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孩子早就气得我要冒火了,去年冬天,她让一只小羊掉在河里淹死,没几个月,又弄丢一只
韦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显然被激怒了,他看了章伯母一眼,后者正用祈谅似的眼睛
望著他,似乎在用眼光代章伯伯向他道歉,这无言的言语使韦白软化了,他转开头,长叹了
章伯伯翻了翻白眼:“我为什么要改我的脾气?”
“农场不是军队,”韦白的语气依然那样慢吞吞,把一只手放在秀荷的头顶上。他望著
她说:“他们也不是你的部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必讨好他们,我又不想保住什么校长席位!”章伯伯不经考虑的说。韦白的脸色
更难看了,掉转身子,他跨开步子就想离去,一面咬咬牙说:“我还是走吧!到这儿来根本
“韦校长!”喊住他的是章伯母,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那对乌黑的眼珠就显得特别的黑
而亮。“你是知道他的脾气,何必生气呢?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不进来喝杯茶就走吗?”
韦白有些迟疑,他看看章伯伯又看看章伯母,眼睛里有种近乎痛苦的神色。章伯伯显然
也觉悟到自己的话过于激越,放开了秀荷,他自圆其说的对她大吼一声:
“滚吧!你!看在韦校长的面子上不打你,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情,我不剥你的皮就不
姓章!”
秀荷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有个人走出来扶住了她,是凌霄!他不知何时站在我们旁
边的,但显然也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他默默的看了他父亲一眼,带著股强烈的、不满的神
“来,秀荷,我带你到厨房里去洗洗脸,吃点东西。”
章伯伯迈上前一步,想对凌霄发作,章伯母及时阻止了他,祈求的喊了声:“一伟,你
就算了吧!”
章伯伯站住了,恨恨的望著凌霄和秀荷的背影,好半天,才对章伯母瞪瞪眼睛说:“好
吧!又是你护在里面,连自己的儿子都教成了叛逆!”回头望了望周围,他没好气的说:“
我们都很沉默,没有谁讲话,章伯伯又环视了我们一圈,大声说:“你们怎么回事?以
为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教训教训我所雇用的人而已!”“好了!”章伯母吸了口气:“大家
我们正要进去,章凌风从竹林外大踏步的跑了来,他看来精力充沛而神情愉快,嘴里吹
著口哨,一股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眼看到我们,他停住步子,诧异的向我们所有的人望了望
“没什么,”章伯母疲倦的说:“只是一件小事,秀荷弄丢了一只小羊。”“小羊?”
凌风愣愣的问:“一只小山羊吗?”
“是的,你看到了?”章伯母问。
凌风尴尬的伸伸脖子,咽了一口口水,做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慢慢的说:“唔,
我看到了,一只小羊……不过是只小羊而已,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看到了,你就说出来
“我当然认得,”凌风又伸伸脖子:“就因为是自己家的小羊,所以我放放心心的把它
烤掉了。”
“嗨,你说什么?”这是凌云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同时,章伯伯和章伯母都瞪大了眼睛
望著他,我也不由自主的对他挑起了眉毛。“是这样的,”凌风笑嘻嘻的说:“我在树林里
章伯母想说什么,但她咽下去了,咽不下去的,是她脸上那层不豫之色,瞪了凌风一
眼,她一语不发的转过身子,领先向屋里走去。章伯伯、凌云、韦白和我也跟著向里走。凌
