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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只屐归去-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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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浓眉大眼,样貌俊秀,依稀可见圣女的美丽。当燕子嗔第一眼见到男孩时,表情惊骇,脱口道:“难道是那一夜”

听到半句话的谢三就像嗅到血味的蚊子,立即开始整队进攻,见缝就叮。

当男孩抱着他的腿叫爹时,他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你认错人了。”就算一群侍者侍女涌出来又怎样,就算那个打扮得像中原女子却掩不去异族气息的美丽圣女出现又怎样,他留在太平府可不是为了这些人。

他一直在等

叩叩!门框上传来轻轻敲击声。

墨凌色的眸中浮现些许不耐。

因为谢三和店伙计很入戏地扮演他们的掌柜和小百姓,对他这个“不知来历但喜欢安静独处的公子”畏惧有加,而且“平日不得召唤不敢靠近后院半步”,做戏做全套,他近两天的确很少看到谢三的耳朵。如今掌灯时分,门外脚步声初时迟疑,在门前停了半天才敲门,绝非店伙计。

开门,并不意外是沙夜思。

她被他的开门声惊吓,愣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多多年不见,华流。”

“圣女找在下有事?”他侧身让路,并不介意她进来。

沙夜思踌躇片刻,慢慢走进去,轻轻将门掩上,“华流,当年”

“圣女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他请她入座,倾颜一笑。等了半天没声音,他抬眼,却见沙夜思一双明眸中储满晶莹液体,幽怨无比。

“砚儿”沙夜思颤抖双唇吐出一个名字,泪眼滂沱。

他盯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沙夜思是美人,一个气质脱俗、容貌犹如巫山神女般的美人,而且,泪眼矇眬,眼底有一丝细微的火焰。他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赏一个女人的哭泣,感觉就像眼前凝着一团水,柔弱有形。

恍然之间,他脑中浮现另一张脸。

低眉垂眼的清秀

细细回想,无论是初见、设计、离别、重逢,她从未在他面前示过弱。她很聪明,进,不会进得太突兀,退,也不会退得太仓惶,她的情感在她的理智间游荡,不偏不倚,不蔓不枝。

有时,真是可恨。

眉心浅蹙,他从袍边的隐袋掏出一块汗巾给她。她接过汗巾捂在眼上,过了片刻静下来,红着眼睛说,“是我失态,让你见笑了。”

“圣女”

“华流如不嫌弃,唤我夜思即可。”

“我这次来中土有两个目的,一是带砚儿游历人世,三年之后即圣子位。二来我想我想让砚儿见见他的爹”她瞥了他一眼,迅速低下,似乎有你我心知肚明的意思。

可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位娇美似神的圣女有“你我心知肚明”的默契。盯着沙夜思看了半晌,脑中的一根神经被轻轻触动,就像有人在琴弦上轻轻一拔,震韵幽远。

那一晚

想到那一晚,他不禁恨起来,恨那在外生生站了一夜的女子。

虽说不想太记恨,可毕竟有伤痕。

而他,不是圣人。

“沙姑娘,”他改了称呼,也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当年的无礼,在下惭愧。至于砚儿,在下只能说抱歉。”

“不,”沙夜思急得站起来,“我不是让你非非娶我不可,只是砚儿从小没见过爹,我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日后他登上圣子之位,面对教主和教众,不会因为父亲不知去向而难堪。我只希望只希望他能和你生活一段时间,感受一下父子天伦。当他叫爹时,有人应他,他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沙夜思的话在情理之中,但凡略有性情的人都不会推辞。他弯起唇角,“就算我是砚儿的父亲”

“你是!”

“我也只能说抱歉。”

沙夜思呆了,怔忡半晌才涩涩问:“为为什么?”

