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沉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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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而惊醒,发现自己确实在挨打,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她为了不挨打,困顿的时候总是咬自己,细瘦的手腕上,一排排整齐清晰的牙印,因为红肿而微微凸起,她身上总是旧伤未愈,繁添新伤。她不哭。只是不明白,奶奶说,北北,你要听话,这样妈妈才会喜欢你,对你好。她怕因为自己表现不好,在幼儿园其他老师面前让妈妈丢脸,她努力学习普通话,努力认字,她要得好多好多小红花,她每天都站在教室后面的黑板面前,数自己的小红花。她要得最多最多,这样妈妈就会喜欢她,她就不会再挨打。小红花在不断增多,她身上的伤也在不断增多。
在幼儿园里,妈妈总是对别的小朋友友善而耐心。在她面前却从来不笑,无情而冷酷的抽打她,判若两人,如同被施了咒语的女巫,总是让北北不寒而栗。
父亲是工厂里跑长途汽车送货的司机,常年出差在外。她很少见到。这个家,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就是父亲。因为他长的太像叔叔了。他几乎很少与她交谈,也从来不会像叔叔一样抱她,顶她的额头。总是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每次回来,妈妈都和他大吵大闹。她和哥哥躲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听妈妈震耳欲聋的咆哮,然后是歇斯底里的哭泣。她不明白,大人怎么了?爷爷奶奶是如此,爸爸妈妈也是如此?
她从门缝里看到父亲提着一个箱子,摔门而走,留下满地摔碎的杯盘狼藉,以及嚎啕大哭的妈妈。她很想念家乡的奶奶。
奶奶从乡下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赶来看她。给了她几毛钱让她买糖吃,在幼儿园门口恰好碰到哥哥,反被哥哥诬陷说她偷了家里的钱出去乱花。妈妈罚她自己扇自己的脸。她在厨房做饭,开了油烟机,中间隔着客厅。她站在最里间的屋子里。妈妈拎着铲子过来指着她恶狠狠的说,扇,使劲扇,要让我在厨房可以听到。她便用力扇自己的脸。她看着奶奶在那里哭着求妈妈,告诉她那钱是她给她的。妈妈不听奶奶的辩解,最后奶奶拉着她一起跪在妈妈面前。
夜晚,妈妈不让她睡床上,只让她睡沙发,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黑暗的客厅里,用被子捂着头,似乎黑暗中有鬼魅张牙舞爪的向她袭来。她想念奶奶温暖的怀抱,奶奶就在里间的屋子,她想要被拥抱。她在奶奶身边时,每天晚上都是拱进奶奶怀里睡,安稳而踏实。奶奶揉着她微微红肿的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她的被子上。她说,奶奶没事,我不疼。
第二天,奶奶便带了她再次回到乡下去。
这个家,似乎成了她的牢笼,她的噩梦。她总是失眠。她想自己住出去,也许更想有自己的家。她在一诺身边的日子,睡眠强悍,每次一碰到枕头就酣然入睡。一诺说,北北,我们该结婚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他的城。
谁是谁的沉沦(十二)
快下班的时候,许致远打电话过来说,林北,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或许又是说关于辞职的事情,她好像没那么坚定,似乎也给不了他最明确的答复。
推开门才看见张仕诚也在。她突然意识到,他的外套被她忘在家里了。昨晚一直辗转到凌晨快五点才睡着,不到七点又要起床,公司离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早上急急忙忙的出门,把这件事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她看到他坐在那里,像是见到了债主,内心有些不安,还没想好应对的措辞。
“你把明天我出差用的贷款资料准备好了没有?”
“恩,都备齐了,要不拿来给您过目一下?”
