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涸湘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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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湘听着,怔怔,眼睛里却渐渐泪水荡漾……是的,被锁住了!最终他们谁都只能在小小的金丝笼里徘徊!
“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不起你,你会不会怪我?”少年问。
“会!”少女点了点头,眉间似有雾气萦绕,“但也会很快原谅你,因为你是我夫君!”微微一顿,“金丝笼里的小鸟,没了彼此,又能去哪呢?”
薛瑛一怔,半晌,说:“但,若有一天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才是你真正想要,你可以自由来去,甚至休了我!”
“休了你?四公子真是有趣!”说话的不是谢雨湘,而是秦婉。
薛瑛一怔,起身,见薛宓与秦婉从林间小道上并肩走了过来。秦婉似笑非笑,显是在取笑自己,薛瑛不觉微微发窘:“婉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听人壁角的?”
秦婉一笑:“瑛儿你说话那么大声,婉姐姐想不听都难!”
薛瑛白了她一眼,跳下大石,然而,他的目光忽然停在溪涧的上流,那里正有一片“红云”顺水飘了下来……
她是一个复仇者,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用仇人的血来洗清生命里所有的伤痛与不甘。为这个信念她已孤独跋涉了十几年,只为能在最后一刻将剑刺入仇人的胸膛。
那一年,她五岁。她原本还有个妹妹,但一年前忽然失踪了,爹爹妈妈说妹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上几年就会回来。
黑暗的阁楼里,她独自躺着。
楼里那么多事需要爹爹妈妈处理,以至于没有太多时间来陪她。她不懂事,老是怨怼。那么晚了,慕容笛找爹爹什么事呢?小小的她,心里藏着小小的念头。
阁楼的门忽然给推开了,高大的黑影覆盖了她小小的脸蛋。青年男子抱起她,往外急走。那样快的速度,以至夜风将她脸蛋都刮疼了。
“爹爹!爹爹!”她哭了出来,因为男子身上的血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爹爹不是和娘在一起的吗?但,现在为什么不见妈妈?蓦地,她心里生出恐惧的感觉。
青年男子面色阴郁,抱着小女孩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片松林里,也是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月光照在他脸上,是冰一般的冷。男子却俯下身,说:“黛儿,爹爹要去陪妈妈了,以后你得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去陪妈妈?妈妈去了哪里?
“不!我不!”小女孩固执地摇了摇头,紧紧拽着男子的手。
男子有些无奈,眼里泛起泪光,爱怜地抚摩她的头发。“黛儿,乖!听爹爹的话……”说着将一本册子塞入她怀里,“记得,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但一定要活下去,不可以让人欺负。”
那时,她不知道那是爹爹一生武学的心得。
女孩只是摇头,仿佛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喏!”无奈下,男子只好骗她,“黛儿快看,好白的一只仙鹤!”
天真的女孩转过了头,想看清那洁白的仙鹤是如何自由自在的飞翔。然而,就这一疏忽,男子轻易地挣开了她的手,风一般的走了,只留下两句话。
“黛儿,你一定要活下去!日后你自会明白爹爹妈妈是怎样死的!”
“你妹妹在南疆拜月教,有缘就一定会相见!”
就这两句话,女孩开始了一生的艰苦跋涉。松林好冷,树影妖鬼般轻曳,她怕得要命。哭喊着,一步一个踉跄往外走,衣服破了,鞋子也烂了。站在三岔路口,她犹豫了,哪一条路都看不到尽头,到底该怎么走呢?
——但,肚子真的好饿呀!爹爹说了,要活下去,当然就不可以饿肚子。
命运的魔咒从那时起就将她笼罩,扼紧她的咽喉不让她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名门千金,只是乱世劫灰下无数孤儿中的一个。生活无所谓好与不好,不被饿死、冻死早已是值得庆幸的事。身边的孤儿,很多被人莫名其妙地抓去,再也没有回来。幸亏她藏得好,才不至于落入同样的命运。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年,才渐渐平息。
十岁那年,她终于知道了过往的一切,以及加诸身上血与火的愤怒。她冷笑:“是乱世中孤儿太多找不到她,还是终于厌倦于斩草除根的执着,认为这样一个女孩根本微不足道?”