风
“咏薇,你碰到什么意外了吗?”他问:“你的样子好像刚刚遭遇过一只狮子。”“一
只猩猩。”我自语似的说。
“什么?”凌风没听清楚。
“别提了,”我有些不耐:“都为了你那只小羊。”
我们的谈话引起了章伯母的注意,她到这时才发现忽略了我,回过头来,她关心的望望
我,问:
“你到哪里去了?还没吃晚饭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已吃过了,就说:
“没关系,等下我到厨房去煮两个蛋吃。”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追问。
“一个小误会,”韦白代我答覆了:“她在树林里碰到了林绿绿的父亲,她被吓坏了,
老林以为她是绿绿,想抓住她带回家去,就是这么一回事。”
韦白的叙述很简单,却引起了全体的人的注意,章伯伯哼了一声,低低的诅咒了一句:
“疯丫头!”我不知道他在骂谁,但他的脸色比刚才打秀荷的时候还难看。章伯母的神
色非常不安,她偷窥了韦白一眼,作了个眼色,似乎让他不要再讲。凌云的眉头微蹙,用畏
“哈!绿绿吗?我今天早晨看见她,她美得像早晨的太阳,简直耀眼!”早晨的太阳
啦,早晨的云啦,早晨的天空啦……他倒有的是形容词!章伯伯不知怎么生气了,对凌风狠
狠
“好好好,不提,不提。”凌风忍耐的说,叹了口气:“就因为她是山地人而叫她是野
人也不对的,人生来都是一样,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比他们还野呢!”“你什么时候学会
“哎呀,好爸爸,”凌风满脸的笑,拍了拍他父亲的肩膀(倒有些像他是长辈,他父亲
是小辈似的),“发脾气对你的血压不好,我不过随便讲讲,有什么可生气呢!待会儿韦校
章伯伯脸上的线条不由自主的放柔和了,我冷眼旁观,觉得凌风滑得像一条鱼,又机警
灵敏得像一只鹿。韦白显然也感觉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淡淡的说了句:
“一般家庭都是这样的!”
他们都走进了客厅,我想,我不必跟进去了。同时,几小时的寻找、奔跑和惊恐早已使
我饥肠辘辘。如果是平时,章伯母一定会叫秀枝再为我做一顿吃的,今天,大概为了秀荷的
一走进厨房,我就看到凌霄和秀荷。秀荷坐在一张小竹凳子上,正狼吞虎咽的吃著一盘
蛋炒饭,凌霄坐在她的旁边,不停的在好言好语的安慰她。我进去的时候,凌霄正抚摸著她
“章老爷还会打我吗?”她怯怯的问。
“不会了,你放心,好好的吃吧!”凌霄说。
我走过去,高兴的拍拍她的肩膀,说:“秀荷,别担心了,那只小羊已经找到了!”
“是吗?”凌霄望著我。“在哪儿?”
“被凌风烤了吃掉了!”我说:“所以,你不必再担心,秀荷,章老爷不会再找你麻烦
了!”
“原来是凌风干的,”凌霄有些愤愤然:“一定要赖在秀荷身上,又拉扯上山地人的良
心问题,我觉得山地人比平地人忠厚得多呢!”他似乎牢骚满腹。
“我倒是真的被一个山地人吓了一跳,”我不经意的说,打开锅盖,添了一碗剩饭,又
在橱里拿了两个蛋。“一个画了脸的山地人,他把我当成他的女儿了,真可笑!”
秀枝赶了过来,要帮我弄,我说:
“也给我炒盘蛋炒饭吧!”
“你说什么?把你当成他女儿?”凌霄追问,显出少有的关切的神色。“唔,”我不在
意的说:“韦校长说他的女儿叫林绿绿,林绿绿,这名字取得倒真不错,挺雅致的,一点也
“他出去了。”秀荷说:“大概去田里了。”
现在去田里吗?我望望门外,月光下的竹林幽邃神秘,绿影迷离,这似乎不是工作的时
间。即使要去工作,好像也不该在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离去。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有
幽篁小筑已经没有灯光,但窗外月色如水,我觉得了无睡意。站在黑暗的窗内,我用双
手托著下巴,呆呆的望著月光下的竹林。那些绿幽幽、暗沉沉的竹影,那些簌簌然、切切然
我有好一会儿透不过气来,我所看到的事情使我颤栗,怎样的事情!多么大胆的男女
呀!他们是谁?我打了个寒噤,一种直觉迅速的来到我的脑子里。凌云!凌云和她的男友!
