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计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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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早知道就在路上先解决她了。」失去意识前,她听见沉春又嘀咕了。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三十四
她也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只是眼前出现那棵桃树。一样开得甚好,甚艳,铺天盖地的一片艳红,遮掩住了苍白的端月天。她只想自己被这麽一劈,想必是给劈到了阴间,有些感伤,於是只能愣愣坐在地上,看那桃花一朵接一朵落下。
却是看不见陶夭的踪迹。
花落著落著,转眼秃了枝桠,身边成了一片漆黑。她感到浑身轻得不像话,四肢松软无力,沉甸甸的使不上劲,只是耳边传来清晰的一道男声。
「有呼吸有脉搏,也顺道帮她去了淤血,虽然血吐得像天女散花一样──唉,我招谁惹谁了真是。别瞪啦,我这不是在补救嘛……你是天生就这副德性还是被我给逼急了?怪像只夜叉的。」
她能认出这是沉春的声音。男人滔滔不绝,後来大概被袁苍弄得急了,慢慢也不说话。
後来听得栖玉喝斥的软嫩嗓音,「你还说!有错在先,人家上门要人你还跟人大打出手,简直是──」言及此,竟听得细琐的啜泣。
不晓得谁舒了口长气,那气息骚动著她耳鬓,如近在咫尺。
「知道啦,你就收收眼泪,等杜为水好了我亲自送他们走,可以吧?唉……出师未捷、出师未捷……」
看来是东窗事发。
随著那鱼舒服的四肢流转,沁得肺腑舒坦,眼皮也不沉了,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在沉春怀中,低头一看两人正坐在床铺上,暖流的源头是他贴伏在肩头的掌心。栖玉留意到她的苏醒,惊喜的连忙倒水递上杯子,她想伸手去接却疲软无力,只能红著耳根让栖玉服侍。
「慢慢喝,别太急。我再帮你倒一些来。」
想道谢却无法出声,嗓子像有把沙正磨著般艰涩。她看向坐在一旁的袁苍,那人的眼里闪烁一些暖意,笑意淡淡抹在唇角,雪地的足迹一样随时会被掩去。
栖玉又倒来一杯水,她感激的笑,啜饮著温水,不一会儿嗓子暖了,她清清喉咙想说话,沉春凉凉在耳畔提醒。
「别急著说话。」
意识到自己挨著人她也感到别扭,僵硬著身躯想挪开点,却被沉春强硬得又拉回去,动作粗鲁得让栖玉又惊呼,要他小心一点。他也嘴上不饶人,直说她这身板子吃他一掌完好无缺,就别担扯一扯会撕裂她手臂的心。
栖玉给他说得瞠目结舌,「你这张嘴究竟是谁生给你的啊,尽说些让人折寿的话!」
沉春只是默而不答,深吸口气。
「得了,栖玉你闲著没事干就干点活,给这命大的采点药熬来喝。」声音听著竟是冷硬,好似一只喉头正酝酿咆哮的兽,「至於夜叉──不,大个儿,你也跟著去吧,杵在这满身杀气我也慌,一个大意出了差池,命给去半条只好唯你是问。」
闻言栖玉噘起嘴,腮帮子气得通红出门去,袁苍像是不信沉春,纹丝不动坐在那里。
沉春只得叹气,「去吧,现在我不会对这家伙怎麽样,日後路上狭路相逢再给她个痛快也不迟。」
听他一席话说得似敌似友,一时也分辨不清沉春安的是什麽心。她看了袁苍一眼,向他点点头,示意要他放心,男子深深望了沉春几眼,才认命似的走出去。
一瞬间只剩下她和沉春。
耳根子清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又听身後男人说道:「我真是造孽了我。前世没烧好香遇到你们两个瘟神,一个毁了我桌椅,一个要我那些辛辛苦苦收成的药草医伤……」
她缩起脖子,一时忘记谁才是罪魁祸首,满心愧疚。
「……真是祸水。」