仇恨从此生根,即使那是天下巨毒,她也会无怨无悔地饮下去。
报仇,是的,报仇!
她真正开始了流浪的生活,不再有一顿没一顿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走过天山,走过草原,跋涉万里的沙漠到过极北的北海……只要是可以让她得到力量的地方,无论多远都再所不惜。
十七岁那年,她将自己的本名“黛”深深埋葬,加入明月楼成了朱雀护法,终于靠近了那人。然而,那人是如此的谨慎,几年下来一直都没有机会。她只有等,潜伏在他身边,替他杀人放火。
白鹭州一役是天赐良机,谁知阴差阳错,终又白白错过。
那么多年的潜伏生活让她明白要杀仇人必须借助外力,比如说薛家,比如说燕幽阁,但她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几日前,她终于跟自己的仇人撕破了脸,然而,还未交手却被他猝不及防地打伤,坠下悬崖,就在那一瞬,她却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即使物换星移那么多年,即使再见面已不认识曾经的彼此,她还是在第一眼认出了那人——青儿!
她寻找多年的妹妹终于出现,只是她死也想不到她的妹妹居然是……
“青儿!青儿!”女子唤道,想要抓住睽别十几年的妹妹,那个留在世上她唯一的亲人。
她真的抓住了,很真实的感觉,仿佛是那样漫长的跋涉终于有了片刻的安慰。除了报仇之外,再想想别的事。
“青儿是谁呀?”有个声音问。
“是我妹妹呀!”女子急道,“我前几日终于见到她了!”然而,女子也因此一惊……不是在梦了?!一急、一惊,女子就出了一身冷汗,然而,也因此终于睁开了眼,脱离那个漫长的噩梦。
不该是荆棘丛生的荒野吗?女子发现自己竟睡在香罗帐里,帐外红烛轻曳,溢着淡淡的清香。而床边坐着一位少年,俊美无匹,拭着她额脸上细密的汗珠。
“黛姐姐!”那人唤道,“当初,你说若再见我可以叫你声黛姐姐,如今终于完成以前的期盼。”
女子苍白着脸色,淡淡一笑:“那么期盼叫我一声黛姐姐?”
“当然。”薛瑛笑,“那些对我好的人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不用谢我。”女子一笑,“帮你是帮我自己。”又问,“我怎么会在这?”
“是我带你回来的。”薛瑛道。明眸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狡黠,“受了那么重的伤,连沐浴更衣都得我帮你,这几天累得我够戗的。”
女子霍然变色,伸手掩住衣襟,惊呼:“你帮我沐浴更衣?”
“是呀!”薛瑛甜甜一笑。
“那怎么可以!”女子更急,几乎哭出来。
“有什么不可以?”少年笑得更甜了,拉开她的手,替她将脖颈间的汗珠拭净。“我曾听黛姐姐说人出生的时候都是没穿衣服的,既然这样,给人看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你看过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如今我也看了你的,这叫礼尚往来。”
“……”黛瞬间就明白的,原来他只是在逗自己开心!当下也不点破,沮丧,“看就看了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因问起为什么会在这,薛瑛就将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下。正说着,忽见谢雨湘推门进来,说:“薛瑛,那箫声又响起来了。”
果然,箫声如诉,带着些难以言明的情愫,似热切,又似畏惧……忽远忽近,飘忽游移在客栈周边。
“见乱不乱。”薛瑛一皱眉,说,“除轮值人员外,其他人照常休息,什么都不要理,更不许去探察。”
黛有些失神,听了会儿,说:“我想去看看。”
“姑娘伤重未愈,不能多走动的。”谢雨湘说。
“不。”黛露出固执的神色,坚决,“我想去看看!”
