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计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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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春原先不想那麽快把话都说明,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掉,总要隔著点距离观望一段时间才甘愿下手,有个人曾笑著亏说他是玄武转世,要比磨人绝对不会败下阵。
那人与他是志趣相投的好友,见面次数虽不多,却总是能不消片刻便聊得热络,每每欲罢不能。口里老是嚷嚷三旬一期要把酒言欢,也不晓得是不是两人都习惯蹉跎,没有一次约成。
而这一次拜访竟已隔了遥遥数年。
他不忌讳当年那不胫而走的谣言,反正那人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见著沉春落魄的模样也只是笑说:你没死啊,倒也命大。沉春循著记忆中的印象来到一处宅子,没从正门进去,反而绕了一圈找了棵树,距离恰好够他窥望里头又不给人发现。沉春匆匆提气跃上,见宅里没什麽人,只有一个瞧著眼熟的男子悠悠坐在椅子上头晒太阳,便噙起笑意跳下树头,翻越红砖墙,轻飘飘落地不出点声音。
那人晒著晒著,起身想舒展筋骨,见一个人杵在不远处吓得手里果子险些落地,错愕的盯著沉春看,来来回回看他好久,才松口气的骂,「你这兔崽子吓死我了,这麽久不见你就不能好好从正门进来,非得翻墙弄得鬼鬼祟祟。」
「惊喜嘛。」沉春抱拳作揖,「昌云,久违了。」
左昌云,当年他是新科状元时,沉春仍身困楼宇,日夜惦记那个女人终日不得好眠。後来左昌云当没几年便辞官做买卖去,离开官场三年之後,那个短命的王也从世上消失。
昌云点点头,叹息出声,「这麽久不见你似乎也过得挺不错,气色满好的,喔?哪像我最近给媳妇折腾的哀声连天,你看,这裤子都松了。」
沉春笑看昌云扯著裤头。「这些年没见,你竟然都已经娶媳妇了。」
「是啊。这天气正凉爽,她午憩还没醒,我是故意不叫她的。不然见到你,我也不晓得该怎麽跟她说明……」昌云说起那媳妇似是埋怨,嘴角幸福的笑却怎麽也骗不了人。「不说我了,聂兄近况如何?我们最後一次见面……是那件事後吧?你一直没捎信过来,我只好当作是你过得乐不思蜀,图个安心。」
昌云眼神真挚,看得沉春喉头一紧,微笑对他说。
「很好,我过得很好。和你道别後我遇到了一些人,受了些帮助,找到一处清幽的地方安顿下来,原本就这麽打算终老的,只是这如意算盘打得不尽人意,这才来拜访昌云。」
昌云点点头,也没多怪罪,「伤心之地本不宜久留,我知道。知道你过得不错我也安心了。」他停了下,看看屋里有没有动静,才继续道:「聂兄这次有何相求?」
沉春思及造访的目的,嘴边笑意略歛。
「你还记得先皇身边有位陆大人吗?」
昌云蹙眉思索,「……你是说,陆承央陆大人?」
沉春颌首,伏眉,「正是。」
「记得。当年他起奏要斩杜直松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怎麽可能不记得。之後我听人说他好像也死无全尸,不是吗?我也是因为那事,费了好一番功夫想脱身。」昌云愀然而叹,「我这城府要是再搅和得久一些,恐怕下一个杜直松就是我了。」
沉春眼里精光一闪而过,拧起眉,「……斩杜直松的人,是他?」
「你不知道吗?」
沉春低吟,那时他估计心思全被占据,没有馀地去理睬别的事,只是事後才听说县丞杜直松已死的消息。半晌想起一张带泪的脸,哭著不敢出马车去看看娘亲只因害怕人事已非,得要他软硬兼施才肯就范。
「……那位杜大人,是不是有个女儿,名唤为水?」
昌云歉然苦笑,「这我就不清楚,我只知道杜家其他人之所以幸免於难,全是因为润妃求情。」
听见那久违的名字,沉春仍是无法控制的呼吸一滞,喉头涌出涩意。
「是嘛,我知道了。」
