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之歌-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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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赶到了？
菲尼克差点站不住脚。他是靠着利耶的宽剑伫地才勉强地稳住身势，他的呼吸声显得粗重，耳畔还留着过大的心跳声响。他看了看大海，又再转头望向同样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安洁丽卡。
虽然这趟路程比起当日的帕菲罗芙平原还要来得短暂，但是心焦混着恐惧，使得总是神色从容的海族公主再也维持不了平素的镇静。
「安……安洁丽卡小姐……」年少的魔阵士喘着气地低喊。
安洁丽卡像是未曾听闻，她松开亚亚的手，如同受到牵引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海浪声很大，海浪声不会停止。
「菲尼克、菲尼克，那个大哥哥是不是已经……」
亚亚站在他身边，细白的手指拉着对方的袖角，一双大眼睛像是不知所措地眨动着，最后的两个字却是怎样也吐不出口。
死了……
是不是……死了？
菲尼克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摇头还能做什么。他的脑袋现在真的是一片浆糊，黏黏稠稠什么也拼凑不起来，只能怔怔地望着安洁丽卡走近利耶与安杰西斯的身边。
普鲁鲁冒险团的年轻团长半跪在沙地上，伸手帮忙撑扶着安杰西斯。
金发的男人此刻是闭阖起一双碧绿的眼眸，脸上失去血色，一片惨白，反倒使得眼角与唇角尚未褪去的青紫瘀痕异样地清晰。
安杰西斯的胸前全是血，红得教人不禁想移开眼；他的体温已然低冷，呼吸微弱彷佛随时会戛然而止。
利耶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道安洁丽卡要如何救他，他终究是说不出口安杰西斯只剩下一口气。
利耶觉得自己背后沾染上的大块血渍，就像薄冰贴着似地令他背脊发寒。
海浪声很大，海浪声不会停止。
安洁丽卡的双眼呈现奇异的变化。
在她身后的菲尼克和亚亚看不见，可是抬头望着她的利耶，顿时是冻结了惊愕在他的眉宇间。
利耶看见蓝色正在扩散，从那对碧绿的瞳孔中心迅速地扩散到瞳孔外，彻彻底底地将安洁丽卡的双眼化成一片纯粹幽蓝。
那是非人的一双眼睛。
利耶在这时候好像才真切地体认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原本就不是一名人类。
那是海之住民。
但是利耶脸上的惊愕几乎是在瞬间，让另外一种情绪取代。
他的嘴唇像是想说话地张阖几下，卡在喉咙里的硬块却是令一切言语难以成形，仅能破碎含糊地在口腔内化作苦涩。他觉得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像再也无法抬起，指尖处的低温顺着血管漫延至全身，彷佛流动的是冰而不是血。——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脉动了，从安杰西斯的身上。
普鲁鲁冒险团的年轻团长所撑扶着的男人，那个金发碧眼、曾经被自己一拳打飞出去的男人，再也看不见任何属于生命的迹象。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随着呼吸而产生出来的身体震动，什么也没有。
利耶感到自己帮忙撑扶的已经不是一个名叫安杰西斯的男人，而是一个僵硬并且逐渐变得冰冷的肉块。
「怎么……会？」
最后乾哑的三字终于是难以置信地挤出口，拉得薄弱的声线如同是一碰就断。
利耶。金。阿利斯脸上的表情，竟然是一种震惊至极后所留下的茫然。
海浪声盖过了褐发青年的声音，那宛若最后宣判的三个字并没有真正地进入安洁丽卡的耳里，她只是看到利耶在说话，看到他的唇形一张一阖，然后同时明白一切残酷的事实。
那个事实的名字叫做「死亡」。
