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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水涸湘江-第23章

小说: 水涸湘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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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空荡荡的,又似四肢百骸都散溢着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如小蛇般轻咬着。心里裂开了一条缝,平日被他深深压制,强迫自己不去想的东西,此时却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在他的心里肆虐着。薛瑛很快明白这种感觉到来自哪里,又是因谁而起。三姐姐……
忍不住泪眼婆娑……
无意识地走着,穿过街道,穿过城外的树林,不多久便来到了湘水边。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听得到风在呼啸,水在流动……种种声音织成呜声一片。潮涨潮落,江水淋了他一身,是彻骨的寒冷,然而与他内心的寒意相比却不算什么。或许说,他是不能“完全”地感受寒冷的,一颗不“完整”,有裂痕的心无论看什么都是残缺的。
那一夜,风雨交加,他的心碎了,从此注定这个世界再不能完美!活着,是为了什么……
心被掏空,他已绝望,可有一位女子以死相迫留住了他!他想,他是不能自私的。三姐姐为他而死,他不能再让更多的人为他而牵累……诚然,那个女子有着沐如春风般的和煦,用她的温柔温暖他冰冷绝望虚无的内心,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弥补了什么。很多人说他是幸福的,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种幸福早已不是他最初的盼望……
最初的最初,一个小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奔跑在开满野花的原野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生在金陵那种灰暗的地方,他想这一世会是完美的,快乐、安宁、自由、洁净……什么都有!心里只想对方好好的,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对方会离开,而留下来的那人注定从此漂泊无依,站在渡口却永远也看不到渡船……
“峨峨危楼东风过,东风拂过桃花落。花笑一地人一醉,莫笑人醉似花堕……”抬头,有雪花飘落,纷坠如絮,何似春来旧景,花影零落。
那一个开在春天的荼蘼梦……
哭泣出声,泪眼迷离,少年不知身处何地,几乎也忘了自己是谁。心里只有那漫天漫地的悲哀,悲哀的幽潭里浮现一张少女的脸,巧笑倩兮,顾盼流光,少年伸出手,像是要触摸那张早已远去的脸,又像是要将她抓在手中。身子一倾,顿时坠入水中,水寒如冰,他却有了很奇异的感觉,仿佛那悲哀顺着江水一丝丝地洇染开来……
“小弟弟!”落水的瞬间,有个声音在叫他,他没有答应,也不想答应,只愿随着这一江水做居无定处的漂泊。水浪破开,黑影幢幢,惊碎了他的梦境。他恨。
“小弟弟,快醒醒!”声音是徨急的,却如雾一样飘渺,听不真切。
冷,只有冷……风在耳边呼啸,如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肌肤,黑影幢幢,似妖鬼摇曳,急速从视野里晃过。渐渐的,他再也看不清,隐约中有一片黄色的亮光耀住了他的视线,身边一片嘈杂,轻一下,响一下,极远又极近……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灯光灭了,声音也没了。身子忽然温暖了许多,仿佛有个人拥住了他,企图用春风般的爱怜驱散他内心的阴霾与哀伤……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说怀了他的孩子,问他是会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轻轻一笑,女的。那个声音有些诧异,说也有可能是男的,他固执地否认她的猜测,说一定是个女的!那个声音不再坚持,妥协了,只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又是一笑,说因为他喜欢女的,因为每个男孩子自出生起就不容许纯粹地活着,他们必须与权势、名利、权谋、诡计……相伴左右,而最终他们的心、手都会很脏很脏!蒙蔽双眼,掩没本性,直到再也找不到半点那最初最初的纯净……
第二天,睁开眼睛,少年再也记不清什么,惟独内心的哀伤挥洒不去,淡淡的,雾一样。佳人如玉,睫影下隐隐有泪痕,他一惊,同时感觉眼睛有些涩痛——自己哭过?不多久,秦婉也醒了过来,眉目间有些倦意。见薛瑛怔怔看着她出神,不由娥眉微敛,轻声问:“瑛儿,你说我们以后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
“女儿?”薛瑛诧异。
秦婉一怔,看了他片刻,暗想原来他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微微一笑:“你不喜欢吗?”