把
我不再想了,躺在床上,我要睡了。寒烟翠14/498
当我在黎明的阳光中醒来,望见一窗明亮的绿,和满天澄净的蓝时,昨夜的印象已经变
得很模糊了。起身之后,站在窗前,注视著那些挺立在阳光中的修竹,瘦瘦长长的竿子,匀
在厨房里洗过脸漱过口,我站在那儿喝了一碗稀饭,告诉秀枝不再吃早餐了,然后我就
投身在黎明的阳光之中了。
穿过田垅,越过阡陌,我迎著阳光向东边走去。草地上的露珠已经干了,一棵棵小草生
气勃勃的扬著头。树林边有一排矮树丛,爬满了蓝色的喇叭花,我停住,摘了几十朵,用一
走出树林,我发现那有著苦情湖的山正在眼前。苦情湖,梦湖,那迷离氤氲的神仙居
处,它诱惑著我,我不知不觉的走上了山。我已不十分记得上次的路径,顺著践踏过的草地
痕
我终于找到了苦情湖,穿过湖外的树林,一下子面对那泓绿盈盈的水,和那层淡淡的绿
烟,我就觉得自己像突然被魔杖点了一般,不能动弹,也不能喘气,只是眩惑的站在那儿,
我的眼光从林内搜索的望过去,忽然间,我依稀看到一个黑影,在树林内闪了一下,我
身上的汗毛全直竖了起来,定了定神,我揉揉眼睛,再对那黑影闪过的地方望去,什么都没
不再去寻找那个黑影,我弯腰向著湖水,注视著湖水中我自己的倒影。湖水清澈明净,
我的倒影那样清晰,短发,宽额,充满怀疑和探索的眼睛。我不认为自己是美丽的,但我脖
那是个年轻的、女性的脸孔。一头长发,被山风吹乱了,胡乱的披拂在胸际和面庞上,
耳边簪著两朵红色的苦情花。穿著件红色的衬衫,胸前没有扣子,衬衫的两角在腰际打了一
在日光下的她比水里的倒影更美、更充满了生气。有两道浓而黑的眉毛,微凹的眼眶,
像两排扇子般的长睫毛,和那深黑色的、大胆的、带著股烧灼的热力似的眼珠。鼻子挺而直
这就是她!那森林的女妖!周身的红衣服使她像一朵盛开的苦情花。她不声不响的来
了,赤著脚踏过了丛林,踏过了生死的边界,来到这个她曾多次冶游的地方。我望著她,她
也
她向我缓缓的走了过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呆呆的站在那儿,望著她走近。停
在我的面前,她的眼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我可以感到她身上散发的热力,听到她平静的呼
她的声音似曾相识,我曾经听到过,我懂了。
“我也知道你,”我说:“你是林绿绿。”
“嗨!”她笑了,眯起眼睛来看我,她的笑容里有一股出于自然的魅力。“你怎么会知
道我的名字?”“昨天我见过你的父亲。”我说。
笑容在她脸上隐去,阳光失去了一会儿,但一瞬间,她的睫毛又扬起了。“他很凶,对
不对?不过我不怕他。”她用手指触摸我胸前的花环:“很好看,你弄得很好。”
“给你!”我说,把花环拿下来,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低头注视自己,然后轻快的笑了。她的笑声清脆而豪放,在水面回旋不已。凝视著
我,她说: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你了!”
“谁?”我不解的问。“章家的人!”“为什么?”我好奇的问。
“因为——因为——你是这样——这样——”她思索著,想找一个适当的形容词:“这
样‘文明’的一位小姐。”
这次轮到我笑了,我喜欢她,喜欢她的天真,喜欢她的坦率和自然,她像是这山、水、
树林的一部份,同样的原始,同样的美丽。“你从一个大城市里来的,对不?”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