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的报恩-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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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推搡之间究竟是触到了对方的哪儿,又或者,是自己不加修饰的言辞,彻底触怒了那性子看似温吞的少女,史朗分明看见,常笙原本写着疼惜的脸上倏地冻结,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阴沉沉的犹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是啊,她、她该是要生气的。
有哪一个女儿家,受得住自己这般无缘无故的折辱?
虽然明知道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就是不服气,不服气为何对方方才还娇语相哄的态度,能在瞬间就发生巨大的转变。
见那女子突然板起脸,好像作势要教训自己,史朗难免有些怯懦,心下惶恐,却不打算示弱,他紧握垂在身边的手,咬咬牙吼道:
“是、是了。你没听错!我便是不要当你的恩公!我便是,不要你的什么狗屁一生!你走,你给我走,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我根本…根本不想见到你!——”
越说越急,又急又怕,惶恐中却还有不舍,不知怎的,史朗随手抓起身旁案桌上的铜罐子,一把向常笙掷去。
只听“铛!”的一声闷响,那皂角铜罐,硬是生生砸在站在原地的常笙额角之上,随着这巨大的冲击,她的脑袋甩到另一边,只束了半侧的发丝飘散下来,遮住半面脸颊,还隐约看见从青丝之间,有涓涓淌下的一条红迹。
她常笙可不是什么仙人,血肉之躯,又岂会不痛?
被砸之后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满眼都是金星闪烁,额角又火辣辣的痛,伸手按住肩膀,方才被史朗一阵胡乱掐捏,紧扎的伤口又开了绽,有什么温热自肩上涌出,又缓缓下流,常笙敛下眼眸,心中开始马不停蹄的思量起来。
现今,显然不是争纠谁走谁留的好时候。
从身上传来源源不绝的异样感,让常笙脑海里出现了一种极为不妙的想法。
她知道江湖上有一种奇毒,人初中之时,几乎不痛不痒,没有半点知觉,但只要药性浸透血液,随着血液流走四肢百骸后,身体便会渐渐麻痹。
以为麻痹事小,多数人不会在意,便就放之、任之,可从短暂间歇性的麻痹,直到最后完全失去知觉,死因通常都是因为中毒者终将失去呼吸的能力——这简直就如同被人活生生掐死一般,却偏生还是以一种极慢的速度,眼睁睁地看自己生命,一点一滴流失。
如果不是中了这毒,她简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为什么连史朗那种小细胳膊扔过来的一个铜罐,自己都躲闪不过。
常笙从没想过要故作潇洒,笔挺地站在原地让史朗砸个尽兴,之所以没有躲闪,却真真只是因为,未能躲过。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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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之前伤她的那利刃三爪勾上不是淬了这种毒,她简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为什么连史朗那种小细胳膊扔过来的一个铜罐,自己都躲闪不过。
铜罐啊铜罐,又见铜罐——我跟你,还真不是普通的有缘啊。
常笙左手搂紧右臂,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旁神色紧张的少年——血甫一流进眼睛,视野里就猩红一片,微涩刺痛的感觉让她感觉不适,一眼红,一眼白,眸中映出的史朗,影像在恍恍惚惚中变化。
脑子渐渐迷糊起来,无法再将少年看真切。
没有时间再多做停留,她得想办法先保住命再说。
如果身体所有肌肉、器官都失去知觉与控制,不提别的,首当其冲,她肩上正流着血的伤口,怕是在耗尽体内的最后一滴血之前,是不会停下来的。
啐——
吐了口血沫,面色异样的少女咬破舌尖,寻回些清明,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以为那帮蹩脚的杀手中看不中用,却是疏忽了他们惯用的下作招数,要以她如今修为抵挡这奇毒,毒一旦发作,根本坚持不了一时半会!但若强行将其逼出体外,会不会走火入魔,又是另外一档子事。
常笙捂着肩头,飞快地点了穴止血,未再多说一句,便东倒西歪,踉跄着夺门而出。
望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少年的意识随着她的离去,不知飞去了哪里,满腔的委屈竟变成莫名的苦痛,刚才扔铜罐的那手,在沉重的眼皮之下频频发着抖,即使用另一手紧紧握着,也止不住失措的颤动。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躲……都、都怪你……”史朗低低垂下脑袋,呜呜咽咽的抖着声音说着,“…怪你…怪你…都怪你……那时…为何害怕的那时,我想…想你的那时,不曾…不曾……不曾…………”
那句为何不曾在我身边,终是没能被说出口。
※※
翌日,东江山脚某石窟内。
全身如烈火焚烧,炙热滚烫几乎要让人窒息。
熊熊烈焰包裹着身体,不肯放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在少女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尽情用焰舌舔舐。
日前自己不是中了会导致全身无力,身体不受控制,最终失血不止导致身亡的毒药么?