现在映入眼眸内的是没有生命的安杰西斯，是那个总是被自己称为软弱无用的安杰西斯的身体而已。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利耶宁可将那三个字死命咽着也不说出口，他是如此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了话。因为他看见安洁丽卡骤然间失去全数的表情，一双除了湛蓝再也没有其余色彩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闭上眼睛、停止呼吸的男人，连眼睫也忘记眨动。
泪水爬满了安洁丽卡美丽的脸庞。
透明的液体正不断地不断地从眼眶中溢出、滑落，顺着脸颊，沿着下巴，宛如是一串一串断了线的珍珠。
即使没有亲耳听闻利耶微弱的话语，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安洁丽卡不停歇的泪水，可是从彷佛有什么乍然碎裂的空气之中，菲尼克仍旧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握着剑柄的双手不自觉地松放，双腿则是在刹那间被抽空力气。菲尼克的膝盖顿时一软，狼狈不已地跌坐在地，镜片后的漆黑眼眸布满震惊。
「怎么会……」菲尼克喃喃地说出了和利耶一模一样的话，「怎么……会变成这样……？」
年少的魔阵士像是怎样也不能接受事实地又哑声说了一次。
没有人可以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海浪正一波一波地拍打上岸，在沙滩的边缘激起小小的浪花，再化作白色的泡沫散去。
站在菲尼克身边的亚亚很慢很慢地才眨动一下雪白的眼睫毛，眼前的世界在一瞬成为黑暗又恢复明亮，什么也不曾改变过。
跪坐在沙地上的利耶、僵直站着的安洁丽卡、跌坐下来的菲尼克，还有一动也不动的安杰西斯。
什么也不曾改变过，和眨眼前的世界一模一样；可是却又什么都跟着改变了，和昨天以前的快乐完全不一样。
白发紫眸的小女孩一点也不明白，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改变还是没有改变。她的右脚跟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前往青年的身边，但又畏怯某种东西地迟疑放下。
一动也不动的安杰西斯，胸口都是血的安杰西斯。
有谁的身影在一瞬间和安杰西斯重叠起来了，血、红色的月亮、不停的雨……
亚亚咬住下唇，用力地闭上眼睛，忽然不敢直视眼前的景象，她的头在抽痛着，也许快要裂开。
海浪声很大，海浪声不会停止，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吞没所有的声音。
安洁丽卡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处好像破了一个大洞，从里中正汨汨地流出酸涩的液体，灌满她的肺部，淹没到她的喉头，才会酸得溢出了眼泪。
眼泪就像是止也止不住，成串落下。
湛蓝色的眸子看着毫无反应的男人，看着身体逐渐浮冒出点点金光的……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猛然地掀起滔天巨浪。
「不行……」
安洁丽卡的喉咙缩紧，眼眸大睁，那一点一点的金色光点，扎得她悲鸣出声。
「不行————」
声音冲破浪涛，尖锐地刺进所有人的耳膜，就连四周的空气彷佛也要为之震动。
视野内的景象让利耶不禁愕然，橙橘色泽的瞳面清楚地反映出那些开始朝上飞升的光点；随着光点的飞起，安杰西斯的身体也正一点一滴地消逝踪影。
就如同是那些光点，带走了他的手指、手腕、手臂。
终究会带走全部的躯体，然后就真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太早了……还太早了……
安洁丽卡的泪水流得更凶，她像是想极力拦阻那些光点散逸地紧紧抱住了安杰西斯，那一头美丽的金发被海风吹得零乱飞舞。
太早了……还太早了啊……
西海皇族的高贵公主流着眼泪，哭泣着哽咽着，喉咙烫得有若熨红的铁块灼烧，但是拥抱住男人身体的手指尖却像是冻到发冷般地抽搐颤抖。
安杰西斯……安杰西斯……
呜咽的细语进入了利耶、菲尼克还有亚亚的脑海之中，并不是藉由声音传递，而是一种剧烈起伏的情感波动，直接浮现在他们的意识层。
普鲁鲁冒险团的三名成员全都感应到安洁丽卡的悲泣声。
