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鉴泥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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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回家后就呆在房里，不说，也不动，谁问她，她的眼泪就如坏了阀门的水龙头，不住地往下掉。晚上高俊明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愁云惨雾的情形。
黎恪躲在房里抽烟，一屋子的烟味让高俊明也忍不住皱眉。黎昕身体不好，高俊明坚决地远离烟酒，当初一群男生偶或聚在一起扮男子汉抽支烟，他还凑凑趣，这几年连这种情况也免了。但是现在，他也从黎恪手里拿过一支烟，点燃，将烟深深地吸入肺里。
“阿姨让我出来。”高俊明苦笑，“哥，如果对手是记忆，这样的战斗，中外兵书都没有应对的办法，我们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可是，一不留神，敌人突然又变得无比强大了。”
接连几天，黎昕都坐在房内，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如果没人问，她倒是不流泪，但是看到洛儿，那眼神就眷恋而又哀伤，甚至止不住低沉的叹息。
她不再翻译，黎妈妈给她打开电脑，她拿着资料坐在那里半天也不动一动。黄昏时室外凉爽些，高俊明说出去散散步，她也歉意地摇摇头，提不起精神。
她眼里的神采，脸上浅淡的红晕，几天下来就已消失殆尽，人又开始消瘦。黎妈妈心疼得直叹气，悄悄对高俊明说：“我不拦你了，你去问她吧，只是，尽量别让她太激动。”
高俊明十指握了握拳，重又松开，深吸口气，才推门进去。
屋内寂然无声，黎昕蜷坐在椅上，双手环抱着搁在膝上，支撑倾着的头，更显得单薄瘦削的人孤单无助，那样的姿势，高俊明以前从没有在黎昕身上见过。开门的声音惊动临窗自怜的人，她回头看见高俊明，略抬了抬头，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
高俊明在她身边坐下，扯下她的手握在掌中：“去楼下走走吗？已经不太热了。”
黎昕摇摇头，不说话。
“这几天你什么也不做，一直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要不，我们去书店选几本你喜欢的书？”
她依然摇头，看看他，抿着唇不说话。
“黎昕，”高俊明顿了顿，思量该怎样说，“情绪长时间低落，对身体恢复很不好，阿姨很担心你……我们都希望你能高兴一些。”他又停了停，“你看，我们一直是无话不说的，你心里要是有异常的感觉，跟我说说好不好？”
黎昕望着他满是期许的目光，没有回答，眼里却有雾气升起，柔弱的神情让他的心揪得发疼，是怎样一张忧郁的网才能让一个正在青春年华的人哀伤无助到如斯地步？
“跟我也要有顾虑么？我是你的俊明呢！别担心，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看看黎昕仍然恹恹的，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她，“或者，你有想做的事，我们也可以一起试试？”
黎昕的眼睛闪了闪，虽然没说话，瞬间升起的一丝希冀却攫住了高俊明的呼吸，有希冀，就不会自闭。
“跟我说一说，没有关系的。你不是一直说真正的爱人不仅要能同甘，更要能共苦吗？”高俊明轻揉着握在掌中的手，那皮肤单薄得让他不敢加一点力气。
“我……”
黎昕在犹豫，却有泪无声地滑落，高俊明微笑着望她，其实他知道她会说什么，但得让她自己提出来，才能尽量在不引起她警觉的情况下了解她究竟记得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就好
“我想……我想……”黎昕坐正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去看看那两个孩子。”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快，被握住的手有轻微的颤抖。那天回来，她也流着泪对爸妈和哥哥说过这句话，可是黎妈妈坚决地拒绝了她。
