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灵-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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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的样子,你弱了,整个人弱得不像样,若是以前的你,闭个眼就知道是哪只厉鬼在作祟,手指一捏就能让它魂飞魄散,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忍不住要感伤。」
「你是叫我来让你嘲笑的?」杨灵晔反而笑了。
澜华伸出修长而颜色漂亮的食指停在桌上。「我知道麒麟帮你开过天眼,也知道后来你的身体负荷不了,所以大哥又帮你封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倒叙法。」杨灵晔恍然大悟。
「你觉得很有趣!」澜华嗤笑:「你的灵性越磨越淡,不然麒麟的一只指爪、狐妖的半颗元丹怎么镇得住你?我那时又怎么会只用一眼就惑住了你?你再这样自甘堕落,迟早有一世要灵性尽消,从此永坠凡道……你别走!」
澜华恼怒地叫出来,杨灵晔却已经站了起来。「这些我都知道,澜华,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像的多。」
「是吗?」澜华一笑,了无馀媚,却是多情,并轻轻挽住了男人的手腕。「我不在乎你自甘堕落,我在乎的不是你……」
「我知道,否则你不会来诱惑我,」杨灵晔侧着身轻声说:「但我反而要感谢你,若不是这样,他会一辈子都只站在旁边看着我。」
澜华笑得嘲讽,抬眼时却盈着一些感伤的水光。「那么你告诉我,这一世你打算活多久,你打算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让他再心碎一次,锥心泣血,痛不欲生……我不在乎你打算怎么死,但你始终会死……你知不知道心是可以碎不止一次的?我只能看着他心碎……」
那滴眼泪哀婉至极,眉目间满是悲戚与痛楚,任何人都会轻易在这滴眼泪下软化,但他却办不到。
「算我求你,你放过他吧……」
「我办不到,澜华。永远都不能。如果你现在不杀我,我就要走了。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但答案依然还是,办不到。」
步出建筑物时,夜晚的风带着些微冷意,他独自走在半暗街道上,口袋里的手机传出震动与铃响,他拿起来一看,简讯附着的是家里两只小猫缩成小团睡在一起的照片。他笑了笑,按下回覆键,却站在冷清的街道上犹豫许久。
那倾诉不尽的千言万语,其实他花了几世的时间都还不能为自己理出头绪。
抬头一看才突然觉得月色很好。
他拍了一张独立于尘嚣之外的满月,想了很久才附上一句话。
『虽然世世都只能做个普通的凡人,但我还是要你在我身边。』
回信来得很快,他原本以为会是电话,还在酝酿一个云淡风清的理由,但对方却只传来一句:『等你回来之后我要听你用说的。』
杨灵晔不禁笑了,又觉得想念开始膨胀喧嚣,但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号码保密。他有股奇妙的预感。
接起后喂了一声,等了片刻才听见对方哼出的一声笑。就连音色里都彷佛带着炽热的火焰。
「……麒麟殿下。」为什么会有他的手机?这些非人哉当真神通广大。
「你以为你的名片很难拿到手吗?」
「抱歉,殿下,我不该腹诽您。」
麒麟又清晰地哼笑一声,杨灵晔没有接话,静静等着下文。
「……天地之间有灵秀之气,清明多变,地理感此气而生为名川大泽,钟灵毓秀、天文者为星辰云雾,调和风雨、若感时运,凝结赋体则成灵物,麒麟凤凰具在此列,偶有人胎感此气而生,则必聪俊逸然,奇巧妙才,甚或天赋异禀,能通天地之灵,识见阴阳……你这一世的肉身亦由此而来。」
「受教了。」
麒麟大笑一声。「狂徒!你没听懂!我要你收手!」
「为什么?」
「你现在要找的那只厉鬼已经厄死了十几条人命,你以为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幽魂?身有异能者未经佛缘点化,横死时又怨气惊人,其残忍乖僻之戾气,岂是你这一个凡人能经受得了的!」
「殿下……那个人是我舅舅害死的吗?」
「有邪术者曰束灵,将人凌迟致死后摄其魂魄以招通天之运,积百代之财,但其亡者魂魄生时必得有你这般灵能方可见效,是不是他干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杨灵晔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那是你们人类的天性,我如何能解?那只厉鬼要咒死苏家上下所有生灵,你还是趁早脱身吧!」
「不,舅舅已经把文洛托给我了。」
「那么你若非成就极大功德,否则必是后悔莫及!」
话语方落电话便立刻断线了,杨灵晔怔怔站在毫无行人的空旷街道上,路灯黯淡,树影摇曳着沙沙作响,他突然感到那些一直看着自己的无所不在的眼睛彷佛都呼呼呼地笑了起来,他没有看向他们,却能清楚听见那些阴郁的笑声。他们不敢近他的身,却会等着在他虚弱时试图占据这个身体。
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杨灵晔收起手机招来计程车。
束灵(六)
他走在漫漫无际的黑暗里,走到浑身酸痛,每一扇门都关着,只有门缝底下透出些许光线,他一直一直往前走着,踏过并不均匀的黑暗,那些黑暗里有许多眼睛在看着他,死寂而拢着青白色的雾。
有一个东西掉了,是什么东西?他要找回来,必须要找回来。
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伸手按在门上,门底下的缝隙渗着暗红色的光,污血一点一点地流出来。
不是这里,回来吧。那个声音在他背后喊叫着,他不敢回头。
但是这扇门后面是什么?他应该要知道的。门后传出碰撞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呜噎声。他必须要知道。是血,满地的血,全部都是,还有泪水。
但是推开门的瞬间,那温暖的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这个,阿晔。那声音和手都是如此温暖与柔软。不要看喔。不要看,阿晔。
