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鉴泥心-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黎昕眼睛眨了眨,不可思议地回看她:“阿姨,我没有,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高妈妈突然立起,越过黎父,伸手捏住了黎昕单薄的肩,“黎昕,你这是要挖俊明的心你知不知道?我们俊明有多喜欢你,为了你,那么孝顺的孩子,我以死相逼他都不管我,为了守着你,他放弃前程回来,为了你,他逼着我们一家人包括他奶奶接受他这一辈子不要孩子,老人家好难说服你知不知道?可你,可你!你这是在剜他的心啊!我儿子不喝酒,上学后就没哭过,可你现在去看看,他昨晚醉成了啥样,他还边哭边说……他哭着说……”
高妈妈嚎啕着说不下去,静静站在一旁戒备黎昕有事的黎恪赶紧伸手,扶着她坐下。
黎父转过脸,极力掩饰眼里的酸涩,黎妈妈啜泣出声,黎昕乌青着眼圈,紧咬着唇不说话。黎恪对刚把洛儿塞回房间的妻子使个眼色,李静怡绕过来在高妈妈身边坐下,拿了餐巾纸递给她:“阿姨……”
高妈妈朦胧着眼,抓着李静怡的手,边哭边数落:“小李啊,你倒是评评理,我儿子,我儿子哪点儿对不住黎昕了?我们全家……是,我们原先反对,可哪个父母愿意儿子要娶的人身体不健康?哪个父母不希望老来能抱抱孙子?后来我想通了,儿子喜欢,年轻人要有爱情才能幸福,我认了,我就当做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我都想着等娶过门,我像自己亲生女儿一样伺候着她,疼她,只要她身体好,我儿子就能开开心心的,可是你说,到现在,连我家老太太都想通了,可她,可她……我的俊明,我的俊明还……”
“叮咚——”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哭诉,屋里众人都惊讶地转头看去,躲在门缝后的洛儿已经手脚麻利地冲过去打开了门,高爸爸站在门外直喘气。
一进门就直给黎父道歉:“老哥你看,这不好意思的,这老太婆一不留神就撒泼,还撒到亲家这里来了,让老哥老嫂子看笑话。”边说边去拉高妈妈,“还不快回去,没事儿跑这里来闹,丢人现眼的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正哭得难受的高妈妈被他整晕了:“不是我闹,是黎昕……”
“事情没弄清楚就是瞎胡闹!你要不想以后一辈子在儿子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赶紧跟我回去!”高爸爸说一不二,拖起老伴直接出门了。
直到门“嘭”一声关上,李静怡才看看突然空着的手回过神来,这这这,麻利泼辣的高家阿姨就这样被闷葫芦高叔叔摆平了?一抬眼看见黎妈妈脸颊上未来得及擦去的泪痕,硬生生定住不住抽搐的嘴角,赶紧低下头去。
黎妈妈看也不看黎昕,直接回房去了。黎父看看关上的房门,严厉地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狂风暴雨的早晨:“吃饭,吃完该干嘛干嘛!”
婚礼取消,高俊明不再来黎家,黎妈妈没事儿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回避黎昕,黎父虽不刻意回避,可也不主动跟她说话。黎恪每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妹妹圈在命运之途的九连环里,已经越解越紧,是哪里错了呢?李静怡左右为难,不知该劝谁好,索性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突然安静沉闷的家让洛儿抓耳挠腮,可大人个个阴沉着脸,小小的人儿只好委委屈屈一个人憋在角落里玩玩具。
但是黎昕没有闲着,那天高妈妈走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里默默垂泪,到中午李静怡进来劝她:“你看看你现在不是很伤心吗?这意味着你心里很在乎俊明的呀。你好好想想,对我们,对俊明,你都有感情的,怎么可能不是你自己呢?”