高俊明声音轻柔，温和的微笑掩饰了他情绪的起伏：“是洛儿幼儿园的那两个孩子吗？”
“嗯”
“你以前是不是见过他们？他们是谁呢？”高俊明问得不急不缓，似乎并不觉得不能去看孩子。
黎昕情绪反倒平复了些，不再落泪，微侧着头思索，秀气的眉又蹙起，“我不知道。我想了几天了，就是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可是我的心很疼，我就想去看他们！”
水雾又漫上双眸，瘦弱无助的人已是泫然欲泣。
高俊明伸手抚抚她的脸，想用掌心的温度安抚她的情绪，想抹去她的哀伤，原来这几天，她一直在独自痛苦独自承受！心底，又有一丝释然，幸好不是全部记忆，幸好，应该只是有种感觉！
“我跟哥商量一下，只要你不激动，去看看应该可以的。”
“可是妈妈不许。”黎昕脸上已满是期盼，却又有些担心。
高俊明笑笑，拍拍她的脸颊：“我去跟她说说，我陪你去。如果我们不惊扰孩子的话，她会答应的。不过，真的就只是看看，不可以去影响别人的生活，嗯？”
眸子里的水雾依然浓浓，黎昕却慎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黎昕的情绪在手术后变化太大，但是家里人谁也不愿相信真存在心脏记忆这件事。让黎昕带着另一个人的记忆，携着别人的情感生活，这样的人生会有多混乱？尤其是，眼看着乐观坚强快乐的女孩儿变得如此抑郁哀伤，包括陈医生的朋友，那个著名的心理学专家在内，都认为不必唤起那个记忆，因为，那一定是经历过太多苦涩的人生的记忆。
所以，当高俊明对黎妈妈和黎恪说黎昕不知道俩孩子是谁的时候，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对于去看孩子，黎妈妈却很犹豫，觉得太过冒险。
“去看了一次，她会要求去看第二次第三次，她的心一定牢记着孩子，不然怎么会看到孩子就哭得那么厉害？看多了，万一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黎妈妈很是担忧。
“可是回避也不是办法。黎昕……这几天一直陷在这个问题里……她瘦了很多。”高俊明不想在黎妈妈面前说他的忧虑，再这么来几个月，黎昕的心脏能承受么？
黎恪看他一眼，明白他和自己在顾虑同样的问题。前几个月黎昕没见过孩子就纠结成那样，现在，要转换她的情绪，只怕会更难了。更何况，自己这个妹妹虽然优秀乖巧，却从小认死理，有时候固执得一家人都拿她束手无措。
他决定让高俊明试试，好歹，起码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他温柔地揽住母亲的肩，劝她：“我和俊明一起陪她去。妈，有时候，我们越拦着她黎昕会越执拗，你知道她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
黎妈妈还是不放心：“可是……”
“要不然，我们再等几天，妈想办法让她开心起来？”黎恪真诚地望着她。
“你小子……”黎妈妈瞪他一眼，几天？几个月黎妈妈都没有信心，这个女儿，可能是来得太不容易，小时候她就拿她没办法，要有办法，她也不会让高俊明去跟黎昕谈了，“你们……要尽量小心些。”
“我们知道的。”黎恪给高俊明递个眼色，高俊明心领神会，马上跟上：“阿姨，我们会很小心的，不让黎昕和孩子真有接触。”
黎妈妈实在不能放心，但也没办法，叹了口气，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高俊明就陪着黎昕去了幼儿园，当然，蹭了黎恪的车去，因为他们正准备出门，黎恪竟然极为难得地提前回家了，然后直接宣布和他们一起去接洛儿。
黎昕一直很安静，在车上没怎么说话，在幼儿园门口也只是静静地等待，但是焦虑和期盼却满满地落在黎恪和高俊明眼里。高俊明有些不放心，在幼儿园开门之前再次叮嘱：“看见孩子，尽量深呼吸，不能激动。尤其是，只能看看，不能惊扰了孩子，知道吗？”
眼巴巴地看着大门，黎昕答得心不在焉。