隔着手指,他知道那扇门又关了起来,然后那个冰凉的东西落到胸前。不要再掉了,一定要一直带在身边。现在,回去吧……
于是他醒来,发觉自己一如梦中般全身酸痛。摸了摸胸前,原本戴着的还在,翻到床边的行李箱找了一下,又扯出那条火焰形状的坠饰,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它挂到颈上。
梦里那个人是谁,杨灵晔一点头绪都没有。他试着用一样的姿势按住双眼,在黑暗里眨了几下眼睛,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静静坐了片刻沉思,他才注意到电子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
用电脑处理完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与又多请几天假之后,他另外发了一封信到某个工作室表达他需要的资源,然后播了电话给照顾苏文洛的社福人员,他必须见那孩子一面。
杨灵晔很准时地到了餐厅,正要穿越毫无车辆的马路时,突然一辆血红色的跑车带着让空气震动的乐声呼啸而过,离他只有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或许更短。
那一瞬间的确是有什么东西用力把他往回拉了一下,在弹指之间的一瞬。杨灵晔站回骑楼,静静看着那辆跑车绝尘而去,然后试着叫了一声:「……老爸?」但没有任何声音或徵兆回应他。
……别扭的老头。
杨灵晔像是叹息似的哼了一声,然后在红灯时过了马路。
那依然是一顿气氛不怎么热络的晚餐,趁着社福阿姨暂时离席的时候,杨灵晔先开口说:「对不起,那天好像吓到你了。」
苏文洛还是低着头,搓着自己的手指到几乎发白的地步。
「文洛,你还好吗?」
「哥哥那天是在跟谁说话?」
果然被听到了……「和我的外婆,你的奶奶。」
苏文洛受到极大惊吓似的猛然抬起头,用力地睁大了眼睛。杨灵晔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孩子长得非常像舅妈,有一双很漂亮与清秀的眼睛。
「奶奶在你出生前就过世了,所以你没见过她,但是她一直在家里。」
「在、在厨房里……」
「嗯,她还在世的时候那里就是她的地盘。文洛,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在家里看过别的东西?」
杨灵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让这个看起来很敏感的小孩少一点戒心,但苏文洛却仍旧像反射似地用力摇了两下头。
「没有!」
说谎。但是……
「嗯,你吃的很少,我们再去夹菜吧。」
苏文洛却像没在听,飞快地往已经走回来的社福阿姨看一眼,然后很快地说:「哥哥,爸爸有东西说要给你。」
「什么东西?」
「爸爸说,如果你问家里是不是有其他东西的话,就叫我去拿给你,爸爸的保险箱密码只有我知道,可是,」他突然嘟起下唇,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样子:「爸爸说如果你不想管我就不要去拿。」
杨灵晔伸手摸了摸那孩子才有的细柔发丝。「那我们等一下就去。」
他们是坐计程车过去的,因为那栋大宅其实离市中心稍微有点距离。杨灵晔牵着苏文洛发着冷汗的手心,穿过一片荒芜的花园,开了外面的灯。在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文洛,以前家里养的两只狗狗呢?」
苏文洛几乎半边身体都黏到杨灵晔的手臂上,发出细细的声音:「死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醒来的时候在外面的马路上死掉了,明明这里晚上都没有车的,而且笼子也锁起来了……」
「嗯,没关系。」
他们打开了一楼所有的灯,杨灵晔却没有在厨房看见外婆,只好先牵着苏文洛上楼,楼梯爬到一半,他们进到二楼的黑暗里。
那空荡荡的黑暗无边无际,某个房间的窗似乎没关,灌进呼呼的冷风,杨灵晔将手搭在楼梯顶端的墙边,按了几下开关,头上的灯却纹丝不动。
「走廊的灯坏了,要先去姊姊的房间开灯。」
苏文洛说到一半,杨灵晔却在他们刚爬完楼梯的喘息间听见远处一个细微的声音。
非常、非常细微的一声:喀嚓。
然后是轻微的拖行声,非常,非常轻微……
杨灵晔突然觉得背脊处一片冰凉爬了上来,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那东西进大门了。
刷……刷……刷……是拖过一地没有扫起的落叶的声音。
那冰冷空荡的感觉不断膨胀,整个二楼都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但将苏文洛推过转角的时候他看见祈祷室总是点着的那盏小灯。
苏文洛很快开了离他们最近的房间的灯,灯光是死白色的,杨灵晔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稳。「文洛,我们先进去祈祷室。」他的声音僵硬得像有东西哽在里面,并发出细微的喘息。苏文洛只呆了一下,立刻就着那灯光跑进小小的斗室里抱着脚缩进祭坛下面。
「哥?」
苏文洛怯怯地叫了一声,却看见杨灵晔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珠子,慢慢缠在手上,然后站在没有门板的祈祷室入口念起他听不懂的东西。
只念了几句,他又安静下来,好像在听着什么,整条走廊宽阔得让风声畅行无阻,但现在苏文洛也听到那细碎的声响了。
像是有人拖着什么很重的东西一直走过来。
然后头上的灯光突然一闪,熄灭了。
「文洛,你闭上眼睛,念……嗯,念玫瑰经吧。」
苏文洛发着抖在祭坛上抓到了一串念珠,而那种拖着的脚步声越响越大,很远,但很清楚,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甚至带着一点像是哭泣般的呻吟。
喀嗒……呜……喀喀……呜……啊……
祈祷室的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灌进阵阵冷风。
苏文洛的声音非常微弱,几乎像是气音一样,杨灵晔诵经的声音相形之下显得非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