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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花落计年-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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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晃脑袋,拒绝孙悟空的提议。
「若无其事过著掀起波澜的日子,对我来说太难了。无论我做什麽,起床也好,用膳也好,陪我娘去散步也好,我一定会记起陶夭。若我就此罢休,说不定连死前仍会狠狠惦记他的模样,瞑目不得。这对一个渴望善终的人来说,并非如其所愿吧。」
孙悟空被她几句话说得只能瞪大眼。金眸里流转了些莫可奈何,他看了眼沉默的袁苍,又看看她,好久以後才做出回应。「随便你们吧,俺才没兴趣苦口婆心劝你们这 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夥子。等你们等得望穿秋水,自然会懂什麽叫无常。」他说话的语调异常低落。
袁苍忽然掀起薄唇,「大圣爷,你仍记得唐僧吗?」
行者若有所思,卸下原先闷躁的神情,「当然。老孙那时让如来困在五指山下,眼前春夏秋冬五百年一成不变,好不容易盼啊盼的,总算给老孙盼到师父──」他狐疑看著袁苍,「提这事做什麽?」
袁苍不答反问,「那你到现在,有後悔过他出手相救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孙悟空不甘愿的嘟嚷。
「若是唐僧死前告诉你,今生他必降临在某户人家,大圣爷会怎麽做?」
孙悟空握紧拳头,声若洪钟,一点也不迟疑:「当然是一户一户去把他给搜出来!然後再哀求他收俺做徒弟,不愿意也得--」那瞬间他似乎意会到什麽,泄气的皮球似垂头丧气,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袁苍难掩倦态,微微半阖上眼。
「我对陶夭,亦是如此。并非单凭执念便任性妄为,而是,除了他身旁之外,哪处都不是我的依归。」
男人口吻之中深沉情感足以使人缄默。
孙悟空微哂,摇著头,似是忆起往事,神情惘然。他噘起嘴,有些不快地说,「正是因为那副性子,连一点凭空而生的执著都教人难以割舍。太罪过啦。」独自抱怨会儿後,意兴阑珊的告诉他们离开此地的方法後,唤声筋斗云,一走了之。
她凝视他曾经扛起五指山数百年的背影,如今消沉难以言喻。
并没有立即踏上归途,她已让寒风吹得有些神智不清,迷蒙中她试探性的朝袁苍搭话,「要不要到我家喝杯热茶?」
他投以一瞥。
「虽然我家小得只能容纳我和娘亲,但是我有一块地方专门用来放书的。书是从旧宅带去的,都是些经典还有词曲文本,你可以通通借去,不还也没关系,反正我有时候读不懂,没人为我解惑就半途而废,它们成了汗牛充栋也是可怜。」
男人还是没有回话,寡言如昔。
一会儿他走向她,充满压迫感的身高令她紧张不已。袁苍扭眉问道,像认为她的提议有些滑稽,「即便我待你如此,还是没放弃过吗?」
她苦恼的搔头,想了想。
「心里就是有处一直觉得,我对你没办法放心得下。」
「……是吗?」袁苍展眉,喃喃。
隐约瞧见笑容映在刚硬的脸上,寒冬乍现的一抹暖意。计较不得究竟谁先提步,谁後跟上,他们在雪地沉默的前进,一路上她对於那棵种在陶夭家门前的桃树念念不忘,想必开得放肆依旧。
不过少了他,纵使绽得再夺目也是枉然。
沿路她思考该从何找起陶夭,对於他的下落一概不知,而更不清楚转生後的他到底是什麽模样。是男是女,是老是丑,会不会还是同样难以捉摸的脾性?她便是在诸如此类的猜测,奋力挪动筋疲力尽的身子。
