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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雪后的骑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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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句句地讲,像唠叨的老太婆,可是他和顺的口吻、温柔的表情,让人无法与他对峙,无法对他发脾气。
她没说话,他便当作她默许。
他打开电视,转到阿雪最喜欢的旅游台,节目里正播放着加拿大的鲑鱼回游,那景象壮观得让阿雪微微张口。整条蓝色的大河因为大批鲑鱼的涌入变成红色,观光客在这岸惊呼,熊在对岸捕鱼,鲑鱼的数量多到……她终于理解“水泄不通”该在什么时候使用。
在她惊讶不已时,一股暖流流过她的头顶,他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开始帮她洗头。
她本来要说:不必麻烦,等我老公来,他会帮我洗。
她本来要说:如果你没事做,请快点回公司,免得小麻雀老是Call你。
可她本来要说的话被回游鲑鱼塞进肚子,而他,洗得谨慎小心,半点水都没滴进她的衣领。品駽不是学美发的,但因为用心,那股流到她头顶的暖流,顺着头发进入脑子再入了她的心,温温的、暖暖的。淡淡的香甜漾起,闭上眼睛,她感受到他指腹间传来的温柔情意,仿佛她是世间最贵重的宝物般,需要仔细珍惜。
这段时间里,他最常做的事是懊悔,懊恼那个错误决定。他说:“阿雪,你太固执,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已经搬出家里?”
“说了又如何?你会赶回来吗?”不会,他是四姑姑最听话的儿子,他永远会顺着四姑姑的意思行动。
“我会,还会带你一起出国。”阿雪十八岁的圣诞节,他错失了她的行踪,也错失邀她一同返美的机会。之后,他在电话里提过千百遍,而她,始终是保持沉默的听众。
“那时你没有开公司,打工赚的钱有限。”
她本想再加上一句“养一只小麻雀不够,还想添上一只懒猫?”可是讽刺的句子在他温柔的手指穿过发间时,凝住。
“我没有钱,你有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要带我出去?”
她问到重点了,他低下头,好半晌才抬眼,“因为我对自己不够自信,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加上英文太破,我怕连自己适应都有困难,没把握能够保护你。”
可若知道她会离家出走,再辛苦、再害怕,他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然后呢?我和你一起出国,会有什改变吗?”
“至少你不会过得这么寂寞。”不会变得愤世嫉俗,不会刻意避开人们的好心,不会和他变得疏离。
“我并不寂寞,我有阿叙。”她嘴硬。
“我知道。”
她把阿叙训练得和她一样,一样用冷眼看待世界,一样不让感情轻易流露。他怀疑,那个孩子将来要怎么爱人或被爱?
“所以我不寂寞!”她咬牙说道,好像讲得够用力就可以说服全世界,她的生活中并没有“寂寞”这个形容词。
他不同她争辩,这是对病人的尊重与体谅。他继续清洗她的头发,换上新话题。“阿雪,医生说爷爷老化得很严重,他可以陪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回,轮到她不言语。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的姑姑、姑丈们,可他们终究是你血脉割不断的至亲。”
所以他们可以像水蛭,尽情在她身上吸取利益?她不需要这种亲人。
她没说话,但憎恶表情说出本心。好吧,他退一步,妥协。
“如果你不愿意回老家、不愿意见到他们,不如我利用休假,开车带你和爷爷、奶奶四处走走,好不好?”他提议。
她不应。
品駽没因此打退堂鼓。
“听说拉拉山的水蜜桃甜美多汁,那里的桧木林美得像仙境,等你出院后,我们带爷爷、奶奶一起去,好不好?”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古木参天的景象跃入脑海。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一段话——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游,那么这段旅程将不只是旅程,它是经历,是一段让人在下意识里,永久保存的美丽回忆。