现在这水深火热、生不如死的折磨,又是个什么?
恍惚中睁眼,一丝光亮渗入眼皮,透过湛青色的焰苗,隐约看到许多人忽明忽暗的杂乱影像,耳旁还有他们怒不可遏的争吵声音。
“你们这帮啰啰嗦嗦的老娘们…事到如今要劈就劈,不劈就赶紧放本仙君走!这样絮絮叨叨的,算个什么?!不就是天罚吗?临刑本仙君要是皱半个眉头,我就是你们生的!”
“妻主!!”
“我族之不幸哪!!——”
焦迫担忧与痛心疾呼同时响起,纷纷扰扰,听不仔细。
一番狂言,一身傲骨,无人能折。
有人不耻道,“…可是看清了?她多情却无爱,你们又何苦如此!………天性顽劣,嚣张跋扈……”
有人愤恨道,“……如今铸成弥天大错,触犯众怒,决计不能姑息!……”
还有人呼天抢地道,“……叫我们如何…如何去向青丘的列祖列宗交代!?……”
严厉的责备声不绝于耳,搅得常笙心里乱糟糟一团。
人都要死了,还非得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真够…烦心的。
“长老们所言极是。尽管…尽管也是因着族里的安排,我才得以坐上这有名无实侧君之位……”有人顿了一顿,接着道,“可她,却也是我,我心甘情愿认定的妻主。”
争吵声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语调虽平淡,却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先前众人严词厉色的批判,一律驳了回去。
常笙试着摒除痛感带来的纷扰,凭借模模糊糊的意志去辨认,由衷的觉得,这个嗓音,像极了史朗。
这,这不会是回光返照,所以才出现幻觉了吧……
常笙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与此同时,高强度的热量依旧往她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迅速渗透,钻入皮肤,刺过血肉,扎进骨缝,让人无所遁形,痛得常笙连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就连骨头里的骨髓,都似乎一同被这铺天盖地的热蒸发了去,誓要将人活生生烤成肉干。
再也无法一边腹诽,一边假装没有感受到这种痛楚,皮肤下的每一根神经都逐渐紧绷起来,痛出来的冷汗带来阵阵凉意,可转眼又被蒸腾成白雾,而她就在这冰火两重天中,等待涅槃。
不过奇怪的是,一旦下定决心直面这种要人命的痛楚,一旦头脑里的意识慢慢集中,常笙耳畔原本那些恍恍惚惚、噪杂的争吵,竟犹如奔腾逝去的江水,越流越远,再也听不仔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呼唤,一句一句,耐心的唤着,“笙儿…笙儿。”
谁?
是谁在叫我?
…为什么…要叫我?
