭寇特乘机大肆侵掠制造机会,那就对不起天下苍生了。刀帝谷曾与天下四大奇门盟誓:如知‘秀女’有不轨之举,力阻之,违者,当遭四大奇门与幽冥教共灭。——事关敝谷生死存亡,亦事关天下安危,还望姚公子体谅,予以成全。”
姚悲一笑道:“我们门主以全国兵马大元帅帐下刀术总教习身份和圣上御封‘刀帝’的身份,从京师远来护卫‘秀女’入京。如出了意外,也难交待。看来这只好难从薛公子之命了。”
薛泪目光一闪,问:“没法再相商了吗?”
姚悲道:“我们都是以武安身立命之人。如还有相商处,那就是以武相商了!”
薛泪谈谈说:“既如此,说不得,只好向姚公子讨教几招了!”
——话已至此,剩下就是以武功弱强决“秀女”苏我赤樱一行的入京前途了!
十七
轩辕昆仑垂帘内视,眼观鼻,鼻问口,口对心,手握刀而立,人却已魂返大虚,神游八极。
他入定——
入。
刀定。
这时只见轩辕昆仑神情漠漠身体穆穆刀光黯黯气不长出足不惊尘连衣襟头发也不被风飘动一下。
这时的轩辕昆仑像天。
大雷雨大风暴来临前的乌云密布的天。
天与大地合为静穆的一体。
刀与人合为静穆的一体。
轩辕昆仑与天地合为静穆的一体。
这一切让人感觉到,轩辕昆仑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一座雨雪蒙蒙雾气弥漫云岚环绕蒸腾的巍巍大山。
轩辕昆仑似已入“天下无极”之境:虚涵混沌,不生,不灭,无内,无外。
阴阳未判。
广袤无际。
“追命公子”鄢近花是“靖安侯”鄢文定的独生公子,按律世袭侯爵爵位,是一位未来等待荫封的侯爷。
鄢近花在军中挂了个虚衔,又曾协助其父在西安府治理地方。
鄢近花的武功先后有十一二人教授。
但他只承认一个师父。
那就是御封“刀帝”令狐西笑。
除了令狐西笑,有十一个师父都被他先后战败了。
他把打败师父叫做出师“。
但他自知,可能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师。
因为令狐西笑。
他打不败,永远打不败刀帝的。
这时,他父亲鄢文定告诫他:“学武学到一定阶段就不要再学武,而要习世。当一个人熟习各种政务世务,斟破政情世情,心境就会达到一个超脱凡俗的境界。这时也许反而能武功大进。”
——而这,也正是“刀帝”令狐西笑对他说的三大名言之一。
因此,鄢近花插手各种事务,他也参与朝廷的征伐,也襄助官府办案,也曾游历江湖,也曾有司公职。由于他处事果敢,武功又高,人又敢拼搏,渐渐,便赢得了一个美名:
“追命公子”。
大家知道,如遇上了“追命公子”叫办的事,耽误不得,因他来历大,办事急,追命般地追问、追查办事效率,一旦延误了,一纸参上去,你的官职丢掉事小,小命不保脑袋搬家那就事大了!
而一些有事犯在“追命公子”手上的江湖人物、黑白高手,如这事恰犯了“追命公子”大忌,那就只有一字诀可使——
逃!
但他们后来发现,这一诀也不管用。因为逃到最后还是一个字:
死!
——好像还从没有人,能逃得过“追命公子”的追命!
这就是“追命公子”鄢近花。
至于鄢近花武功究竟有多高,他得了“刀帝”绝世刀术几成真传,谁也不知。人们只知道,“刀帝”令狐西笑把他“万刀堂”中品评最高的宝刀“吹影”授给了鄢近花。
——所有想知道鄢近花刀法究竟有多高的人都死了。
他们现在躺在南六北七十三省的各州名府各大门派各处祠堂的棺材里。
他们共有一百六十九人。
现在,“追命公子”鄢近花遇上了“大劈山”轩辕昆仑。
——谁胜?
谁败?
谁生?
谁死?