等到大门卡塔一声打开，挤在门口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蜂拥地往里走，有些心急的甚至匆匆地跑进去了。黎恪跟他们打个招呼，也不慌不忙地往里走，一上了楼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洛儿的教室在顶楼，他得赶在小班孩子出来之前把洛儿接下来，心里希望着黎昕今天看见孩子能保持平静，虽然也知道这个希望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黎昕紧盯着楼梯口，生怕错过了孩子的身影，下楼的家长牵着或抱着孩子，人越来越多，她心里很急，踮着脚尖张望。高俊明抓着她的手，密切关注着她的反应。
洛儿跟着黎恪出来，看见黎昕，高兴地往她身边挤，黎恪赶紧哄他：“高叔叔要找个人，他们一会儿就会过来。我们先去车上，有礼物喔。”听说有礼物，洛儿的注意力马上转移，蹦跳着跟着去车上了。
安远星和安远辰被爷爷奶奶牵着出来，两个孩子笑着叫着互相追赶，老人跟得有些吃力。黎昕很快就看到了笑闹的两个小人儿，不由自主地想迎上去，高俊明拽紧她，轻笑着摇摇头。黎昕眼睛已经湿润，咬着唇，看看他，又急着回头看嬉笑的孩子。高俊明把她拽得更紧，一手环着他的腰，提防她往前去，同时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别打扰孩子，你看他们玩得多开心！”
孩子追打着从他们身旁经过，黎昕挣不开高俊明的手，看着孩子走远，强忍的泪终于滚落。高俊明半搂半拖着她上车，洛儿一看她满脸的泪，赶紧爬到座椅上伸出小手给她擦拭，边擦边问：“姑姑，又疼了吗？洛儿给姑姑吹吹，姑姑不疼不疼。”语气急迫，撅起小嘴呼呼着。
黎昕把他搂在怀里，声音哽咽：“洛儿乖，姑姑不疼。”这句话说出来，黎恪和高俊明一起松了口气，她的情绪不会失控了。
一路回家，黎昕都很安静，没有继续哭泣，也不参与黎恪和高俊明刻意聊起的话题，但是她温柔地把洛儿搂在怀里，很温柔。洛儿太害怕姑姑心脏不舒服了，乖巧地任由她抱着，调皮好动的小男孩竟然像只温顺的小猫一直窝在她怀里。
但是等到了家，跟在她身后的两大一小三个男子汉顿时有种强烈的被忽悠的感觉，因为一路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人竟然伸手搂住黎妈妈的脖子，撒娇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妈妈，我今天好开心！”
洛儿稚气的脸上一双眼瞪得如铜铃，不自禁地扭了扭脖子：“原来大人好开心的时候是哀怨地皱着眉一直不动不说话？可怜我僵了一路的脖脖……”（昨晚爸爸背着他说妈妈故作哀怨来着，难道是自己把哀怨的意思弄错了？）
（幸好李静怡不知道小人儿心中所想，否则又要囧了，这小东东晚上究竟多久才睡着？）
高俊明正牵着洛儿跟在她身后，赶紧对黎妈妈又递眼色又做口型，黎妈妈会意，温和地拍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女儿，轻声问她：“为什么开心呢？”
黎昕的声音确实是开心的：“我看到了那两个孩子，他们好可爱，玩得好高兴。”笑着站在黎妈妈身后的黎爸爸看见黎昕眼里有泪在闪动，赶紧拍拍女儿的肩：“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谁
接连好些天，高俊明都早早地过来黎家陪着黎昕去幼儿园。黎妈妈和他们一起去接洛儿，每次都慢吞吞地故意拖延着，估计孩子走得差不多了才带着洛儿从楼上下来，所以洛儿一直只以为姑姑是出来走走。
而黎昕，每天黄昏去看孩子，已经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克制老想抱抱他们的冲动。她也不再默默流泪，白天，她又恢复了上下午的翻译工作，甚至，偶尔主动和黎妈妈聊聊天，说说她的翻译，也说说洛儿或是那两个孩子。这个转变让黎妈妈很激动，很欣慰，手术后，黎昕一直寡言少语，更别提主动聊天了，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应该好起来了吧？
快到六月下旬，高俊明对黎昕说不能老去看了，万一影响了别人孩子的生活不好。然后他附在她耳边低语，说那两个孩子真是越看越可爱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