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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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一脸不敢相信。
“有电脑，有眼睛，有耳朵，有脚。”我一一指着说的那些东西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说这话时好像解脱了一样异常轻松，全身瘫在沙发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为了这件事他应该身心俱惫了，看得让人有点不舍，我想受累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陶仁很久没来找我了。
我说：“摩尔，我明天去学校。”语气中完全不容有商量的余地。



二十九棵葱　

天气有点热，更多的是闷，搞得连学校也没有以前那般活跃。
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看我，还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话，陶仁见到我时很是惊讶，然后二话不说给我一个很大的拥抱。
树还是以前的树，路还是以前的路，天还是以前的天，云还是以前的云，人还是以前的人，所有的都没变，变了的只是大家口中聊的八卦话题，一段被捧得万分传奇的师生恋。
进了老头儿的办公室，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只是养成了皱眉的习惯，比如说现在他就皱着眉。
我说：“校长，你不用为难，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他叹气说：“柯灵，你真的很幸运，这件事没有闹大，你解脱了。”
那就是事情解决了，我起身出了校长办公室。
天空，好蓝，白云，好高，太阳，好刺眼。我躺在教学楼天台上，以前从来不到这种地方来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这里来了。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熟悉的陶仁的声音，我没睁眼，也没起身，感觉他躺了下来。
“摩尔要走了。”很久他说出这句话，声音怪怪的。
我侧过头看到一张肿得像猪头的脸。
“摩尔打的。”他伸出舌头舔嘴角的伤，刚碰到就倒吸口冷气。
“事情怎样解决的？”
我和摩尔的照片在校网上到处都是，标题类似于“师生同居，伦理何在”云云，纪委主任出了名的死心眼儿，老头再怎么偏袒也不会那样随随便便一句“事情没闹大，你解脱了”就算事情解决了。
“摩尔借助了家族的势力把事情压下来了，只是违反了他和他老爸的约定，不得不回去听从安排继承家族事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不接受你的帮助才会对你下手的吧。”我看着他满脸的伤，实在让人触目惊心，摩尔还真能下得了手。
“也不尽然，毕竟是我先出的手。”
“胜龙中学还真是个个都不一般啊！”我望着从头顶上飞过的飞机发出无关紧要的感慨。
陶仁说：“柯灵，你仇富。”
我笑了，扯着嘴角笑。
如果真仇富，当初就不会和离洛形影不离；如果真仇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陶仁一起躺在这里了；如果真仇富就不会明明知道摩尔是校董的宝贝公子还去他家寄宿；如果真仇富就不会明明知道洛一飞是国际财团的少董还和他同住屋檐下；如果真仇富……
一整天没见到洛一飞，倒是在放学门口看见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低下头去。
我和摩尔，陶仁一行走在路上，谁也没和他打招呼。进到一家火锅店，是我提出来的，陶仁说柯灵，咱俩伤还在的，吃辣的会毁容。
我说爱吃不吃，径自往里走。摩尔一路上都没说话，气氛很是诡异，诺大的厢房里只有锅里水煮开的声音，最后，摩尔开口了。
“我明天走。”
“我的羊肉好了。”我说着夹起羊肉在调料碗里涮涮放嘴时嚼啊嚼，吧唧吧唧的声音很大。
“柯灵。”陶仁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
“我明天去上课。”我还在嚼嘴里的羊肉，吧唧出更大的声音。
“没关系，你们不用送我。”摩尔笑了。
我说：“摩尔你别笑，至少现在别笑，很丑，会影响我食欲。你不能吃也别让我也吃不下。”
“谁说我不能吃，不就是辣吗？”他赌气般把整盘牛肚扔下锅，还没熟就直接干掉，还自我感觉良好地咂嘴。
“摩尔，一会儿你别和我们一道回去，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一怪物走在一起。”陶仁往后移了下椅子与摩尔拉开距离。
不多会儿摩尔那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爬了好多小红疙瘩，陶仁笑，这哪儿来的色彩斑斓的癞蛤蟆。
摩尔对辣椒过敏，沾不得一点辣，他家冰箱里从来没有辣的东西，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整个人跟小白脸一样皮肤平整光滑得有点人神共愤。
摩尔对我确实很好，寄宿到他家后发现的，他对我很迁就，比如说冰箱那满罐的辣椒，比如说书房里堆积如山给我泄愤的习题集，比如说任我把他家弄得毫无立足之地。
吃着吃着摩尔眼睛就湿了，我说，摩尔你没必要哭。他一听便喊，妈的，这辣椒太辣了！柯灵你他妈的都吃这些个鬼东西啊！然后抱着水瓶咕咚咕咚盖，两秒钟见底。
吃了火锅我们又去了KTV，我一直唱一首歌——
朋友。
晚上很难得的我没早睡，拿着遥控器遥啊遥，摩尔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收拾东西，我以为他有很多东西，因为他收拾了快四个小时了，可最后他打包的就一个小行李包。收拾好后他坐在旁边沙发上和我一起嚼薯片。
“好了？”
“嗯，不多。”
“……”
“摩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对我意图不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意图不轨？意图不轨啊！”他重复着这四个字，我实在听不出那里面带着什么感情，让人感觉实在太五味杂陈了。
“呐，摩尔，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吧……”
“是啊，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可是你不认识我呢，应该说没在意过吧，那个时候，你眼里心里只有洛一飞和离洛啊。”
我呆呆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一个故事从他嘴里飘出来。



