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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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九九是个打工仔，十六岁就出来了，这几年在工地上是存了点钱，但这点钱能顶什么用？他为了如是跑来做学徒，自然没有多少的工资。九九习惯把什么话都藏在自己的心里，哪怕是对闻如是，他觉得有问题，说出来也没有益处，结果变成了闻如是眼里的闷骚男。
听了九九的这一句话，闻如是的眼泪就下来了，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九九正望着她呢，立马停下脚步问，“怎么了，怎么了？”
闻如是边哭边笑，“唉，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九九用手扶着如是的头，低下头来，嘴巴对着闻如是的眼睛猛地吹风，这一来眼睛更干涩了，眼泪流的更汹涌。闻如是也不点破，就这么让九九呵护着吹着，不管不顾街上行人奇异的目光。
吹了半天，闻如是越来越感动，眼泪自然就没止住。九九一看，自己急眼了，“沙子还没吹出来吗？”
闻如是只好接着装，“还没。”
九九再次把嘴巴凑了过去。闻如是一惊，眼眸那里传来柔软如羊脂温润如暖玉的触感，旋即明白这是九九用舌尖在替他挑“沙子”呢，当下眼泪流的更凶。心道：“这样的男人，嫁。”
进了九九的房间，以闻如是的脑子是算不出有多少平米的，她只看到了一张床，床边摆着一些大米衣服等杂物，床旁边摆个吃饭的小桌子，只有床那么高，桌上的一个电磁炉就占了大半的面积，一条窄窄的过道，坐在床边就可以够到桌子上的菜，小过道的尽头是用墙隔着的一个小间，弯下腰就能以头和菊花贴着两面墙，别奢望有什么热水器，洗澡的时候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弄得整间房间的潮湿。
一个立在路边破败迎风的公共厕所，灰暗的灯，闻如是的叫九九等在门前不停的说话才敢进去。厕所的门上还有破洞，冬天蹲在这里久了能把你的屁。股蛋冻掉。
有多少盛装明艳的打工仔正住在这样的角落？
可九九不是打工仔，九九是闻如是的心肝啊。看到这些，闻如是终于收起人前的明媚，扑到九九的怀里嚎啕大哭，边哭边扯着嗓子言语混乱的说着毫无条理的话，“我们回去，苦了九九，我们不学了，你怎么住的下去啊，我不嫁厨师了，明天我们就回去，明天就走，我们回去。”
哄了大半个时辰才把闻如是哄住。闻如是抽噎着道：“嗯嗯，不哭，我不哭了。这次你跟我一起回去。”说完摸摸眼泪，“啊，对了。”闻如是大叫一声的蹦起来，到处翻找她的行李。
吓得九九不知道这姑奶奶又要干什么了。闻如是就这样，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什么，一惊一乍的，而且思维的跳跃性空前绝后，跟她在一起久了迟早会被她搞得神经衰弱。
“哈哈，找到了。”闻如是一手拿着一个盒子手舞足蹈的朝着九九说道，就像一个小孩子对着别人炫耀自己宝贝的神情，“诺，送你的礼物。包装漂亮吧，这是我特意花了一个晚上做的。我是不是很有才德啊？哈哈。”
“有有有，天底下就我老婆心灵手巧了。”九九一边亟不可待小心翼翼的拆着包装，一边赞美着。
闻如是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得意忘形的一抹鼻子，“那是自然，我还做了一个心形的大箱子，上面贴着我俩的大照片，每天写一张关于我们的小纸条，九百九十九天就送你。”
闻如是止住话头一想，不对啊，怎么把这事抖出来了，立马大怒的揪着九九的耳朵，“都是你，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都是你害的，你还我，你还我，额……你赶紧忘了，你刚才没听见……”
打闹了一阵，闻如是接着介绍她的礼物，“皮带呢，代表着我拴住你一生一世，围巾呢，是我亲手织的，和云生的对象一起织的，我比她快哦，厉害吧？”闻如是说完得意洋洋的昂起头，等着九九的又一番赞美。
九九一把揽过闻如是的丰润的腰肢，对着闻如是的耳边，耳鬓厮磨，“辛苦你了，真的，心疼。天气这么冷，你可以穿着笨重的棉絮躲在暖和的被窝里笑着想我。我不要你亲手织就重的我负担不起的围巾，你素手冰凉的那些夜晚，是我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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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为曲，深情苦意。
九九在心疼着闻如是给他织围巾受苦了，好言好语的安慰了闻如是一番。
闻如是把嘴一撅，“是挺辛苦的。”
九九一阵无语，什么个人啊，怎么说话的啊？
闻如是一拍九九的肩膀，“哈哈，我这么辛苦，你拉首二胡来给哀家听听。”
九九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好，娘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从床底下鼓捣出二胡，摆开姿势拉了起来。
二胡，中国最古老的乐器，千年以来的二胡都是卑微的，被称为“叫花胡琴”。几乎没有文人墨客有这个雅兴来书写歌唱二胡的风姿。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二胡。
二胡没有华丽的装饰，不似琴瑟琵琶，从来都是富贵人家才玩得起的繁华优雅。它是最贫贱的人弹奏苦难唯一的方法。像叫花子乞丐，他们只能拉拉自己组装起来的二胡，聊以告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灵。拉二胡的人，很多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贫民，所以二胡被称为“叫花胡琴。”我认为这不是侮辱了它，因为这就是二胡向往的归宿——凄凉的身，为凄凉的人。