“沙姑娘是聪明人。”他抚了抚袖边的花纹,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

“我我不需要你承诺或负责任,我只希望砚儿开心,只希望砚儿开心一点”

“砚儿开心,牙牙却会不高兴。”他直视她,坦然道,“在下当年就想将花信带走,如果当年在下请雍教主舍一个护法天女,想必雍教主也不会不卖在下一个薄面。”

沙夜思满眼震惊,辗转凝他良久,才喃喃道:“花信又是花信”她突然睁大眼,“难道牙牙是你们的”

“不是。”他打断她不切实际的想法,“夜深了,沙姑娘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在下的名声不重要,圣女的名声却至关重要。”

“如果我不是圣女”

“祝某多谢沙姑娘的垂青。”他玉立而起,微微低下头,摆明送客之意。

沙夜思脸色苍白,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嘴上血色全褪。瞪他良久,直到烛台上的烛火因突起的夜风摇曳不定、噼噼作响,这才恍惚回神,缓缓向大门走去。

快到门边时,他突然叫住她:“沙姑娘!”她欣然回头,见他向自己伸出手,笑颜微绽,“在下的汗巾。”

不给她任何绮念,也不给她任何牵挂。

沙夜思双唇颤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仿佛傀儡木人般低头,看了看紧紧捏在掌心的汗帕,她轻轻放到向她展开的掌心上。那是一双修长却不容置喙的手,未必温润如玉,却洁如文竹。这样一只手展放在眼前,只要他笑一笑,天下女子必然愿意牵手百年。

只是,这只手不属于她。

花,信。

 第十章 伤而不悔

花水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很不幸的是她的预感成真了。

对于圣女的到来她早有防备,但她没预到圣女的到访来得这么快。有必要趁夜吗?甚至放迷香迷倒她们母女二人。若不是她习知摩奈圣教的迷香,她和牙牙现在还不省人事。

头痛地睁开眼,一片阴暗。

“花信。”轻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她趁抬头前弯了一下唇角。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呢

“你还记得离开摩奈圣教时我说过的话吗?”

“花信记得。”

你走吧,花信,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以教规处置你——这是离开摩奈圣教时圣女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沙夜思抛出一个颈口细长的白色瓷瓶,她接下后,沙夜思道:“既然你记得,瓶里是雉衣,你自行了断吧。”

雉衣。花水然盯着手中的瓷瓶,轻轻笑出声,淡淡的嘲讽味道。雉衣是圣教剧毒,有色无味,药汁入口即焚伤五脏六腑,当场殒命。

她扫视环境,似乎是一间破败的古庙(麻豆,为什么哪里都有这种阴森地方),牙牙蜷在布满灰尘的砖地上,小脸贴着地,双眼紧闭,干净的头发上沾了不少灰尘,看样子还没从迷香中清醒。

她从地上爬起,想走到牙牙身边,一名面容陌生的侍卫横步拦下。她无奈撇嘴,望向沙夜思,“圣女为何容不下花信?”

“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

这种麻豆原因?她低头静寂了片刻,恳请道:“花信不逃,能否请圣女放牙牙离开?”

“你死后,我会带花牙回摩奈圣教,你可以放心。”

她垂眼,“在花信死之前,圣女能不能让我和牙牙说几句话?”

沙夜思轻轻蹙了下眉头,向身后的孟罗示意。孟罗从腰间摇出小瓶放到花牙鼻间一嗅,花牙呛了声醒过来,看清所处之地后立即扑到花水然怀里。

“娘,又有坏人”

“牙牙乖,听娘说”她将嘴贴在女儿耳边,迅速将藏在手中的烟弹往地上一扔,牵了花牙往庙外跑。

庙外是小树林,她将那瓶雉衣往远方一扔,牵着花牙伏到庙墙草从里伏低。花牙懂事地捂着嘴一声不吭。等一群侍卫追出之后,她仍然牵着女儿的小手静静伏低,片刻后,庙内走出沙夜思和她的护法天卫守牙。

见守牙与沙夜思向小树林方向走去,她刚松口气,不料守牙突然调头向草从袭来。她踢腿挡下,连过三招后,受力不住撞上树杆。她以前就不是守牙的对手,几年不见他武功更上一层了,而她荒废了荒废了。