三十棵葱　

李云翔钱包没人能注意到的夹层里一直有张照片，照片上有张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人慑魂，照片有点范黄，他仍宝贝得要死。这是他埋在心里十多年的梦，尽管这些年他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形象。
那时，他上着小学，背着和身体年龄一点也不相配的大包，老老实实做着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心中的乖孩子。
认识她是一次在领奖台上的事儿，那次刚好站在一起，她脸上一脸淡然和年龄一点也不搭，可是他的眼睛就这样一直追随着她。于是他每次都非常努力地争着上领奖台，因为那样就可以挨着她站，一起享受着荣誉的光环，这也是他唯一能接近她的方法。
这样坚持了好久好久。
有一天，
他对她说，你好，我叫李云翔，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话，那是他抛了一个晚上的硬币作的决定。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笑着绕过他，牵着另一个女孩儿的手走开了。
她的笑很好看，可是她只对那个女孩儿笑，对别人她的脸上始终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漠，冷如冰刀，即使对自称是她小丈夫的男孩儿也是如此。
她的注意只追随着那个女孩儿，因此，他想到了让她注意到自己的方法，如那个男孩儿般。
那天，他被扇了一巴掌，被她扇的，因为他抢了那女孩的铅笔盒，女孩儿哭了，他就被扇了一巴掌，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她走后，他笑了。
可是回去后他就不知道怎么交待了，她下手实在太重了，红肿的脸，还有漂亮的五个手指印，打死谁也不会相信那是不小心摔的。
第二天，哥哥去了学校，他被关在家里，一整天没人。后来妈妈红着双眼把他接到医院，走廊里坐着双眼布满血丝的父亲，“手术中”三个字亮着，那里面躺着疼他的哥哥。
一个礼拜后，哥哥出院回家休养，他回到学校，只看见那个女孩儿，再也没见到她，还有那个自称是他小丈夫的男孩儿。
那年他12岁，她10岁。
小学毕业那天，他拿着她在舞台上跳舞时偷拍的照片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因为他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和她一起站在领奖台上，那是他们唯一的接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擦肩，他们，连接触都没有。
可是，他，仍没见过她。直到……
那天和哥哥去新投资的学校参观，在学生资料中随手翻看的时候不小心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名字。回去后他便不顾家人反对背着行囊来到这座城市，凭他的本事进去这所学校轻而易举。
那天晚上，他看着那张照片一夜未眠。
“呼——”
故事讲完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脸上仍然带着触目惊心的青一块紫一块，现在再加上一脸疲惫，显得愈发颓废。
“摩尔……”
“柯灵，我叫李云翔。”虽然声音满是疲倦，但仍能听出里面的不满。
“摩尔，我注意到你了，认识你了，也记住你了，这一次，这辈子不会忘记了。”我仍然叫他摩尔，习惯了，不想改。
那次离洛去追那个男孩，我二话没说拦住他就给他一巴掌，那个时候，他比我高出一个头。第二天，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比我高出两个头的大男孩拦在我面前甩了我两巴掌，洛一飞捡起一块大石头便向他砸去，我死命拽他，可他打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我扬起手给他一巴掌他才住了手。
我冷冷地说，滚！
他转过头对离洛喊，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
我挡在离洛前面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洛一飞，你再欺负离洛试试看！
拉着离洛离开。



三十一棵葱　

摩尔走了，全部行囊就一个小背包，显得很是凄楚。我还是去了机场送他，只我一人。之前说了不去的，摩尔说“柯灵，你不用送我”时眼睛里满是忧怨，他就这样忧怨地说了好几遍。
陶仁挥汗如雨地运动，完了就对我说柯灵，你真应该去送送摩尔，那双眼睛比摩尔的还忧怨。我说过我受不了陶仁的认真，更承不住他的忧怨，然后我就骑着陶仁的宝马自行车去了机场。
陶仁死活也不去，因为摩尔对他们说如果谁去送他，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个人。陶仁说柯灵，摩尔是我兄弟，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兄弟，我还想再见到这个人。就是这句话，班上所有人都没去。
摩尔是倔强的。
陶仁还说柯灵，你不一样，至少在摩尔眼里你不一样……别再让他第二次抱着遗憾离开。
当我在机场叫住摩尔时，他脸上的震惊和欣喜是那么明显。
我说，摩尔，我来送你，即使以后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
他笑了，笑得很阳光灿烂，我就说他傻，他还是笑，像傻瓜一样笑，于是我也笑了，笑得很白痴。摩尔不笑了，他看着我笑，然后我也不笑了，恢复了与往日一样的淡然。
我说，摩尔，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只有这个笑，仅此而已。
摩尔问，柯灵，我可以叫你灵灵吗？
我摇摇头，张开双臂。
这样可以。
他抱住了我，抱得很紧很紧，很小心翼翼，很久很久，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没有洛一飞，我可不可以……
摩尔，世界上没有如果的。
是啊，没有如果啊，何况还有陶仁……
空中响起乘务小姐清脆的声音：各位乘客……
我猛地推开他撒腿便往外跑，很快很快，快得连乘务小姐的声音都听不清。站在能清楚看见起飞跑道的阶梯上，和一直躺在那里的陶仁一起，仰望天空……
再见，摩尔。
再见，李云翔。
摩尔走了，他把那屋让给了我，他付的租金足够我在那里面住两年多，可我在这里连一个月都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