按照孙悟空的指点前进,没过多久,迥然於茫茫雪地的景致乍现,她看著让雪融出点浅褐的树枝,东倒西歪的芒草,混杂白雪的凝泞地上充斥的脚印,眼泪不免盈眶。她哽咽起来,能够看见不远处的烟囱升起炊烟,陡然直上云霄,而天不再是使人低落的灰白,透出点明亮的青色,如水漫开,淹融些许关於宅子的一些记忆。
她动弹不得,顿时由水底浮至水面一般,恍若隔世。
「我家就在前头了。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隔壁刘大婶家的鸡圈……」她在说这话时有股不真切的飘飘然笼罩住她,如果一个回神,会不会发现自己其实还背著竹篓坐在桌前,只是做了一个长达数月的梦。袁苍盯著她看,而後缓缓将目光移至天上,同样的凝视那缕白烟,接著脚下。
走吧。男人轻声催促。
她起步的时候略为迟疑,之後速度渐渐加快,景色跟著奔跑的速度跟著熟悉起来,她泪眼迷蒙。天气仍是冷冷的带点冬季倦意,但不时由屋舍里传出的香味,瞬间鲜活她所有知觉。她跑得气喘吁吁,忽地发现从前经常对她们母女嘘寒问暖的刘大婶家有些异样。
「鸡圈……不见了?」
她喘气如牛,脑袋混乱,盯著曾有鸡只生活的地方被灰土覆盖著,没有留下任何迹象,连农具的摆设也有些不妥。恰巧有位少妇从屋里走出来,手提竹筛正要将肉放在外头风乾。
少妇见著她,停下脚步,眼神带著好奇上下打量她,「小哥瞧著面生啊,从外地来的?」
对於她的误认仅是牵起苦笑,好声好气回答,「不,就住这附近而已……刘大婶在吗?」
对方出乎预料的惊讶,「怎麽,还没得到消息?她老人家前几年得风寒过世了,现在啊,这家就靠我和我家那口子撑著--」
她的心脏难以负荷的疾驰,明明那一天还和刘大婶有说有笑,她家刚过完十三岁生辰的阿孝,出来想要她嚐嚐自己腌的萝卜,喋喋不休夸说肯定比李家大妈腌得入味。她脸色煞白,勉强振作精神,「你家那口子,是不是刘阿孝?」
少妇手掩住口,眼神逐渐透露出些许疑惑,「是呀。小哥是来找他的?」
她没有回答,语气飘忽,「阿孝他,现在多少岁了?」
「二十有五罗。」少妇笑言,「虽然有时不怎麽长进,尽说些胡话,可是要是较真起来,那个劲儿呀……」
她努力想平复慌乱的心情却不得其道,袁苍在旁只是看著,不时将视线交换在两人之间。
「这样啊。」困难摩娑乾涩的双唇。
见她脸色不好,少妇止住要继续夸阿孝的话势,担心不已,「小哥脸色不好呢,要不要喝杯茶呀?这天气,身子得要顾好才行,不然病了就麻烦罗。」
「不用劳大姐费心,只是,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她吸口气,抱持最後一丝希望问出口,「邻家的杜大娘,哪去了?」
「杜大娘?」少妇愕然,不掩饰嗟叹的应著,「唉,这、这个嘛,她--」
她心里只是一宕。
後来少妇愁眉苦脸的告诉她,十年前她刚嫁来这里没多久,盘据隔壁那座山头的山贼突然蜂拥而至,把能抢的抢了,虽然没有杀害任何人,村里却损失惨重,花了几年才恢复成原本的状况。娘似乎是在混乱中被贼头给掳走的,屋内也被洗劫一空,当她打开生满尘埃的门,触眼所及尽是狼籍。
一切来得太过仓促,连放声大哭也无能为力。她手颤栗抚过生了层灰的木桌,断只脚的凳子,撕得面目全非的书散落一地,她噙泪蹲下,将书一页一页拾起,这时候才总算难过的掉下眼泪,滴答将纸染上一个个褐印。
她胸口捧著书页,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不休,连怨天尤人的力气也消失无踪,仅存抑制不得的疲倦不断涌升。




、花落计年 其三十

有脚步声自身後传来,毫不慌忙,沉著且有力向她逼近。「怎麽了?」袁苍的声音於空宅回盪。
她抹乾眼泪,不晓得从何说起,掐紧泛黄的纸思忖,接而低声朝他道,「答应给你看的书一本都没了,真是对不起。」
黑眸环视一周後,对方浓眉紧蹙。