昌云见他神色淡然,想起什麽似的,略带一点避讳,「你和润妃那时亲近,我以为是你说服她的呢……不然依先皇和润妃那个性,怎麽可能饶过他们?」
沉春轻著声,不带一丝感情。「我那时和先皇一样,病得不轻呢。」
昌云只是又叹,「也罢,都过去了。过去事还是少提为妙,免得又讨来晦气。你这次来就是想问我这事吗?」
「原本是,但没想到另有斩获。」沉春嘴角笑意逐绽,「昌云,我还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到时我们约出来饮酒叙旧吧。」
昌云也笑了起来,往他背豪迈一拍,「当然。就怕你这一走就又毫无音讯了。话说这些年来,你可有属意的姑娘?」
沉春仅笑得耐人寻味,没回答,遂向他告别。昌云也不计较,先他一步开门,就是不想让他翻墙,说怕人以为光天化日他家遭小偷。
沉春离去关门的那一霎那,正好昌云媳妇睡起来问「相公有谁来了,怎不叫我起来招待人家」,听昌云柔声说「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之後又说了些什麽,说得女人轻笑出声。
两人谈笑之间浓情密意,沉春一时站在门外听得入神,没有走开。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四十九
他记得,从前夜里若是闭上眼,能嗅见那异色花香漫进风里飘来,浓郁芬芳,要是再凑得近些,香味彷佛能渗进衣料,三天三夜褪不去。每当闻见那香气停留,他总不舍洗去,只是无论再浓烈的香味,也还是有消散的时候。
沉春睁开眼,房里黑漆漆的。
他从梦里醒来觉得不安稳,搂过被子还想睡,却是难以入眠,後来发现是从外头悠悠传来的香气作祟。看天色青黑相接隐隐透点金黄,已近破晓,索性也不睡了,坐在窗边看下头园子几棵树花开正繁,什麽颜色的看不太真切,这季节开的不是粉便是白吧。
他仍睡眼蒙胧,眼皮半垂,一缕风送进阵阵暗香,却不比记忆中浓。沉春沉思,而後恍然大悟,自嘲而笑,原来是前几日昌云旧事重提,才一点风吹草动也能把他吓得不轻。
沉春把脸埋进掌里,没系好的发丝滑落颈侧,漆黑发色衬得他颈子光洁。而此刻却因忍著什麽,映上微光,肤色泛开一片霞红。
等微光照进房间,他才缓缓抬起头,眼有倦色,低声喊小二送水来。
而另一边,她也因梦魇茫然自失,愣愣坐在床上好一段时间无法回过神来。梦里又是血淋淋、满山遍野的尸体,那个男人依旧站得直,只不过这次脸是看到了,那是陶夭,黑发如瀑随风飘起,笑得惊心动魄。
她心情震盪难以平复,久别重逢,见著朝思暮想的容颜,刹那之间,她久久不得语,只能像要把那人身影嵌进心底一样用力。即是身处这般悲凉沧桑的情境,陶夭仍是恬淡如昔,只见他目光清冷流转四周,这麽多的死尸他的眉却蹙也不蹙。
她因而感到徬徨。
他向她拥来,不说一句话,埋在她颈子,一点温度也没有的手扶在背上。她也不发一语紧搂住他的身子,闭上眼叹息出声,心中是五味杂陈。以前顾忌,只管闪躲,没有一次是心甘情愿抱住陶夭的。这次仅管陶夭老实待在怀里,她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若狂。
她没有多想,当作是自己知晓这场梦境一睁眼,风过无痕。
醒来见著自己人在客栈,昨夜风吹开了窗户,她被早晨微凉的空气冻得打了个喷嚏,揉著鼻子下床更衣。下楼後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坐在厅堂里,那背影看著孤寂,她愣了下,走过去打招呼。
「早啊。」
沉春手持杯子悠悠出神,见她坐下也不做任何表示,点点头,就著杯沿小啜一口。醇厚的香味飘来,她嗅了嗅,确定是酒。她看沉春脸上浮上两朵胭脂色的红云,给酒意熏的,心里只觉得好笑,一边看桌上除了酒壶空无一物,扬声跟小二喊了几样菜,一边夺过沉春手里的杯子。
「别空腹喝,你这样再喝下去迟早会醉的。」她轻声劝道。
沉春眼神依旧清明,只是不似以往迅速反唇相稽。两人对看良久,後来是她承受不住,眼眸先转开来。