“不准你打我娘!”花牙气呼呼冲上来,拿着小枯枝想要保护她。她其实准备拿白螺叔叔送的错过刀,不过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旁边呜,她们被坏人捉到山洞来了

守牙动作一涩,没有迟疑太久,他伸手欲捉花牙。花水然探手挡开,不料守牙借机一掌拍向她肩头,她整个人向后飞出,跌在地上全身痛。

混蛋守牙,以前在教里的时候他们还算有点交情吧,下手这么重。她吃痛坐起,守牙已提着花牙的胳膊将她锢在怀里。她的乖女儿抡起小拳头又捶又打,还不怕脏地咬守牙的手指那个她是想阻止的。

守牙忍了痛,却没太为难花牙。毕竟他的职责是守护圣女,却非大奸大恶之辈。

她上前欲夺女儿,守牙将她的招数一一化去,她根本近不了女儿的身。终于趁空隙捉住女儿的手,守牙那边却没有放手,花牙捉着她的手不放,结果小身子在两人之间拉扯,痛得她眼泪直打转。

守牙表情不忍,动作缓了下来。不料沙夜思斥道:“不准放。”

她蓦地松手,不忍女儿泪眼汪汪。

“坏蛋!大坏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花牙大叫,“你们欺负我娘,白螺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花信,”沙夜思抬手示意守牙退开,不理花牙呀呀唔唔的大叫,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颗黑色小药丸,“你知道吗?这是龙长老新研制的蝎毒,要么你吃下去,要么”她转目瞟向被守牙捂住嘴的女娃,“我就把它喂进你女儿嘴里。”

花水然倏地抬眼。

她不敢相信沙夜思居然如此冷血。她认识的沙夜思,温柔,善良,偶尔有些任性,是一个见到飞雀受伤都会亲手上药的人。但是,她们陌生了五年,五年的时间,有什么不能变呢?可就算她乖乖把毒药吃下去,牙牙也未必能安然活到大

不觉间望向女儿,小小的身子仍在挣扎。

牙牙

比这还小还小的时候,小丫头就在她怀里了,她看着她一天天胖起来,一天天笑起来,从呀呀学语到颠倒西歪地走路,从“讷讷”到清晰的第一声“娘”。小丫头刚学走路的时候喜欢把口水糊到她衣服上,现在喜欢抱着她的腿撒娇,晚上睡觉之前吵着要听故事,还自认自为地叫他白螺叔叔

她的女儿呢

她亲手喂大哄大的小女儿

她怎么可以让她的女儿失去娘亲?她要看着牙牙继续长大,她绝对不会让沙夜思将牙牙带回摩奈圣教,绝不。可是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办法救牙牙,怎么办?怎么办?快想,快想啊!

手,在袖下慢慢成拳

沙夜思见她迟迟不语,捏开牙牙的嘴,将蝎毒放到小嘴边。

“不!”她又急又慌踏前一步。

沙夜思的动作停下,却不是因为她的焦急,而是——漆黑的林内响起诡谲的掌声。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发现追错方向的侍者原路返回。这些侍者退到沙夜思身后,盯着树林,不知掌声从何方传来。

“啪!啪!啪!”掌声缓慢而清脆。渐渐,一道身影越过层层树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异色蝙蝠袍,半明半晦的容颜如冰似玉。

沙夜思眼底闪过一抹亮。

祝华流,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冰眸一转扫过众人,他走到花水然身前。腰,微微弯下,如天神般的眼高高凝视着她,他低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痛不痛?”

痛不痛?她看着那双冰魂凝结的眸子,眼底发热。

他只是问了一句“痛不痛”,他想问的其实是,当年她用卑鄙的手段利用他、推开他,他的心痛不痛?

今日她的心有多痛,当时的他,心痛便是今日的百倍千倍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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