刹那之间沉春语气透出丝丝寒意,她怔住,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困难,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她渐渐面红耳赤。血液缓缓结成冰似的,她冷得牙齿格格作响,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那尾鱼忽然又游动了,体温逐渐回升。
她除了喘气什麽也无法做,浑身发颤,那只掌心仍停留在原处,像什麽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缓过神回过头窥看沉春的表情,没有仇恨或是狰狞,反倒一脸失魂落魄,模样无辜的很。见她眼神畏畏缩缩,他仅是扫了她一眼,收掌,扶她躺下,下床就要出门去,却在最後一秒踅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
她静静凝视沉春,眼神乾净而明亮。
男人的面容逆著光,没了最初散漫的印象,垂著眼睫高深莫测,只有那嘴角调皮向上蜷起,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要是我那掌再偏了些,你大概是活不成了。难不成真与人共赴黄泉也在所不惜嘛……」沉春後面那句倒似是喃喃,最後是他先掉开视线。「我去督促督促,你先歇会儿。」
沉春旋身而去,没瞧见说话的神情。看不见他的身影後她才放松下来,一头埋进枕头里,肩颈绷得让被沉春打到的地方开始隐隐生疼。她无声的痛呼,闷得慌来连忙抬起脸大口呼吸,想起宛若置身冰窖般的瞬间,这才惊觉,她差一秒就要命丧黄泉。
她简直要吓坏了,心脏突突直跳,沉春俯视自己时的表情与翘起的唇角萦绕脑际,她翻来覆去百思不解,或许是伤了元气,这般纠结也敌不过愈发沉重的眼帘,她想著想著就睡过去了。
心如一池春水给搅得紊乱的不只她一人。
沉春靠在外头,并没有马上离去,眸子黑得透不出任何光彩。
「你这张嘴究竟是谁生给你的啊,尽说些让人折寿的话」,栖玉的话令他记起了一些往事。
他记得,从前有处楼阁美得堪称琼楼玉宇,关满了许多女人,这地方对她们来说是只进不出的,就像是容纳百川的大海。在他眼里她们脆弱得不堪一击,不得不靠手段陷人於不义以保住性命,否则她们随时会如园中的花,朝生暮死。
他的母亲对他说,不想死,就别说话。他遵照,喉中就此多了根针。多年以後他才恍悟,那才不是什麽苦口婆心,只是自己顺势称人心意成了颗棋子。他也不怨,把不能说的话往心里埋,埋得深了,日後孕育出的果子才是甘甜。
那处楼阁美则美矣,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头的女人装扮得比花还娇豔,斗得比兽还狠,死的时候一点尊严也没留下,稀里糊涂全成花下泥。那些丑态收尽眼底,都成了果子的养分,他想让一个女人看看结果的时分,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有等到,而果子熟成得过久,最後也烂了。
他摸摸喉头,那时针吐出来涌出的红,比那个女人袍上绣著的牡丹要艳。
沉春听见屋後有些骚动,心想也该去看看两个人搞些什麽。身著墨黑的男人虽然看著没比自己没天良,但终究算是个威胁,他想起那把洒下去让人痛个三天三夜的药粉,男人像个没事人一样追了上来,心里不免觉得匪夷所思。
出了屋,到後头种满药草的田圃,只见浑身裹著斗篷的栖玉让袁苍给横抱怀里,小脸溢满失措。沉春显些笑出来,也不出声,站在门旁看袁苍小心翼翼放下栖玉,那张雪白的脸蛋上既有感激,同时夹杂暧昧不清的情感。
沉春知道那情感会如苗子茁壮,最後撑坏一个人。
他哼笑,低语,「唉,慢吞吞的,有病的都给拖到升天了。」
他走到两人面前,栖玉没来得及掩饰脸上惊慌,「你、你不是--」
沉春懒洋洋的催促,「好了没呀?」
栖玉赶紧从地上抓起竹篮递给沉春。「喏,我照书上的都采了。刚才袁、袁大哥说,他们要去京城。」
沉春眼抬也没抬,检查里头的草药数量和种类,「喔?是嘛。」