书上的话让阿雪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因此品駽将这个笑容解释为——她愿意。
就这样,三个星期后,他们去了拉拉山,买回十几箱水蜜桃。
那段时间,阿雪觉得自己连“嗯嗯”都带有淡淡的水蜜桃香。
也许是吃太多水蜜桃的关系,更有可能是心情太愉悦——阿雪很清楚,她的好心情是因为这个足以永久保存的美丽回忆里,有爷爷、奶奶、有品駽、有阿雪,却没有“其他鸟类”加入——于是经过这次的美好经验,她毫不犹豫地允诺了下一个旅程。
一个月后,他们来到清境农场。
爷爷、奶奶看着阿雪在阳光下、在绿草间,追着绵羊奔跑,银铃似的清脆笑声,笑亮了他们的心,仿佛他们家的阿雪回到童稚时期,娇憨地赖在膝前,几个笑容,便笑出他们的幸福喜悦。
之后是阿里山。小火车跑得慢,冷冷的阿雪在那里,换上了热热的笑脸,偶尔还会讲个网路笑话,逗得爷爷笑皱老皮。阿里山的日出最有名,品駽带着阿雪在浓浓的云海中等待太阳升起。当第一道光芒照射,阿雪听见铿地一声,硬硬的心房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逐渐融化……
溪头、台东、花莲、垦丁、乌来……在每个月的不同行程中,品駽带着“全家人”台湾走透透。无数的足迹、数不清的照片,每个笑脸、每张欢颜,重叠又重叠,重叠出甜蜜轨迹。
就这样,三、四年过去,阿雪心底的恨逐渐消褪,她不再像刺猬,见到人便张牙舞爪,而爷爷、奶奶也因为这些旅程,在生命的最后一段,充满欣慰与平静。

阿雪二十五岁这年,爷爷因肺炎去世,而奶奶在爷爷过世的三天后,伤心过度导致心肌梗塞死亡。来祭奠的人都说,爷爷、奶奶鹣鲽情深,教人感动。
阿雪才不说这种虚伪的话,她痛恨分离、厌恶死亡,可即便用尽力气阻止,它们仍然会在人们的面前嚣张。
带着檀香味道的轻烟袅袅升起,CD里的佛经一遍遍重复播放,缺乏抑扬顿挫的音乐,却意外地让人心情平静。
阿雪手中折着纸莲花,将莲花一办一办细细折出形体。听说莲花会载着亡灵登上极乐世界,她不确定那个世界是否真的“极乐”,她只愿这些纸莲花能帮帮行动不便的爷爷,让他的这趟旅程少点折磨。
阿雪没在灵前痛哭流涕,她的冷漠让亲戚们颇有微词,但她守着灵堂,每一天、每个早晨黄昏。
她痛恨分离,偏偏她的人生由一次次的离别汇聚而成。母亲离去、父亲离世、品駽也在她最需要依恃的时候,走得头也不回,阿叙离开了,现在爷爷、奶奶也连袂而去,不给她半点抗议的机会。
她怨恨,于是迁怒。如果品駽不要做那种无聊事,如果不要让她有后面这些旅程,如果她不要和爷爷、奶奶重建起感情……或许他们的死亡,不会让她心痛至此。
人与人之间,还是别建立起感情比较好,因为迟早要分离的呀。
灵堂设在阿雪老家,住在附近的姑姑们早就陆续搬离,而四姑姑是最后一个搬的,直到爷爷、奶奶离世前半年,她才以工作为借口,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因此最后半年,是品駽负起照顾爷爷、奶奶的责任,假设不要论计血缘,他才是蓝家真正的子孙。
爷爷、奶奶入殓已经超过两个星期。姑姑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所以她们只来过一、两次。阿雪不介意,那是她的爷爷、奶奶,丧事她自己办。
贺青珩坐在她身边,陪她折莲花。
他是个好看男人,虽然严肃、冷淡、加上不尽人情,但原则上,这种有能力、魄力的男人,在爱情或婚姻市场都占尽优势,若非她占住妻子这个身份,或许他早已经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女人了。
自从那年她肺炎康复出院后,他就搬回家里了,虽然两人的交集不多,虽然他每星期有三、四天不归,但百坪公寓里多一个人进出,便驱逐了几分寂寞。
四年,不算短的时间,两人对彼此多少有些了解。
比如,他晓得她怕鬼,而她知道他总是失眠;他明白她习惯用冷漠推开别人的关心,因为她缺乏安全感,且对分离有着深切恐惧;而她也理解他的严肃是自然天生,不是刻意用来对待某些人。
她明白他的不习惯,一如他理解她的寂寞。偶尔,只是很少的偶尔,他偶尔表现出的温情会让她感动。
在某些时候,他们会关心彼此,某些时候,阿雪会认为贺青珩是个不错的朋友,而某些时候,没有妹妹的贺青珩会愿意对待阿雪像对待妹妹。
“一个星期。”贺青珩突然蹦出一句她接不住的话。
“什么一个星期?”
