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屐归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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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他也是”
“不。”
燕子嗔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看到沈谨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改了称呼:“不知燕大侠到甘泉山庄有何指教?”
撇嘴,见自家窟主没有开口的意思,燕子嗔揉揉鼻子正要问什么,门外却响起一道哭声,似乎是小孩子,还一路往这边来。没多久,一名五六岁的男孩冲进厅里,嘴里泣嚷:“大伯,大伯,牙牙怎么还不来?我要牙牙,我要牙牙!”小脚在地上跺了又跺。
“见笑,见笑。”沈谨将男孩抱在腿上,好言好语地逗哄。听他们话中的大意,似乎是一名叫牙牙的女娃与男孩约好今天到甘泉山庄,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再听下去,才知道男孩竟然是沈子重的儿子沈翱。
难怪他叫沈谨为大伯,不过,别人的家务事,他们可以听而不闻、闻而不见。
沈谨哄了半天,就在男孩跳脚要去大门等牙牙时,家仆屁颠颠跑进来,“小少爷,牙牙到了。”
“哦!”沈谨突然眉飞色舞起来,他急问家仆:“水然呢?水然也来了?”
“是的,表老爷。花老板正在后院和厨娘们说话,小的怕少爷等急了,就先把牙牙带到前院来。花老板说等一下来拜见表老爷您。”
沈翱欢呼一声跑出去,没一会儿,两道手牵手的小身影从厅门前一闪而过,玩自己的去了。尽管只是一闪,却足够让祝华流捕捉到女孩的模样。
“那小姑娘是谁?”他盯着燕子嗔的鞋面,不看任何人。
燕子嗔摸着鼻子瞪沈谨。
沈谨呆了一下,笑道:“那就是牙牙,姓花。她娘和庄里的厨娘是朋友,牙牙和翱儿年纪相仿,天真活泼,小孩子家玩起来也没什么顾忌。说起来,牙牙的母亲温柔懂礼,持家有道,真是个娴慧窈窕的好女子啊”语中不掩向往之意,配上他油光闪闪的表情,就怕人家不知道他的司马昭之心。
“沈大爷。”燕子嗔没空听他废话,正想将话题扯回窟佛赛上,却听自家窟主轻如飘絮地喃语——
“姓花”
燕子嗔瞪大眼。窟主,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的?
家仆退下,三人缄口不语,各怀鬼胎,倒让厅内的气氛慢慢沉寒起来。直到脚步声再度传来,家仆通报“花老板求见”后,沈谨就像离弦之箭飞跑出去迎接,也不顾厅中还有两名先到的客人。
燕子嗔对他口中的花老板好奇起来,抬眸看自家窟主,却见自家窟主的眼睛也盯着大门,眼角隐隐有流光溢浮。
随着沈谨夸张的大笑,一名女子跟在他身后走进来。
这就是花水然?
米白色短衫,紫绿色的印花百褶裙,腰间系着深橙色宫绦,头上系着几条交叉丝带,一副标准的民妇打扮。因为深冬,她在上面穿了一件棉布小比甲,宫绦压着百褶裙,随步浅动,倒也俏丽可人。
祝华流搁在腿上的手微微一紧。
他的手在袖下,无人看见,可因筋骨颤动引来他肩部的僵硬却被燕子嗔察觉。凝眸浅眯,燕子嗔俊脸忽地一白。不会吧,难道窟主也对这位娴慧窈窕的花水然一见钟情?
又看了花水然几眼,他只能说她算是只能算是
小家碧玉吧
不过,是质地非常好的一块玉——他家窟主看上的。
“这两位是来找子重的。”沈谨引见,“这位是燕公子,这位是”他一时结舌。这又俊又冷的人好像没说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祝华流。”他徐徐吐音,双眸锁在她脸上,将她一刹那的怔忡和诧异尽收眼底。花水然呵,好个花水然,隐姓埋名都不会吗?她终于如愿了?她什么时候成了亲?什么时候当了娘?
