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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皇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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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文笑着寻到延陵易身侧稳稳坐下,目光掠到她手边的酒盏,微有一愣。
延陵易想着趁他未问及先饮了酒为好,是要等他问到了这是催子酒,她反是不知该如何喝下了。
“我来得急,未喝上一口水。”尹文衍泽面无波澜,扫了眼她杯中物,便伸了手要取,“王妃你手边的酒,给我喝罢。”
“这是——”延陵易面有难色,却也不好当着他面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酒。只得由他当着自己面将酒盏掠去,满口饮下。待他落了空盏,她才起了疑虑,由下人处听闻他尹文衍泽从不会用凉食凉饮,三伏的天都会坚持饮热茶。他肝脾弱,遇了凉,或是饮酒后,便要生疾。然他此时却像是真的热得紧了,口不择食,糊涂地吞了杯冷酒。
荣后却惊地一颤,扬声怒骂道:“糊涂,你又揣了冷酒入腹。焉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那老病根是想着又犯了?!”绝非心疼那盏酒,她心里是真急他。
尹文衍泽才像刚刚反应上来,惊道:“真是热糊涂,儿臣又是忘了。”
延陵易是真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只得闷在一处,瞧着他们母子你一言我一语,她自己越发省得出言,越是沉静则越好。终于等到尹文衍泽于她耳边轻声吩咐道:“夫人先出殿吧,回车里等我。我见你迷糊着,是也听不得我们这说叨,便先回车里歇着。我送了母后回后殿,便与你同归。”
不论他是有心支开自己还是怎样,延陵易都觉得这般甚好,随即应下便起身向荣后跪拜告辞,得了荣后面首,方退去。
车内等候的光景,延陵易确有些昏昏沉沉,还真就睡了下去,再醒转,见车中仍是空荡荡,抬帘掀看,外边天色已是大暗。徐以垂帘,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襟,却听车外脚步声渐近,她心里先是一沉,明白该是尹文衍泽至了。
只他挑帷而入的瞬息,一股子浓重的女人香扑入,与他往日周身素淡的竹香不同,如今这味道又腻又甜,闻罢隐得额头昏闷。延陵易淡看了他一眼,忍下未言。
他迎着她目光,轻道:“是等得久了吧。”
她暗自琢磨他此一去并非送皇后入后殿的简单,或以寻三两个昔日宫中旧好诉念故情也未然不可。否则他满股子女人香息便是说不过去的。再或者,那凭念旧情,也是逢场作戏吧。遇上一个戏子,还真难摸清他戏外的模样。
马车行了一路,尹文衍泽面色大不好,时而以文帕抵着咳嗽几声,便不出声。延陵易是个比他更闷的,此时更难以要她开口言一个字。于是二人也便这般僵着,尹文衍泽是有心欲上三两句,只身子实有不适,话涌到喉咙口又泛着腥气,索性连着言语一同吞咽回去。
行了一柱香的功夫,总算是挨到了王府门口。延陵易先下了车,迎面吹来一通轻风,才是舒下口气。未等身后尹文衍泽同步而下,却见府前停驻的软轿中走出了延陵眉。
“小妹。”延陵易不无惊讶地唤了出口,却见此时延陵眉脸色并不好。
延陵眉几步迎上,立了她身前,气势不减,开口即冷笑:“延陵易,你凭什么…”
延陵易明白这个小妹从来与自己脾气过不去,从前父亲在时,她便因父亲偏爱长女常常搅弄得满府不痛快。然大抵也是冷嘲热讽胡言乱语,只她今日说得如此平静,却与往日不同。