「对人类没好感,还麻烦你陪我回到村里……也很对不起。」她话说得不著边际,「听说是给山贼捣的,娘也被带走了,不晓得还活著没有。这情况真让我措手不及啊,一回来什麽都变了,以为还能和谁说声话呢。」她昂起下颌,眼神胶著於里头凌乱的床褥,没来得及叠得整齐,一大半凄惨躺在地上,给陈年灰尘浸得脏污。「而且,也不确定现在到底何年何月……你能告诉我吗?」
面对她明亮的双眸,袁苍露出仓卒而逝的挣扎。
他开口,「其实,陶夭当初把你留了下来,本来是抱著把你永远留在那的主意。他让里头度日成年,如此一来,你再怎麽牵挂外头也无济於事。等你归去,原本等著你的,也全空了。」
她宛如木雕僵直半晌,而後眨眨眼,发出难掩失落的叹息。
「……结果,有谁料到他改变心意?」
她按著滚烫的眼皮,想起陶夭戏谑似的桃花眸子含笑,只要人随他指令起舞,一旦说停就得停,连点缓冲的馀地也吝於施舍。操纵她一颦一笑,拼命将真正的心眼藏匿最深处,一块无人伸手能及的地方。思及此,她总是不甘心,却又一筹莫展。
对孙悟空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事实上一点头绪也没有,雪上加霜的是娘亲此刻生死未卜--
泥淖似的沉郁牢牢囚住她以往的云淡风轻,苦无宣泄处,只能愣愣对被揉皱的纸团出神。
袁苍锐眸扫了眼外头,走去合上门。屋内顿时暗下,袁苍手一张,火苗跃上掌心,摇曳的火光映得他表情阴森森。
她感到气氛有些异样,正色等候袁苍下一步的举动。男人静止片刻,眼神朝屋子一瞥,聚精会神,她跟著转过脑袋盯著同处,赫然发现周遭出现灰色呈透明状的影子,在屋子周遭来回飘动,随著她渐渐瞠圆的眼睛,灰影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娘!」她惊呼出声。
灰影成了娘亲的样貌,表情惶恐,却没有声音,另外一大丛灰影则是粗人打扮的山贼,凶神恶煞闯进来,稀罕的是,他们手上持的尽是棍棒,没有刀剑。他们翻箱倒柜,砸坏一切挡在眼前的东西,娘亲迅速退进房内,有人眼尖碰见,回头向同夥张大嘴巴吆喝,其中一个鬓髯如漆的壮汉上前一把将之拦腰捞起,她看著娘手脚并用的挣扎,最後还是被他们给劫走。
灰影缓缓消散,最後恢复成最初的凌乱。
她从惊讶回神,连忙询问,「这是……怎麽办到的?」
「我尽我所能把那天的情景重现。但家具被破坏後,所能蕴藏的记忆便非常有限,最多只能显示出这些片段……那些死物,多多少少存在感情,毕竟世间万物本是由生至死。」袁苍解释道,缓缓走到让灰尘遮掩的一处,蹲下身拾起一件挂饰,他轻轻拍掸,就著掌中的火光凝视它。
她走过去凑头一看,发现是个黑色的锦囊,上头刺著些繁复的图样,她眯起眼细瞧,形状像长著四只脚正怒发冲冠的野兽,血盆大口里咬著另外一头兽,眸子圆睁,不怒而威。
袁苍将锦囊吊在食指上,昂首端详,「看来这便是线索呢。」
「可是这东西只要去趟寺庙,就能求得到,说不定很多人都有。」
他摇头表示不赞同,「不,你看。」他指著龇牙咧嘴的兽说,「这只麒麟雕工精细,并不像寻常人家所有。麒麟并非凡物,通常是家世显赫或地位尊贵的人,才会将它绣在衣物上。」
「原来是这样,但为什麽这样贵重的东西会掉落在这里呢?」
袁苍眼珠子转著,倒也没再显露多馀的情绪,把锦囊递给她。接下黑色的锦囊,她好奇打开里头一探究竟,除了一张写著「一」字的字条外别无他物,只是她眼尖窥见锦囊内里绣著龙飞凤舞的「聂」,或许是遗落此物的山贼姓氏。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从中打听到些消息。毕竟这样的锦囊,不是人人都会有,因此范围便能缩小了。」袁苍说。
她将纸条塞回去,「你是说,在这打听吗?」
「……先从这里开始吧。」
她想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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