「京城路途遥远,从这过去,沿路上少有驿站,我在想能不能帮他们做点东西带去路上吃……」栖玉语气渐渐弱下,忽然不说话,低头偷偷窥视袁苍的足尖。
沉春确认无误後,将篮子还给栖玉,「瞧你急的,杜为水的身子得养上好些时日,没这麽快好。记得,小火慢熬,这草等其他熬出点汁水最後再放。」转头对一直盯著他看的袁苍吩咐,「至於你,就跟我来吧。」
也不顾袁苍意愿,沉春自行进屋,弄坏人桌椅的有什麽资格不从。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三十五
沉春步伐轻快,嘴里噙著笑一脸泰然,袁苍仍旧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足履沉稳尾随男人到一片狼籍的地方。先前他们才在这剑拔弩张,现在却相安无事得好似什麽也没发生过一样。
沉春蹲下身收拾,「帮我捡一捡,等等放到後头去。明早处理一下还能当柴火呢。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捡了便宜,总算好几天不用扛重死人的木柴了……」一边嘟嚷一边拾起让袁苍轰得四分五裂的椅子残骸,视线触及边缘的焦黑痕迹时一愣。
他想起吃完一掌的杜为水倒下後,一片混乱中,听见桌椅炸开来的声响,那时也没来得及确认究竟是什麽毁了它。
袁苍神色淡然,明显不愿和沉春再有瓜葛,木著脸三两下俐落收拾完一角,扛满木头走到他身边问,「要我放哪?」
「……啊。」他回神,随手一指,「就,那里吧。」袁苍似乎感到自己多此一举,眉皱了皱,将木材搬到一旁继续清理另外一边,自此没再开口说话。
沉春旁若无人盯起那块木头,开口问,「刚才急著救人,我才没来得及问,在杜为水晕了以後,从你掌里出来的是火,而不是那只小红雀,对吧?」
袁苍动作一滞。
沉春不自觉撩起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犬齿,偷了腥的猫似对袁苍若无其事的背影笑。嫌对方毫无反应,他背手晃到他身边,伸手想摸摸袁苍的脸,被後者迅速挥开,力道大得让沉春向後踉跄。
只见沉默寡言的男子脸上聚满戾气,周围的空气隐隐浮动,沉春眨眨眼,一股灼热的气流擦过颊边,他嗅到头发烧焦的味道,脸颊也发辣的疼。
「所以呢?」袁苍歛眸,淡淡的说。
见他这模样,沉春彷佛感到索然无味,摸摸脸,「……嗯,算了。继续收拾吧,我打算要在天黑以前结束这苦差事。」失了追问下去的兴致,他也学袁苍闷不吭声一股脑的清理地上木头,没多久又故态复萌。
「不想答也可以,我换个方式问好了,你们两个……是什麽来历?」
袁苍置若罔闻。
沉春手给木屑扎进了手,将手抬至半空仔细寻找那根刺,「不说吗?」他气定神閒,「你我心里有个底,也不碍事就是。但杜为水……」他灵巧的将刺三两下挑出,吮去沁出的血珠,眼睛转了转,细想从初次见面结巴的模样、为隐瞒栖玉撒的谎、回答问题的理所当然、方才在房间清澈无惧的目光──
沉春迷惑了。
「她是城府深呢,还是就只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原本是想问这一句的,後来觉得有些荒谬,嘴一撇作罢。想了想决定不再拘泥探听两人的身分上,沉春回头正要问两人住在这里之後的打算,无奈袁苍早不见人影,角落叠放的木头整整齐齐,他搔搔头,早知道叫那大个儿顺便把它们劈一劈放柴房去,省得自己还得多费工夫。
「说是要去京城吗……」
沉春喃喃,一不留心指头又扎进了刺,沁出点血珠来,红得慑人。
药香唤醒了她。她迷迷糊糊醒来,天色已暗,房里黑鸦鸦的不见五指。她缓缓下床,摸索出了门,外头廊上仅有窗户透进的微微亮光。她吸了口气,暖人心脾的气味,古老而质朴,令她安下心来,想起娘小时後熬药并亲手喂她的画面。她循著气味前进,眯起眼摸著墙,不晓得拐了多少弯。
没想到这房子看起来不起眼,里头别有洞天,昏暗的关系像置身在迷宫之中,没多久她就绕得汗涔涔,微微喘起气来。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