“明天早上来了再说,一会下班咱们吃个饭。老张一个朋友的公司最近可能要贷一笔款,具体的一些东西你可以和他详细说说。”公司是做小额贷款,来这里做了一年多了,经常会和这样那样的客户一起吃饭,北北内心厌倦却不能拒绝。这是工作,她要靠着这点微薄的薪水去还她念书的那些钱。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我们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
还是昨天吃饭的地方。张仕诚把菜单递给她,她笑了笑推开了。他点的第一道菜就是砂锅煲的猪脚炖莲藕,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问:“林小姐,你爱吃什么?”“我不挑食。”他把菜单翻遍了之后,才开始点其他的菜,每点一个,都会微微抬起头看看北北,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北北侧了脸看着别处。她知道他在看她。
猪脚炖莲藕,糯米腊肉卷,清蒸多宝鱼,文虎酱鸭,油焖大虾,泡椒牛肉丝,以及百合玉竹养颜鸡汤。唯独许致远点了一道素菜什锦拼盘,他笑着说:“老张,你点一桌子肉菜,唯恐落下了哪个,今天你请客啊。”张仕诚特地为北北点了一款甜点榴莲酥。他询问她,是否喜欢榴莲的气味。她说,不厌恶。期间,许致远接了个电话说,女儿有些发烧得马上回去,便先行离开。他说:“你多吃点,这么瘦。”张仕诚吃的并不多,似乎为了配合她,担心北北觉得尴尬,并没有放下筷子。她低着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奶奶去世以后,她只回去过老家一次,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去过了,她想念她的叔叔。眼前这个人,和他在一起,总让她怀念小时候,内心温暖踏实。
“如果是以公司名义贷款的话,需要提供一些相关资料,回头我会把需要提供的东西传真发给你,关于抵押的问题,找合适的时间我们会安排资产评估组去办理。”除了工作,也许他们暂时还没有更适合的话题。
“那个先不着急,我明天会去新疆出差,等我回来再说。辞职的事情真的想好了吗?你们许总最近这边事情也蛮多的,如果这个时候交接的话,可能会麻烦一点。不是做的挺好吗?结婚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西安应该更好一些。那边气候很恶劣,也许你会不适应的。”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他是许致远的说客,北北这样想。
她想起那天打电话给叔叔,大致和他说了一些她和一诺的情况。叔叔也这么说。“北北,那边太远了,冬天会很冷,怕你不适应,再说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
张仕诚,这个与叔叔年纪相仿的男人,突然让她有了诉说的欲望。她说,你想听故事吗?他愣了一下,似乎比他期待的来的还要早,还要急切。
谁是谁的沉沦(十三)
她是奶奶捡来的孩子。在那个偏远的农村,弃婴是很普遍的现象,尤其是女婴。奶奶有两个孩子,爸爸和叔叔。爸爸当兵复原后就被留在了西安。叔叔考上了大学,奶奶没有多余的钱供他念书,家里也需要一个男人,所以叔叔便留在了农村。她从小和奶奶爷爷叔叔一起生活。
爷爷是个脾气暴烈的人,他从来不做农活,每天只随身携带一个收音机听豫剧。他打奶奶,几乎每天都打;有时候连她一起打。那年,刚学会跳皮筋的她玩的乐此不疲,为此影响了爷爷听豫剧,爷爷提着剪刀,叫嚣着要将八岁的她戳死。她躲在奶奶身后,几乎吓死。奶奶用尽全力顶住了门,直到叔叔叫来村长,她才逃过这一劫。自此便怕上了爷爷,躲避着,委屈着,隐匿着,悄无声息的活着。唯恐再发出任何声张来惹怒了他。日复一日的沉默,直到13岁,看着爷爷的棺材,顺着墓穴一点点的下沉,又一点点的被黄土填满,填满,满到堆起了坟头。她的眼泪才出来,大哭不止。村里的人纷纷都说她爷爷这辈子就干了一件大事,抱大了这么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她开始默默的念着,爷爷,爷爷,一直到声音嘶哑,发不出声来……这是爷爷留给她的唯一温暖的记忆。直到他死,她才觉得亲近。他好吃懒做,他脾气暴躁,他有时候不分是非,但是他抱着她,从初生到她学会走路,她都在他的怀里度过,那些温暖也许她不记得,可是那些爱还在她身上延续,流淌,永不停歇……他给她吃冰棍,吃芝麻糖,带她打针,他叫她,叫小北,有着命令而不容置疑的口气。他亦是爱她的,短暂却永恒。