“喜欢呀!”薛瑛笑说,微微一顿,坚决,“不要儿子!儿子不好!”
秦婉一震,出神。心绪如潮涌动,渐渐眼眶湿润……梦里梦外竟是一个样子!她低头,趁那一刻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那瑛儿说取什么名字好?”然,未等少年回答,一笑抬头:“叫怀玉好不好?”
——薛怀玉!
薛瑛一震,那样如雾般的哀伤、惆怅似乎一瞬间重新布满他的心头,淡而绵长,历久弥新。那一个有风有雨的日子,还未准备好死亡就将他的生命改写,失去的东西永不再来,遗他以亘古的悲哀……少年蓦地闭上眼睛——不能多想!绝不能多想!
再次睁开眼,是妻子温柔关爱的眼神,薛瑛心里一暖,又是一酸,复杂的。
“好呀!听婉姐姐的,就叫‘薛怀玉’。”
秦婉一笑。过了片刻,觉得有些渴,说:“瑛儿,去给我拿杯水好吗?”
薛瑛嗯了声,下床去倒水。然而,当他扶起秦婉,准备喂她水喝时,却感到她身子异常的热。薛瑛一惊,手一颤,差点泼出来,秦婉会意,微微一笑:“瑛儿,我只是感到头有点晕。”
薛瑛一声不吭,当她喝完水时,说:“婉姐姐,你躺着别动,我去叫逐风来看看。”说罢,迅速穿好衣物。打开门扉,一阵冷风袭入,薛瑛蓦地打了个冷噤。外面已是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
过了段时间,逐风跟着薛瑛匆匆过来,发现薛宓、谢雨湘、黛都在。她们本都是过来看薛瑛的,却发现卧病在床的反而是秦婉。昨夜少年坠入湘江,被黛及时救回,那么冷的一副身子秦婉却执意拥他入怀,试图用自身的温度去温暖他,众人都不好说什么,唯有各自回房,默默退出去。可女子的身子终是娇弱,一夜过来,反而自己得了病。
逐风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暗叹口气,轻轻搭上她的手腕,一震:“师父,你……”
话未脱口,秦婉“狠狠”瞪了她一眼,美玉般的脸有些娇红,说:“风儿,只是受了些风寒吧?”
逐风一怔,看秦婉的神色,又想起在侧之人众多,顿时会意,微微一笑:“是受了些风寒!”一顿,“连日奔波,旅途劳累,师父身子虚弱,也该补补了。加之雪满湘江,景致极佳,不如停下来住几天吧!”说罢,望向薛瑛,要听他的意见。
薛瑛一怔,只觉她俩神色有些怪异,又不便多问:“那就先停下来休息几天吧。”
逐风一笑,自去开出药方。趁薛宓与秦婉闲聊笑话,众人注意力都投到她俩身上时,悄然走到薛瑛深边,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薛瑛起身就要出去,秦婉眼尖,早看得逐风在薛瑛耳边嘀嘀咕咕,内心虽疑,却只说:“瑛儿,多穿件衣服吧。”说罢,强自撑起替他加上衣服。
大雪纷纷下着。薛瑛出房走不多远,忽见黛从旁斜穿过来,一怔:“黛姐姐,你怎么在这?”
“我要跟你一起去!”少女盈盈一笑,走到他身边,眉间闪过一丝慧黠,“湘水怎么样?”
薛瑛一怔,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疑有他,笑:“很好呀……”
“很好喝是吧!”少女哈哈大笑,红衣如火,往前奔去。
薛瑛一怔,僵在当地,却见少女回过身来,笑靥如花:“一头栽进湘江,可是我将你拉上来的,怎么谢我?”看着他眉头锁紧,神色变化,黛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来了吧?——哭哭啼啼的,一直喊着你三姐姐,最后要婉姐姐抱着你才肯罢休!”
黛见薛瑛呆怔当地,倒有些不安起来,走过去推了推他,却听他问:“黛姐姐,白术有何功效?”