黎昕掀起红肿的眼皮,黑白分明的瞳仁水润润地望着她:“嫂子,可是一看到辰辰绑得粗粗的腿,那么小的娃娃,我的心就揪痛得难受,我给他吹一吹伤腿,那么嫩的小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就对着我笑了,星星靠在我怀里,嫩着声音叫我阿姨,还会用软软的小手给我擦眼泪……如果不是母子连心,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亲近!”
李静怡心里叹息,伸手理顺她散落的发,自己还是个被宠溺坏了的孩子,又如何能分辨哪根弦才真的是在拨动柔软的心底?她柔声说:“那么可爱的娃娃,谁看了都会心疼。孩子是最敏感的,他们天生就能感觉到谁真对他们好,也会自然地跟这样的人亲近,不是只对你……”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生育孩子,才对这个问题特别执着?
还没想明白,黎昕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黎昕随手打开,李静怡勃然变色:“昕昕,不要去!”
屏幕上显示的是安德馀的名字。黎昕抓起手袋就走,只扔下一句:“嫂子我去医院了。”李静怡说的话她根本没来得及听:他这是在利用孩子!
短信内容是李静怡很熟悉的套路:黎昕,辰辰哭着找昨天的阿姨,你会来吗?
黎恪每次惹着了她,就会抬出洛儿治她,洛儿哭了洛儿要妈妈了洛儿咳嗽了……可是黎昕不是妈妈!李静怡手指捏成了拳,愤怒让她感觉不到指甲硌到了肉的疼痛:那么小的孩子,只见过昨天一面,怎么可能哭着找?要有母子连心,幼儿园那么多次,早连上了,还用等今天?
可是黎恪的反应让她很奇怪。他只是叹了口气,叮嘱她得空的时候帮着防范一下。李静怡默了,火爆哥哥也有转性子的时候?从黎昕初三开始,这个哥哥收拾了多少靠近妹妹的懵懂男孩儿?包括高俊明,刚开始也是被他威吓过的,现在,居然突然放弃守护神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远行
二老愁眉苦脸,高俊明一回去杳无音讯,李静怡只好自己每天关注黎昕的动向,看着她天天往医院跑。一周后,孩子出院了,黎昕继续出门,李静怡拦住了她:“昕昕,那孩子已经出院了,你还去哪儿?”
黎昕犹豫一下,还是对她说了实话:“星星打电话,说辰辰痛,他要找我。”
“安家没人照顾孩子吗?”
“有,爷爷奶奶,安德馀,有时欧茝兰也在。”
李静怡倒吸一口凉气,说话声音都不由得严厉:“那么多人,照顾不了孩子?星星还不到四岁吧,就知道自己给你打电话?小孩子注意力有多容易被转移,你是看着洛儿长大的,你不知道吗!我出去学习两个月,回来洛儿就不要我抱,你都忘了?昕昕,别犯傻,别让他们利用孩子……”
黎昕皱皱眉,声音很抵触:“那是冯海燕的孩子,他们那么小……”
“孩子小,孩子不会有心机,可是大人有!黎昕……”李静怡急怒交加,她直想把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妹妹一般的小姑锁在家里。
“可是冯海燕不在了,我要替她看着孩子!”黎昕情急地喊,一句话结束了二人之间的争执,站在自己卧室门后的黎妈妈放开门把,颓然地退回床边坐下,黎父默默拍拍妻子的手,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李静怡瞪着黎昕,好一会儿,泄气地让开身体,只小声嘱咐:“记住,你只是去看看孩子,安德馀……不关你的事。”
黎昕愣了愣,回过神来:“嫂子,我不会的。我……不想和这个人多打交道。”
黎昕依然每天去看两个孩子,有时回来,脸上神情还是愉悦的,只是在父母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这份愉悦。八月将近月底,高家自那天高爸高妈离开,就不再有任何消息,黎昕悄悄数着日子,到高俊明出国那天,早早到了机场。
那些等待的日子,高俊明早就把出国的细节一点一点地告诉过她,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熟悉他提过的细节。出发的日子刻在她的脑海里,她觉得自己记得这一天并不奇怪。
安静地坐在候机厅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黎昕看见高俊明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俊朗的面容有些沉郁,但是拖着行李箱的手臂还是那么坚实有力!会好的,离开自己,他反而会获得健康的人生吧?她没有意识到,当高俊明出现在候机厅门口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泪流满面!她一声不响地躲在人群里,遮阳帽沿拉得低低,眼看着他换登机牌,眼看着他托运行李箱,眼看着他与父母拥抱,眼看着他与母亲亲昵耳语后留下呆楞的母亲转身进了安检,眼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迈向转角,消失不见……黎昕弯下身子,双手捂着脸,泪成串地从指缝间溢出,走了!走了!相伴多年的身影就这样走了!走吧,一路走好,祝愿你这一走,前程似锦一生幸福!