菜上来了,她又叫了几个馒头。夹菜往嘴里送的同时想起之前沉春盛粥给自己喝,想了想,也递双筷子到沉春手上。男人握是握住了,迟迟没有动作,眼神带点淡淡困惑。
「吃啊。」她催促,「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沉春如梦方醒,眼珠子转著,不怀好意的揶揄道,「你肯啊?」
她皱眉,「一个大男人被个姑娘喂,成何体统。」
「……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想我们两兄弟手足情深嘛。」沉春懒洋洋的说,没了继续逗弄的意愿,动起筷子,还是那样慢吞吞的吃法。
沉春平时这麽调侃,她是能够一笑置之,此刻却别於往常耿耿於怀起来。小二此时正好送上馒头,她立刻忘记埋怨,大口大口撕著吃。沉春抬眼看她豪迈的吃相,微微勾起唇尾。
「看你这样子,跟你吃饭胃口也好起来了」
她嘴巴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收歛起来,嚼得保守。一时间乱了方寸,不晓得如何作答,只好藉故说要找袁苍下来一起吃,起身离席。她逃跑似的两步并做一步上楼,敲敲袁苍的门,里头低沉问是谁。
「是我,为水。要不要下去一起和沉春吃饭?」
不一会儿门开了,男人没什麽表情,眼睛直勾勾望来。
「……沉春?」眸子向楼下逡巡一阵,「他也在这?」
她才想起两人相遇的事他还被蒙在鼓里,想想该从什麽地方提起才好。袁苍是讨厌沉春的,无庸置疑,虽然後者一直有意讨好他,袁苍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看也不看他一眼。
「之前路上遇到,说是来找人的,正好也住这,既然认识乾脆就一起搭夥吃饭。」
袁苍侧过眼,质问,「找你?」
「……不是。」她有些难为情,因为一开始她也是这麽认为,现在想想还真是自信过头。「说是来给人上香。」
袁苍显然不像她有探究的兴趣,从鼻间轻应後,不冷不热的回绝,「我还不饿,晚点吃。你饿的话就先去吧。」说完就关上门。
她吃了闭门羹也不觉得泄气,当初袁苍对她也是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动不动就射来几个冷冰冰的眼神。下楼去後发现沉春掏出几枚碎银给小二,而桌上不知何时多出几样菜,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沉春解释,「一人请一次,这才公平。」
她讷讷坐下,捧回馒头嚼著,面对一桌子佳肴如坐针毡。无功不受禄,娘说的,她扭紧眉头看沉春吃得津津有味,怯怯的说。
「上次我请你一碗粥一碟菜,这次你请我一桌子菜,怎麽也说不过去。」
沉春泰然自若,「哪里说不过去?不就是请客,心意重要。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还在挣扎,沉春又道,「你不吃的话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的。」
她一边想「雷公要劈也是先劈你」,一边剖开馒头夹了块肉进去吃起来,肉汁渗进面团里吃起来特别鲜甜,她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嘴里的还没吞下,手里已经拿起另外一个准备。
沉春笑得诡异,她慢下动作,委屈问,「你干什麽看著我一直笑?」
男人咬住筷子,摇摇头,看著碗里的菜,「我只是想,要是你永远都这样子该有多好。大口吃饭,大声说话,大步走路。」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说得好像我以後会怎麽样似的。」
「你以後怎麽样我可不清楚。」沉春语气悠哉,「说不定等你找到要找的人以後,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嘴里一口馒头顿时难以下咽,喝口茶顺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