病中的女子总是让人特别的怜惜,很少有人能拒绝她们的要求。何况是如此美丽的一位女子,又是自己的大恩人。薛瑛想了想,说:“好吧。”
当下,谢雨湘替她穿戴好,携手出了客栈。乐音飘忽不定,很难辨别到底是从哪传出的。薛瑛闭目凝神捕捉了好一会,蓦地睁开眼:“这边走!”心中实在吃惊,吹曲之人修为实在不可小觑,绝不输于己方任何一人。
三人追了一段路,果见前方屋宇间一道人影一闪而没。身法迅捷无伦,腰肢转动间,显然是一位女子。
那人始终背对三人,一路往城外掠去。黛伤重难持久,有时脚步稍慢跟不上,那人反而故意放缓脚步,不至于跟丢。眼看越走越偏僻,离客栈也越来越远,薛瑛一把拉住黛:“不能再追了。”对方一直把己方三人往外引,若离得过远,就会给对方可趁之机。
薛瑛感到黛手心直冒冷汗,且微微发抖,不禁疑惑地看向她。女子也是冰雪聪明,回答:“她可能就是我的妹妹青儿……”泪光莹莹,“但,现在敌友不明,还是先回去吧。”
三十一:此夜曲中闻折柳(下)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此后,箫声一路上都没停过,曲调多变,很多时候甚至出现了童谣。那人若即若离,仿佛影子般跟着众人,一直不肯离去。
黛的伤势渐渐好转,但,她从未有一个晚上睡好。起初还保持着理智,即使曲音彻夜不休,她也装作没听见。直到那些熟悉的童谣出现,黛再也忍不住,仿佛时光瞬间倒流十几岁春秋。她不顾一切的跟着曲音的来处奔去,直至筋疲力尽。
她想,这个时候那人要杀她一定是易如反掌吧。但,那人偏偏没有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举动,同时不肯见她,也不肯离去。仿佛是一个人死了之后,她的不死香魂夜夜回顾,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唯一不变的是,夜夜她都痛彻心扉。
这天,薛瑛一行人已经穿过洞庭湖,在湘水边一处不知名的市镇住下。时秋去冬来,天气已经变得异常冷,夜里甚至飘起了细小的冰霰。
“一心敬,两相好,三星照,四鸿喜……”
“你输了!快喝——”围炉夜饮,这样温馨恬静的乐趣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仿佛是漫长的跋涉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息。
这次输的又是秦婉。女子已经喝了好多杯,渐有不胜酒力之态,看了看身侧的薛瑛,当下笑着将酒杯递给他。薛瑛“又”是一怔,皱皱眉,只好饮下。酒是好酒,二十年的女儿红,香气四溢,甘纯甜美。
“哇!这不公平!”黛见了,顿时嚷起来,“婉姐姐每次输了都有人代喝!”
秦婉脸色微微一红:“我不能多喝的。”
“不能多喝?为什么?”黛笑道,“我们每次输了都得自己喝,偏你不!”
秦婉玉颊又是一红,笑说:“你若不服气,赶快找个人嫁掉不就行了!”
这次轮到黛发窘了,红着脸,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抬起头,见秦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窘态更甚,低下了头。少女向以轻快、洒脱著称,众人何曾见过这等模样,不由大发一笑。
“五魁首,六六顺……”
西风穿户,筵尽人散。
本是不奈酒力,加之为秦婉喝了十来杯,薛瑛已是醉意醺然。出了屋子,却不认得回房的路,一路跌跌撞撞,竟出了客栈。街上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惟有几盏孤灯在风中轻曳。偶尔听得铁马的脆响声,却似在很远的地方传来,拨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心里空荡荡的,又似四肢百骸都散溢着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如小蛇般轻咬着。心里裂开了一条缝,平日被他深深压制,强迫自己不去想的东西,此时却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