默默哭泣的黎昕没有发现,候机厅里,老父从始至终在角落里看着她。她也不知道,当高妈妈搂着儿子说“儿子,出去好好的,明年给妈妈带个漂亮的洋媳妇儿回来”时,高俊明附在母亲耳边轻轻说了八个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日子平平静静地滑过,黎昕已经是安家的常客,每天来陪陪孩子玩耍,她是万分愉悦的,孩子的如花笑靥,孩子的嘤咛童言,让她无比幸福,无比满足,清亮亮的黑葡萄般的眼每一次弯起,细嫩嫩的白莲藕般的手臂每一回扬起,都让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已被两个孩子填满不留空隙。孩子啊,有时看着他们,她会想,这么可爱稚嫩的小小生命怎么可以没了母亲,然后,心海里便只剩了软软的柔波荡漾又荡漾直至将心的天地一寸一寸溢满……
她来的时候,安德馀或在,或不在,并不刻意。在的时候,他也尽量不打扰她与孩子玩耍,有时陪在一侧,依然是安安静静,只在星星或是辰辰的玩闹过分时,不着痕迹且温柔地把孩子抱开。黎昕极少和他正面交谈,有时她会在心里暗暗地想,他对冯海燕,抑或是欧茝兰,也是那样知情识趣又极尽温柔的吧?但她又觉得好笑,晃晃脑袋赶走这样的念头,这又关她什么事呢,俊明……然后悚然一惊,这也不关俊明的事!
安家二老对黎昕客客气气又小心翼翼,看她的眼神有好奇,有疑虑,还有几分揣测,黎昕对他们笑笑,不以为意,他们是在把自己和冯海燕进行比较吧?会是什么结论呢?
但是当冯母站在安家客厅看着她的时候,她终于不淡定了。几近全白的头发,完全失去水分的皮肤,黯然无光的眼睛,虽然发丝并不凌乱,虽然衣着整洁,虽然脸上没有泪痕,黎昕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听到她是冯母的那一瞬间,心头疼得落下泪来。她就是冯海燕的母亲!这个失去独生女儿的孤单老妇,这个应该比自己母亲年轻的原本不老的老人,这个神色枯如槁木的似已失去生命的生命体,就是自己这颗心脏的母亲!
冯母定定地看她,细细地看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然后从头到脚的每一寸可见的肌肤,最后,目光停在了她胸前,久久地,看着,她终于,艰难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细细地、一点点触摸她的心脏位置。
黎昕嘴唇翕张颤抖,终究咽着声音轻唤:“阿姨!”
冯母悚然缩回了手,又定定地打量她的五官,最后一声喟叹,似乎全部的力气在那瞬间散尽:“辰辰摔伤了,我……听说了你……来看看……”老人转身回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阖上。那孤单的背影单薄得已显出些伛偻,黎昕的泪止也止不住,摸摸星星的头,哽咽地说声“对不起”,转身离去。
但是第二天,她早早地来了安家,陪着孩子玩一会,她敲开了冯母的房门。她不再叫她“阿姨”,她叫:“冯妈妈!”
冯母的双眼在她脸上逡巡,似要找寻,终于还是把目光凝在了她的心脏处,再次伸出手,细细触摸,最后她说:“孩子,我想听听她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