延陵易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如若是因着公议棠,我不想再谈。”也只这一件事,她骂得起那一句“凭何”,却也是半步皆不能妥协。
“为什么不可以?!”延陵眉更进一步,扯上她腕袖,死死不放,“你告诉我一个理由,别拿家法宗则唬弄人。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公仪棠不可以。你是瞎了吗?这么多年你看着我同他绘事读书,笺书传情,却能视若无睹,现在告诉我不可以。”
“眉儿,莫要作肆。”她沉声喝了道。是于他门府前,延陵眉却是不顾及千金之礼,如疯妇般撒泼骂野于外人面前,十足丢了延陵家的颜面。
“你眼里只是延陵族之幼女,不是我延陵眉。”延陵眉凄凄摇着头,“看不起我罢,是不屑看我罢。我知道,我从来知道…你眼底甚少能放下人。你以为我看得起自己吗?被你看扁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可我还是要低三下四地求你,若不是逼得无路可走,我也不会这般。”

第三十三章 做主
延陵易附上她手,却感受到那手温竟是比自己寒。
“可是…因为我的臆症?”延陵眉颤了眉心,苦苦索问。
延陵易后撤了半步,目光依寒:“不是你,是公仪不可以。”
“你是要看着延陵幼女与人私奔才称心如意吗?!”一时间,她软硬兼施,总是要轮番试过,才能握住一丝希望。
蛾眉蹙紧,延陵易平生最恨由人威胁,冷冷甩下袖子,连连退了几步,眸光虚下,是冷冷地笑:“你就只这般本事吗?你私奔也好,走野也是罢。再予我哭闹,甚至以死相逼,都随了你。我也告诉你最后一次,公仪棠不可以!除非延陵易死了,延陵不嫁公仪的规矩便不能破!”言罢即是转身,她今日穿着琐碎繁复的朝服,实在不方便提裙迈阶,只疾步迈了三级便由脚下褶碎罗裙搅住。
“延陵易,那我也第一次告诉你。”延陵眉冷吸下一口气,猛地抬头迎上她背影,冷泪砸落,“我有了公仪家的骨肉。你是想看着族规由人破去,还是一尸两命?!”
这一声落,空气似也凝住。
尹文衍泽刚落了车,便听府外喧嚣聒噪,再一闻听这一言威胁,亦有所动容,目光怔怔寻着阶上的延陵易。
延陵易似是未闻,摆平了裙角,即是迎入高阔的府门。袍带于风中簌簌作响,她既是下定了决心,谁也威胁不住。一尸两命?!延陵眉若真以此要挟。那她也就承着。
尹文衍泽愣了半刻,忙是绕过延陵眉去追延陵易的脚步,只才迈出几步,却听身后家仆扬声惊道:“延陵小姐晕过去了……”
尹文衍泽第一反应并非回身相望,目光反是追着大步离去的延陵易,那身影过了壁门再是不见,步子也是比往日更快了。白玉指环由拇指中转过,他垂了双睫,唇角掠出一丝弧度,无动声色道:“噢。宣太医吧。”言罢似又觉得不对,改换了口吻:“还是换个京中郎中,先不要声张出去。”
……
由外廊入内府一道,尾随在主子身后疾步追上的贤儿是不敢随意出声,好不容易步调一致了,才小心翼翼道:“主子可是要先用晚膳,奴婢差人这就去备。”言着便是要托个说辞先行溜下。
“回来。”延陵易猛地出了声,眼眉略微扫了眼眉心冒汗的延陵贤,“先随我去姜夫人那行了昏礼。”
“凭什么要我们——”一股子从早憋至晚,贤儿仍是较着劲儿。
“随你愿。我自己去也好。”她也懒得出言劝,眸子泛着冷光,脚下便是转了方向。
“我没说不去啊。”贤儿是再不敢造次,皱着眉头追了上去。
去西苑行礼,自是要吃下闭门羹,只延陵易并不在意。朝着屋门的方向作全了礼,又念上几句,才是罢。待到延陵主仆离去时,姜元钏才由窗前回了眸子,方才她趴着窗子看了那女人“做秀”,正一脸不屑,一手撂下窗帘子道:“惺惺作态。”
珠帘后掩着的身影微摇,似推了炕桌坐直了身子,修长的五指攥着桌檐,声音哑哑传出:“这一点同他倒是像。是他娶的女人,实一般货色。”