“水然见过燕公子,祝公子。”花水然低头行礼,将初见两人时脸上的怔忡掩饰掉。唇角,竟微微勾起。
烟雨易过,年华易老,几汀杏花粉粉落落,不必刻意去数,却已流转了五年。他俊美不变,周身冷峻却重了许多。瞧他的表情,想必对当年摩奈圣教一事仍然介怀。只不过,他介不介怀对现在的她而言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笑,只是突然觉得世事好笑。
原来,天下这么小,这么小啊
第二章 遭遇化地窟的杀手
腊月二十八,熊耳山,七破窟。
白雪为羽,密密织织,为长河两岸披上了一层暖暖的冬衣。
穿着轻暖的蓝底旋云渐变棉袍,貌美如花的少年对着冰寒的空气哈出一缕白烟。似乎觉得哈得挺有趣,他又多喷了几口气。玩过片刻,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突纵身而起,踏雪飞掠,直接来到扶游窟。
在窟门前停下,他抬头望去,皑皑雪檐下,楷体四字,银划铁勾——“问我殷勤”。
殷勤楼。
撩开厚重的双层棉竹帘,室内的暖香混着醇然的酒气扑面迎来。
这个殷勤楼本是扶游窟议事的严肃之地,如今却成了宴所。楼外看不出什么端倪,一掀帘子,哇,一大桌酒色财气。
说起来,窟里每年都会给部众分派丰厚的花红,想回家团圆的自行备马赶路,孤苦无依的就大家聚几桌吃顿年夜饭,美酒佳肴,还有琵琶小曲、梨园小戏,何乐而不为。今年的花红早早就分发下去,几位侍座也早早讨论年夜饭设在哪个窟比较好,讨论来讨论去,定在了扶游窟。又为了准备、预备、筹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从腊月二十七开始,每天在殷勤楼试一顿。其实就是窟主侍座部众们团在一起吃饭,求个热闹。
“商那和修。”扶游窟主郦虚语远远冲他摇手。
商那和修嘻嘻一笑,提气纵身,以轻功掠到她身边,“见过扶游窟主!”
“不扫地了?”
都要过年了,谁还去扫地呀——商那和修挤个鬼脸,向在座的各窟窟主、侍座逐一问好后,瞅到扫农身边有空位,立即见缝插针坐过去。
他可不敢和几位窟主坐一起,小命不够玩啦。
“你不早点来?”扫农为他取碗筷。
“刚从茶总管那里出来。”商那和修搓搓手,端起酒壶自己倒,“你们在说什么?冬季窟佛赛吗?”
扫麦摇头,“窟主们在讨论‘捞它一票好过年’究竟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商那和修放下酒壶,眯起漂亮的眼睛美美地啜了一口。等美酒下肚,暖暖气流顺着胃壁散射开时,他听郦虚语叹了口气——
“冬赛比不出什么新鲜事来了。”
他点头,心有戚戚。前几天他和有台比轻功,有台忧心忡忡地说,伽蓝化地殿的得得禅师还坐在棉蒲团上念经敲木鱼,一点出远门的意思也没有。有台是七佛伽蓝主持句泥的弟子,从辈分上来说,他见了各殿禅师要叫一声师叔。夜多殿的丑相禅师因为输了春季窟佛赛,必须拜他夜多窟主为师,所以,有台每次见到夜多窟主都迫于辈分要叫一声“师叔祖”,偏偏夜多窟主爱逗他玩,不逗得他满脸通红哑口无言不罢休。看样子,他好怕他的得得师叔也输掉。
嗯反正也是定局。他是这么跟有台说的。
末了,有台摸着他光秃秃的脑勺说:“来年寻伴赤松游小僧还有好多佛经都没有参透,难道小僧还要去读道经?般若我佛,乐哉善哉!善哉乐哉!”