而就在下一秒，属于女性的悲泣化成凄厉的哀恸呐喊。
安杰西斯————
那是用尽一切词汇也无法确切形容的声音，彷佛是从身体内处引发出的强烈共鸣。
利耶等人瞬间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炸裂，那道不是声音的「声音」尖锐地轰然作响，狠狠抽痛全身上下的神经，让他们忍不住捂住双耳，但依然阻挡不了。
谁也没注意到附近地带的海浪正一口气地迅速向后退去，暴露出裸露的沙地。
当强烈的耳鸣稍有减缓的时候，菲尼克放开掩耳的双手慢慢抬起头，然后他的脸孔因为冲击的恐惧产生扭曲，他骇然地尖叫：「团……团长先生！！」
等到利耶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仰高的眼瞳底处烙下了可怕的阴影。
将近数公尺高的海浪，正笼罩在利耶和安洁丽卡的头顶上。
由海浪建构而成的高墙袭卷而来，世界化作一片黑暗。
而在这片黑暗之中，利耶觉得自己在闭上眼的前一刹那似乎看到了……
光。
巨浪以一种可怕的姿态落了下来，转眼间吞没利耶和安洁丽卡，以及安杰西斯的身影。
但是却没有丝毫伤到距离稍远的少年与小女孩。
那海浪彷佛是拥有难以言喻的奇妙意志，落下的位置仅仅是在安洁丽卡的身后，呈现半弧型地将靠近沙滩前缘的三人吞吃进去。
明明上一刹那还是碧蓝色的海面，可是高耸的海浪却像是凝聚着不祥，泛着黝黑的色彩。
海浪来得太快太急，不仅是吞吃了三人的身影，同时也吞吃了任何可能的声音。
白发紫眸的小女孩连青年的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听到，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喊出什么，是不是有叫着自己的名字。
那一对紫晶色的瞳孔只能恐惧无比地收缩再收缩，眼底全是瞬间覆盖住最重要之人的高耸海浪。
心脏在狂跳，像是随时要跃出喉咙地疯狂跳动着，整个脑袋好像只剩下这个声音，手和脚除了冰冷便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看不见利耶了所以利耶会死？看不见利耶了所以利耶会死？所以利耶不会再摸摸她的头发不会告诉她不准乱吃东西？不会微笑地说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再也……不会？
亚亚的嘴唇在颤抖。——再也……不会……
「利耶！」
小女孩的喉咙深处迸出了悲凄至极的喊叫，彷佛是声音凝聚的一把尖锐的刀。
「利耶！利耶！利耶！利耶————」
要将世界割得七零八落，拼凑不起。
「小、小公主！不行！」
菲尼克因为眼前的景象骇然大吼，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抱住想要冲上前的小女孩。
亚亚在他的怀中不停挣扎，踢动着双脚，声嘶力竭地尖叫。
菲尼克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开双手，他忍受着由于亚亚的挣扎而落在身上的疼痛，脸色苍白，青筋在用力过度的双臂上突现，他用力得像是快要折断手指。
深黝的蓝色调，侵占了黑色和紫色的眼睛，海浪正在减低高度，回到大海之内。
然而当那数公尺高的海浪终于完全平息地落下，海水因为方才的冲击漫淹上沙滩，浸湿了菲尼克和亚亚的双脚的时候，以为不可能出现的一幕却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褐发橘眼的青年以及金发碧眼的海族公主依旧在他们的视野之内，没有消失，更没有沾染上半点湿意，就如同海浪并未将他们吞没进去似的。
只是，却已然不见安杰西斯的身影。
「我……我的天……」
菲尼克再一次一屁股地跌坐在沙地上，也不在乎会弄湿更多的衣物面积。他觉得自己的双腿软弱无力，甚至还微微地颤抖着，一时间竟难以站起。但是这和前次的惊恐不一样，现在的他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所以才骤然失去力气。
「真是……太要命了，团长先生。」
虚弱的笑容浮现在那张年少的面庞上，很快地又化作龇牙裂嘴，刚刚所受的疼痛一口气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