5岁时奶奶被爷爷打断了肋骨,正值叔叔参加高考,她被现在的妈妈带来西安,妈妈有自己的儿子她的哥哥。父亲是长途汽车司机,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后来知道是有了外遇,妈妈为此曾经自杀过。妈妈并不喜欢她,脾气如同爷爷一样暴戾。奶奶来看她,给妈妈下跪,带走了她。
叔叔年长她13岁,是个温和淳良的男子,给予她全部的父爱。上学的县城离家有几十里,每个周末他徒步走过那些坑坑洼洼的山路,给她带回一些从县城的供销社买来的奶糖。他很疼她,教她唱儿歌,教她背农谚,她的名字亦是叔叔起的。那年夏天,叔叔在麦田里割麦子,他弯着腰,汗水沿着脸颊一滴滴的往下掉,头发濡湿的伏贴着,他古铜色的皮肤,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深深的沉醉。她为他擦去那些细细密密的汗,递水给他喝,她想,我爱他,是真的爱。他是她深爱的第一个男人。那年她15岁。
过完那个夏天她就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西安。18岁时高考失利,没能考上本科。她似乎更加让母亲失望,钱花在她身上收不到一点成效。她用各种言语奚落她,羞辱她。复读需要钱,她毅然选择读了专科,这样她可以早一些出来赚钱。豫哲也像是从人间蒸发似地不告而别。他们约定好考同一所大学,双双落榜,他也因此音讯全无。这个城市,让她第一次感到极度绝望。燥热的夏日,从清晨到中午,烈日当头,人迹稀少,河水被炽烈的太阳烤的白晃晃的,一片刺眼,路面像是一块随时可以烹饪的石板。她一个人坐在河边,念着乡下的奶奶和叔叔,始终没有勇气跳下去。生与死,是大事,由不得她做主。
念大学不久奶奶去世,了却心愿似的。奶奶满脸鲜血的从墓地中走出来,离她越来越近,吓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看着她走过,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径直向前走,血沿着她的脚印撒了一路,她看着她渐行渐远,她不断的叫着:“奶奶,奶奶,我是北北,奶奶………………”从梦中惊醒,枕巾湿了一片。妈妈并没有告诉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她从梦中得到提示。奶奶不会原谅她了。
父亲在从四川赶回老家参加奶奶葬礼的路途中出了事故,撞死了一位老人,赔偿了二十万达成庭外和解,没有被判刑,家里却因此背负了十万余元的债务,他外面的女人因此弃他而去。父亲回归了家庭,存在却如同真空那般,整日沉默不语,依然很少出现在家里,日日郁郁寡欢,意志消沉。北北印象中的父亲,似乎一瞬间到了爷爷的年纪。
因为债务的纠纷,她得知了奶奶的死讯,印证了她的梦境。她在宿舍割腕自杀,被舍友救下,捡回一条命,得以重生。那一年,她遇到了宋一诺。
谁是谁的沉沦(十四)
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只是故事本身具备不可违逆的戏剧性。她讲的漫不经心,并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边诉说,一边吞咽着食物。她不敢面对着他讲那些过往,怕会脆弱,怕掉眼泪。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撕开来给别人看还是会觉得痛。她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像是说着别人的过去。他却听的步步惊心,心疼莫名。她的内心已不再需要更多的言语去平复了,波澜不惊是对伤害最有力的回击。
他握起她细瘦的手腕,看到那条疤痕像一条小蛇似的触目惊心的卧在那里,无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