二胡做出来简单，但要精于此道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它不似吉他钢琴那般，飞扬嚣张的跳跃出喜怒哀乐，分出那么精细的音律，容易上手。二胡比这些西洋传进来的乐器多了一份沉静稳重，简简单单的静静叙述。只有两根琴弦，却一样能表达出全部的音调，这就需要被生活各种姿态践踏过的人，才能拉出那一段哀伤。
二胡让人着迷的格调就是哀愁，无需言语创造意境，浅吟低唱就能刻画出完美的忧伤，声律一出而闻者落泪。不饰华丽宝石的贫贱二胡，不言不语的走过来，走过南北闯过阳关，越过唐宋元明，穿过两千流年来到了闻如是的身边。
胡笳为曲，常系乎生死哀怨之深情苦意。九九日夜思念闻如是，思量千叠在心头。虽说现在爱人就在身畔，可是一想到两人转眼又要离别，不免唏嘘感慨，拉起了一首宋飞和于红梅的《新婚别》。
刚得佳人复离别，是生别还是死别？闻如是不懂，只是这曲调忧伤至极。她瞪着眼睛看着九九，她那神经大条的白痴是从来不通“宫商角徵羽”的，也听不出九九拉的对不对。她只觉得拉二胡好玩，眼前的九九沉浸在自己的曲调中，闭目蹙眉。当一个男人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这一刻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闻如是是个小女人，她觉得这一刻的九九是如此的迷人。
闻如是在想：要是给我男人戴上一个墨镜，那九九一定帅到天地难容，到时候我就拉着九九装盲人上街拉二胡，我俩打扮的破破烂烂，他坐在地上啦二胡，我端个破碗蹲在一旁乞讨，行行好给点钱吧。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哦，我把乞讨碗里的硬币摇的乒乓响，跟九九的曲声交相辉映。
闻如是被自己的这一个想法逗乐了，看着九九嘿嘿直笑。九九还以为自己拉的不好，这么忧伤的曲调怎么给她拉笑了？于是更加卖力的拉了起来。
闻如是越看越觉得九九帅气了，小脑袋一想：不对啊，九九这么帅，要是拉到街上给别的女人看到了，她们会不会和我抢啊？恩，大有可能，一个有深度有故事的男人就是像九九这样的，拉上二胡叼着根香烟戴上墨镜，于烟雾缭绕之中弹奏出一段过往。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男人有深度，我不能冒这个险，还是别拉九九上街了，嗯嗯。
闻如是暗叹一声自己的聪明，嘴角的微笑越发神秘。九九看的云里雾里，只好拉的更加卖力。
音乐的魅力在于它能感染人的心绪，勾起你的心弦，撩拨你的情感，唱出你过往。闻如是听着听着，渐渐的被那凄凉绵长的曲调带入其中。
她是个神经大条的傻子，吟不出诗人对胡而歌的“举酒挑朔雪，从君不相饶。”但她会慢慢明了慢慢忧伤，此刻她觉得她和九九就像二胡上的那两根琴弦，岁月就是那根二胡的拉杆，流淌过他俩的身上，震动出或哭或笑的格调。要是他们俩少了谁的那根弦，那就再也流不出完整的歌谣。
闻如是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我和九九是要长相厮守的，想这个干什么？她赶紧闭上眼将这个念头甩开。
这一闭眼就出事了，闻如是坐了两天的火车，本已相当疲乏，这时候没人陪她说话，她也不想出声打扰九九，一安静就困了。忧伤算个屁啊，忧伤是个啥子哟？什么事闻如是都是转眼就忘，她又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九九你拉你的我睡我的，慢慢模糊过去。
闻如是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在空旷无依的沙漠上，她举目四顾，身边没有一个生物，荒凉蔓延到四面八方。她恨恐慌，想喊九九又喊不出声，这时候她听见了二胡的声音，那是九九在的方向啊。她开心的又蹦又跳，张着嘴巴不停的喊九九，可是没有一点声息。
她听不见自己的呼声也听不见九九的声音，心里恨恨的想，九九怎么不来找我？耳畔只有那恼人的二胡一直在响着。她撇撇嘴一蹬小脚，就开始往二胡声音的那个方向追去，她奋力艰难的向前奔跑，可那二胡的曲调就像从天边的云朵上传下来的一样，不管怎么追都是那么远的距离，那是她永远都到不了的天堂。
闻如是不甘心，她想加快脚步追到地平线去找九九的怀抱，可是慢慢的她跑不动了，脚上好像被什么拉扯住一样，迈不开脚步，她想低头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束缚住她的脚，可是看下去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渐渐的二胡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的模糊，闻如是疲惫的倒在沙漠上。黄沙从四面八方呼啸汹涌的赶来，一片的荒凉都来做她的坟墓。
九九见到平时老是不安分叽叽喳喳的闻如是没了声响，就知道她是累的睡着了。九九没有突然将音乐嘎然而止，突然的改变周围环境会吵醒她的。九九细心的放缓乐声，慢慢停止，轻手轻脚的放下二胡，为她掩好被角。蹲在床边，细细的端详这一副天上之颜。
婴儿肥的圆脸，小小的眼睛，随时准备放肆大笑的嘴角孩子气般的撇了撇。九九微笑，她就是一个对谁都不设防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九九深深的眷念着她的容颜，索性拿过小凳子坐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着，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睡颜。如果不能长相守，那让我一次看个够。
那夜未眠，那年白如雪。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明夜属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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