阿雪起身,走到灵堂前点一炷香,而贺青珩也跟着对爷爷、奶奶上香,然后坐回位置,继续刚刚的话题。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可以逼你四姑姑交出股份。”他的语调里有一丝兴奋。
“你怎么办到的?”阿雪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四姑姑会坚持到底,何况她还有品駽这个幕后军师。
“我抓到她挪用公款的证据。”
“她挪用多少?”
“七千多万。”
“不是太多啊,她怎会缺这一点点钱?”阿雪百思不解。
就她所知,品駽自己的公司很赚钱,如果四姑姑缺钱,品駽绝不会对她吝啬,因为他始终认为,四姑姑是他的母亲兼大恩人。
“她想投资一家公司,没想到被骗,除了公司的七千多万之外,她这些年的积蓄也全部赔上了。如果我的动作再慢一点,我猜,她会让蓝品駽填上这笔款项,不过在我的随时监视之下,我早她一步。”
他撇了撇嘴角,除去最难对付的角色后,他的工作将进入完成阶段。
“所以……”
“她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公司上班,而我答应不把这件事公布出去,但先决条件是,她必须把股份以低价出售于我。”
阿雪懂,因为她的四姑姑极爱面子。一个没有家庭与婚姻的女人,公司是她一生最大的成就,她无法离开这个位置,一走人,她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她同意?”
“你认为她有反对的空间?”
“就算有,你也会把所有空间都给堵死,对不?”阿雪嘲讽他。
对于歼灭敌人,贺青珩从不手下留情,在工作上头,他只会比她更冷血。
贺青珩微微一哂。“剩下的,是蓝品駽手上那一成六,他的股票我没本事夺走,你只能靠自己。”
“我会比你更有谈判筹码?”她不想和品駽谈判,就算真如贺青珩所讲,她有赢的机率。
“他喜欢你。”
喜欢?阿雪不像贺青珩这般确定,她不知道自己在品駽心里到底算什么?妹妹?亲人?恩人?谁晓得。
她叹气道:“充其量,我就是个妹妹。有没有听过,亲兄弟明算帐?一成六的股份,以今日公司的规模而言,可是一笔让人垂涎的财富。”
贺青珩的能力不容否认,即便四姑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入主公司四年,公司扩展了不只一倍,就算公司上下员工都害怕与他接触,却也不得不在私底下对他推崇倍至。
“你确定?”他挑挑眉头,难得的幽默。
“确定。”品駽和她曾经有过可能,只不过那个可能断得太早,而今……阿雪苦笑。她在想什么啊?她摇摇头,想摇掉那个冒出头的无名苗。
忽然,她用手肘推了推他,“你那是什么表情?如果你老婆和别的男人有‘不确定’,你应该哭闹不休,搞出满面委屈。”
他一指戳上她的额头。“当局者迷。”
她才不迷,她的心清澈得很。这三、四年来品駽为她和爷爷、奶奶所做的,都是为了报恩吧,感激蓝家收养他、教育他、栽培他,他是好男人,有恩必报的那种。
“其实,你可以不必来的。”阿雪转开话题。
他顿了下才说:“爷爷、奶奶是很好的长辈。”
“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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