十八
姚悲已出刀。
姚悲用的是一柄普通的朴刀。
他使“缠头裹脑”、“枯藤盘根”、“雪花盖顶”、“力劈华山”、“左抹腰”、“右抹腰”、“青龙出水”、“铁锁横江”、“邓尉探梅”。
——这些,都是各门刀术中都有的普通招式。
——他使的是普通的刀法。
万胜刀。
花刀。
六合刀。八方刀。
三才刀。八卦刀。
龙形刀。滚手刀。劈挂刀……
这些刀法,江湖上的武师、黑白道上的刀客都会使。
但谁也不会比现在这位外号“天外飞月”的刀帝“武圣门”弟子使得更好。
即使“八卦刀”名宿钟先生、“六合刀”掌门人马青山、“三才刀”传人白鹤道长在场,也只有赞一个“好字的份。
——因为这实在是刀法发挥的极致。
姚悲就用这普通的刀法、平凡的刀术招式,来会薛泪。
“无影刀”薛泪。
——据说薛泪的刀术,已到了刀无影的境界。
但他就用这普通的刀、普通的刀法应敌、斗敌。
苏我赤樱隔着曲栏、倚着琐窗,紧张地看着——
看“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比斗。
姚悲的刀如电,如匹练,如一片月光。
这一片月光似乎无所不在,这一道匹练匝地满空飞舞,这一道电光四处闪耀、奔袭、劈击。
——所有的这一切,目标都是那白衣公子薛泪。
但薛泪只是在刀光中行云流水般徜徉、漫游、吹箫。
他漫游在刀光里如漫游在月光中。
他从容、洒脱。
他游走得潇洒,变化得自然,应对得得体。
他如空山灵雨,随风飘洒。
他如冰窟灵蛇,恣意穿游。
一刀又一刀,在他鬓旁、肘下、脑后削落、劈空。
一刀又一刀,在他腰后、耳旁、踵旁刺空、扫空、挑空、撩空。
一刀又一刀,如西风落叶,都纷纷在他身前身后落下、落空。
他吹箫。
薛泪吹的是他的自度曲《相息引》。
他的箫音如慕如诉,如怨如泣。
他的人和他的箫声一样飘忽不定、变幻莫测。
音调、曲式古、清、奇、远。
他的身法却绝快、绝幻。
箫声则险、怨。
还毒!
毒如一点相思!
相思之毒,其毒刻骨。
情之苦,情之怨,情之恨,情之痛,以此四味、合半味情之蜜,是为情毒!情毒之厉,是为相思。
相思,如药,如刀,如穿心之箭,如断肠之刃,如磔裂之大刑,如炼狱之煎熬。
一个人如背影若西风萧条独饮于夕阳花间是因为相思,一个人如子夜不寐披衣而起徘徊月下长叹短吁也是因为相思。而一个人在绣楼闺阁以绣梅花的银针刺臂,把玉臂刺出血珠点点如杜鹃啼血,愁损春山、望穿秋水,也还是因为相思。
江湖名侠、天下无敌的“情圣剑帝”司马中原,三趾、两指、五肋骨曾先后被自已折之、断之,问其原因,则曰:相思。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再来得无由、无端、刻毒、残酷、强行专横、纠缠不休、变幻无方呢?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更能摧残、摧毁、毁灭一个人的心灵、身体、意志、精神呢?
薛泪已不是薛泪。
他只是他的相思。
他想起了江南。烟雨·杏花·江南。
他想起了虎丘。剑池。木渎的梅花。
他想起了那青砖深巷,那琵琶另抱的人,那人对他的种种嗔、喜、爱、恨的细节……
他感到有一种毒在吞噬、蚕食他的心苗、肺叶。
他感到痛,胸闷,难过。
这难过也反映到他的箫声里,他的目光里,他的脸上。
箫声变得险峻、苦辛、生涩、艰难。难得、生涩得甚至难以为继。
他目中满是痛苦之色。
他的胜在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这时,薛泪整个人仿佛都在扭曲、曲转、绞拧、拧得把自己拧成了一颗泪。
痛苦的泪!
薛泪停吹,咳嗽、咯血!
——是他的《相思引》箫曲,把他引到了相思之境的绝致!相思之毒,使他受伤、受损,痛苦得欲狂、欲死!
这是他最柔弱、残缺、缺陷最大的时候。
他在这时只是半个人!
半个活人!
人还在。
心已死。
就在这时,姚悲的刀光如一轮明月从云海苍茫中闪出,飞来——
他刀光一盛。
一盛,如玉碗盛雪,雪飘千古,古今有月、月满九州!
“月亮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见花落泪,望月伤心、文土之悲,其悲在此!
姚悲。
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是姚悲的外号。
知道“天外飞月”是姚悲外号的人布满江湖,知道“天外飞月”究竟是什么的,没有一个。
——有人说,姚悲以无名江湖弟子身份崛起于江湖,一夜之间,为“刀帝”令狐西笑收为弟子,龙门品题,身价百倍,如天外飞月,陡明遍天下、亮遍天下!
——有人说,姚悲身世神秘,疑云密市。他的出现,陡如天外飞月;不定哪天,又陡如天外飞月飞去。
——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门武功,一门内功心法的修炼之术。
也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兵器,一招即致人死命的兵器!
对此,姚悲只是一笑了之——
所有见识过“天外飞月”的人,都永不会开口道出他的秘密!
现在,“天外飞月”又现!
当他施展“天外飞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