黛一怔,说:“安胎用的呀,辅之黄芩、当归……”少女没有再说下去,疑惑地望向少年。雪花仿佛是无数串轻曳的珠帘,“珠帘”后少年带些女气的眼眸起了奇异的变化,过了半晌,蓦然抬头,笑:“黛姐姐,你要做阿姨了。”
两人从药铺出来,见一十来岁的孩子冒雪跑了过来,问:“哥哥,你是薛瑛吗?”
薛瑛一怔,点点头。
“喏!给!”小孩将一书札塞到少年手里,笑着跑开,“有个断了手臂的哥哥给我一两银子,让我给他送封信……”
断了臂的哥哥?薛瑛一震,拆开书札,字迹有些扭曲:明夜子时,镇外十里斑竹林邀君一见……
愣怔间,忽见右侧楼宇上一大片雪倾覆了下来,少年轻点地面,携黛往后退了两步。抬头只见两只白鹰一前一后追逐嬉戏,转瞬又掠向高空,翼负苍天,游遨千山,羽翼洁白的如同雪花。
“哈哈!我赢了……”
“放屁!再来!”
黛哧然失笑:“真是天下第一无聊好事之徒……”话音未落,一顿,见远处跳丸般跑来两人,两人身后却尚跟着司马农、悠哉和尚等人。
薛瑛有些失神,只仰头望着那两只白鹰,半晌,轻而辽远:“我很羡慕它们!”

三十二:南柯一梦(上)

城外。斑竹林。
“你头发白了。”
“是的!白了……”几丈外,断了臂的男子形容萧索,憔悴不堪,区区数月,满头发丝竟全染霜雪。
“何必?”
“你不明白。”声音里透着无限落寞,又带着自嘲之意,“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你找我来做什么?”虚空里静下了,薛瑛问。
“我想有个了结。”
晚间,黛站在院子里,但见雪霁云开,月华千里凝霜。北风忽然一紧,无数雪粒洒落额颊,不知是树梢上掉下的还是云开不久又要下雪。黛不胜寒意,忍不住拢了拢前襟,忽见薛瑛走了过来,提着两坛女儿红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黛甜甜一笑,自然说好。当下两人走进屋子,把酒放在炉火上温了,不多时便闻酒香四溢。黛望着眼前少年,还是那么爱笑,儒美俊雅,任性恣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虽然现在的他多了一抹难以言明的哀伤。
现在的他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不再是以前整日只想着如何飞出金陵城的偏偏少年郎,肩上的担当无疑重了不少。这一路伴他走过来,感触良多,可用什么形容好呢?君如明月,用情如斯……看着总让人觉得心疼,感觉离得远了,又像离得近了,近得能听到他每一次的心跳声。
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飘忽的感觉。有些出神,直到少年叫她,将甘美的酒放在她面前,才回过神来,淡淡说:“瑛儿,今夜过后我就要走了。”
薛瑛一震,不舍:“黛姐姐要走……”
少女嗯了声,轻轻一叹:“这段时间幸好有你相伴,解了不少寂寥,但我必须去找妹妹了……”微微一顿,“我已找了她十五年!”
薛瑛不好说什么,只对着她举杯:“黛姐姐,喝酒……为这次的别离,也为下次的相聚。”相信酒是知己,喝下,一些不明不懂的地方都会豁然开朗。
喝了几杯,黛的脸色有些酡红,轻声:“瑛儿,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要多留意逐音,前两日我无意中发觉她的记忆有些恢复了……”眼前,少年的神色多了几分错愕,黛轻叹口气,欲再说时却觉脑袋越来越沉,眼中视物也不能清晰了……接着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只见秦婉、逐风立在身边,焦急地看着自己。
“黛妹妹,你可曾见着瑛儿?”秦婉问。
黛一震,彻底醒过来,拿起酒杯查看,暗想自己才喝了几杯怎么会睡着。逐风急道:“你不用看了,酒里加了曼陀罗细末,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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