他听完有台的话,也忧心忡忡起来。有台你自求多福吧,他比较担心的是化地窟主。
化地窟在七破窟中走的是暗道性质的营生,所以化地窟部众多数不显山不露水,在江湖上也尽量低调行事。可无论怎么低调,骊龙翻身总比小虾米溅起的水花多,虽然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真正的化地窟主,但“化地五残”却是人人避而不及的恐怖神,因为他们杀人不眨眼。如果有玩笔弄文者给当今杀手界列个排名,不敢说“化地五残”排第一,却也是一拳之内的排名。简单点说,就是黄金杀手。
暗道营生并不如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那般恣意,这条路不好走。
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认真走下去。
不要管看不见的路上会有什么在等你。
不要管——这三个字说起来当然容易,可做起来商那和修放下酒杯,感慨了一下“说易行难”的道理,再抬眼,却见扶游窟主和须弥窟主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一件棉袍里面去了是说棉袍的左袖穿在扶游窟主身上,右袖穿在须弥窟主身上。
她们在玩合体吗?
商那和修撑着脑袋叹气。
他们的化地窟主啊,就是有点心软
腊月二十八,太平府,远郊。
或许因为驿道上有马车来来往往,林地上的雪还连成一片,驿道上的雪却早已化开。湿润的泥土与残雪交融在一起,黑白织错,勾出一条长长远远的驿道。
这个季节,树上是不能躲人的。
看,光秃秃的枝杆就像伽蓝和尚的脑袋,他们蹲在上面给人当靶子吗?
站在林木的隐秘处,两名素袍公子仿佛化为林地的一部分,寂静无声。其中一人,正是让远在熊耳山的商那和修担忧无比的化地窟主祝华流,另一个,自是燕子嗔了。
两人手上各握着一把剑。
燕子嗔眼观鼻,鼻观心,欣赏了一下自己喷出来的白气后,突然叹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祝华流瞥了他一眼,“送你进宫,好不好?”让你残个彻底。
此处是两府驿道的中间段,选在这里,因为这里一旦出事可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至于出什么事听着渐行渐近的马蹄声,祝华流动了动唇角,似在笑。
来了!数十匹矫健的骏马“的的”而来,中间是一辆精简却精致的马车,显出马车里的主人不想太招摇。马车后,紧跟着七八匹骏马,马上男子穿的都是常服,从队行来看却训练有素。
马队前行如常,雪地突然起伏,数道黑影破雪而出,宛如沉睡的果实挣扎着迎来初春第一缕阳光。马队前后被黑影围阻,两边黑影在空中交错而过,分左右阻拦马队。片刻,数十名黑衣人四面围住他们。
方阵成形,马队边缘上的骑者捂着脖子摇摇欲坠,衣上一片猩红。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骑者接二连三地落马。
不知是谁说了句“保护大人”,剩下的骑者立即聚拢到马车四周。然而,他们动,黑衣人也在动,只见一部分黑衣人拦阻侍卫,一部分直取马车。
天地之间,交错的刀剑声极为刺耳。隐于远方的两人伫立倾听,自然也将其中穿插的生命哀号纳入耳鼓,只是,他们眉头也不曾动一下。
燕子嗔盯着自家窟主剑鞘上的纹路,无声一笑。他们到太平府,并不是为了冬季窟佛赛。这一点,我尊心里清楚。
化地窟明年要投一批新人入江湖,这次他们来太平府是为了坐镇,也就是暗杀的保证。
保证全死?
不,是保证全活。
化地窟接的是暗道营生。他们都是杀手。
所谓杀手,杀人,或者,被人杀。
做杀手的人心底都有一念: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杀死。而且,人们对杀手的认知通常是:死一个两个或死一群都无所谓,反正是批量训练。可他家窟主的杀手观却不同。窟主让他们记住:我化地窟的杀手,绝对不能死。
人性的杀手,做得到吗?听者只会讥讽:杀手本就没有人性,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这个问题他家窟主却不会回答你,而是直接做给你看。
所以他家窟主啊,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短短闪神之际,耳中嘈杂的声音渐渐单一起来。燕子嗔凝神,就在他偏头的一刹那,身边微风一荡,祝华流已掠向驿道。因为,骑者中有一人武功不凡,不但让他的部众近不了马车,还用暗器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