“夫人。”姜元钏扭了身子,迎着帘子步上,持着予人求情的语气,“王爷的心思,您看了那么些年是还未明透吗?那可是真牵挂您,才不是做戏嘞。戏都是演给外人看的,他心里是真有您才对。您动不动就这么冷言冷语,才要寒透他心呢。”
“哼。”依着炕桌坐起的女人,人不过四十。手指修长却是枯瘦如柴,周身漫着沧色,唯独一双冷目霎有神嫣,“你这丫头,还未给他过了房,便开始替他圆谎说话了?!我看啊,即便是装腔作戏,他也不如他王妃的晨昏定省来得全套。”
姜元钏从未见过夫人一口气言下那么多句,虽说不是什么好话,却也是难得。忙揣着笑附上:“哪能啊。我先是夫人的丫头,才是王爷的女人呢。”
“那是个什么东西,要你们一个个争抢着要以身相许?!”姜夫人叹着气摇头,眸光飘了窗处,沉了半晌,手指绕着茶盏圆瓷檐冷道,“打明儿起,把我西苑子封起。要不得什么人都来踏脏了园子。”
“那…王妃王爷那里该是问起来了…”见夫人如此厌恶新王妃,姜元钏心里是有喜的,面上却是在犹豫着。
“刚我说了什么,原话回上即可。”姜夫人眼一瞟,一手乱了垂帘,目光依是涣散着。
正院这边,膳厅桌上已摆妥了菜膳。尹文衍泽淡而无言地扶着书览看,是在等王妃回院一并用膳。延陵易停在门外整平了衣襟才是徐徐入座,还未坐热椅凳,便听尹文衍泽淡着声音道:“何苦自讨没趣呢?礼数也不是用这个法子来全的。”
她持箸的手慢了半拍子,平声静气道:“我并未觉得错。”他是不会懂得她的坚持,而她亦无心解释。
他抬眸子掠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豆鼓,却未入口,琢磨了又道:“延陵眉那里…是有两个月身子的。”他声音压得极低,有意不让周侧伺候的下人听去。
“待她醒了,差个轿子送回延陵府。”她用了口汤即是道,面色平静如打法着外人。
“府里也大。再者她身子又不稳着,急着往你们那孤儿寡母返去是有些不妥。先住下一晚再做打算吧。”他料这事才是刚刚延陵眉自己捅出来的,若真的狼狈着送回了延陵府,仍不知等着什么乱子兴出来。
“这府里王爷最大,由王爷做主。”延陵易亦怠了,懒做思虑,索性由着他定。
说话的光景,延陵易似乎用完了膳,净下手便退了身而出。尹文衍泽胃口似也不大,再加下午用了冷酒,那郁气仍压着肝脾浮散。匆匆用了几口汤菜,便也撤了膳桌。
延陵易自正院西廊走下,入了书房写了多刻功夫的字,便靠着窗炕看书。为了打发时间,她是把延龄府大半的书都搬了过来,闲来无事或者心里装了事,都能以这书房为借口躲个半日清闲。然今日,是不知书册枯燥乏味,还是心中绕着症结解不开,才看了没几眼便怔了目光,出神地望着灯芯发滞。
冷唇死咬,一掌捏着桌檐攥不紧,再猛地抬拳砸了下去,口中愤骂出声:“畜牲!”
恰此时尹文衍泽提着笼灯推门而入,忽一声怒骂袭来,惊得他手劲儿松下,灯盏刺啦着火焰子即是翻滚而落,砸了脚边……

第三十四章 谈心
那烛火烧着了笼罩,正于脚侧燃着。
似是灼了脚背,尹文衍泽吸了口冷气,即将那滚着烈焰的烛芯台踢开。身后几个家仆惊乍着扑过去连着几脚踩灭了火势,这书房前才是复安静下来。
延陵易见此景况,再不能继续装着太爷不吱声,一腕子抽了长衫披上,拎起临手边的灯盏步了过去。书房前,暖烛只映上尹文衍泽温润的容色,其余家仆已不知何时皆散下。
她眼再落了他鞋面,果真看出那里烧出个黑洞,好在没透着肉色,所以该也未伤及这金贵身子。
尹文衍泽接过她手中的灯盏,才是一笑:“我道你没另提了灯。这房里油灯暗,看书描字是要害了眼睛,才紧着送盏灯来。”说着指了那笼面,“这小东西也是厉害着的,还未入门,便先烧了我。”
延陵易于他身后阖了门,才是随了他入间。他先是立在案前看了几眼她方才写的字,摇头一指,啧啧叹道:“笔法刚劲婉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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