只觉那噬骨的炽烈溶在血液里,像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球,畅通无阻地游走在筋脉之中,渐渐已经抵达心口。
在自己此种毫无抵御能力的情况下,不要说奇毒了,哪怕是普普通通,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也能让她当下心脉俱断,五脏六腑碎裂而亡。
常笙越是苦痛煎熬,那人似是越是不肯放弃,温柔而又耐心地唤着她的名字,嗓音润泽得像是浸泡过山泉水一般,让少女在旱热的包围下,尝到甘甜珍贵、沁人心脾的冰凉,她吃力地抬起一边的眼皮,想要一探究竟。
眼底明亮的光线渐渐由窄变宽,银晃晃的闪了几下,视野才真正开始恢复正常,入眼的,首先是一双影像模糊的鹿皮踏云靴,和整齐塞在靴内的绸裤,此人双脚正站在一堆飞沙碎石的废墟之上,而废墟之下,依稀是深灰色的石地。
…这…应该是自己在野外开发的,用来做卧室之用的洞穴。
吃力再将眼睛睁大一些,蒙着薄雾的眼珠转动一圈,匆匆扫了扫,她却又觉得,此山窟跟记忆中的石穴卧室,格局似乎分明有些不同。
原本石床前的矮桌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碎木块,散落在四周地上,本铺在地上的兽皮,也不知究竟被谁撕了个粉碎,东一块、西一块,此二物件都遭了秧,更不要提常笙平时最爱摆弄的,那些装有各种迷药、毒药、解药,现在却也变成一堆废物的瓶瓶罐罐……
狼籍一片,错落散乱,状况之惨,只需一眼,便明显可见。
常笙丧气地收回视线,瞄了眼自己身下。
难怪觉得身下坚硬如石,咯得全身酸痛,她居然就那么硬生生的,趴在一堆碎石子之上——可之前,她强迫自己从史朗家离开,回到山窟之时,分明先是吃了有“解百毒灵药”之称的回灵丹,然后盘坐在石床上,运功逼毒的。
“屋”中是何时遭了盗贼,自己又是何时被打落石床,居然全无所知?
这些盗贼实在也怪得很,难道是因为没有搜罗到值钱的物件,所以一赌气,便将她这小小的山窟住宅砸了个干干净净,顺便将自己打趴在地上?
“…你醒了。”从头顶传来清新凛冽的嗓音,煞是耳熟,这才让常笙的思绪从“家中遇盗”的意外中,转回到那双鹿皮靴的主人身上——有意思的是来人并不是在问话,只是肯定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常笙尝试转动脖子,希望借此将脑袋撑得更高一些,吃力抬眸,这才勉强将站在洞内的那人看清。
眨了几次眼,还是干涩得不得了,脑子里一片晕晕沉沉,像是灌入了一桶稀泥,还时不时有人拿棍棒不停搅合。
她觉得自己大概又产生幻觉了,要不然,为什么独见过一次,重生后领她至此处的神使,会突然现身?
清高公子那本该被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些乱了,几丝散在鬓间,衣衫的襟口前摆也并非印象中的整齐熨帖,这可不符合他一贯高高在上、清冷得不容玷污的仙家形象。
“…莫非…非神使公子,遇、遇上了来我家抢劫的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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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神使公子,遇、遇上了来我家抢劫的盗匪?”常笙开口,嗓音沙哑不堪,气息又极是微弱,寻常人若听了,几乎是难以辨认她的话语。
但来人毕竟不是凡人,只听对方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言语里尽是嘲弄,“我领你到此处刚才几天?这就玩完了?”
常笙暗道这仙人说话,恶毒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艰难眨眨眼,“……公子神通广大,未卜先知。说起来,实在是惭愧,辜负了公子一片信任……未…未能完成公子指点…点…的…任、任务…”
“无妨。”对方紧接话茬,直道,“…我此来,便是要领你去解毒。小娘子撑住了,莫要再失去意识。”
听神使这么说,常笙倒是隐约忆起来。
过去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自己的意识曾一度出奇的模糊和混乱,不知何时是清醒着的,何时又是迷糊着的,只觉得有好些人在她耳旁絮絮叨叨,念着些她听不懂,又不想听的事情。
“……上仙都肯出手救我,我…我一定,一定不会有事了…”常笙安心的叹一口气,勉强的扯出笑容。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