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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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等自己有一天出人头地身居高位,他会用最煊赫的荣华来报答这个女孩子的爱。只是,当他真正实现了理想的那天,他早已不可遏制地变了,变得嗜权,冷血,贪得无厌,自大自私——他早忘了当初自己淋在雨中是谁人为他撑伞,遭到冷遇时是谁人陪在他的身边:那个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期望他做得多优秀,她只想要他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但可惜他不甘于平凡,就像阿残一样不甘于平凡。他有双鹰的翅膀,总想着有一天会用它冲破天际。之后,他爱上了那种感觉,便再也瞧不起当初呵护他成长的温馨的香巢,转而去追求那些华丽的虚荣,并从此将过去,弃掷尘埃。
想着便怔怔落下泪来:如果有一天阿残用他那与她同根而生的法器指向自己,用她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念出那曾经救过她性命却不可饶恕的死咒,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想换一位光鲜高贵的纯血统新娘,自己那时会怎样!
我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受伤害,为他不在乎同道中人甚至自家神君怪异的眼光,可如果结局他竟这样对我,我这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血统,血统,见鬼的血统!
他敢与我谈论这个问题我就跟他一刀两断!
当然,口头上这么说说,此时的芷萧依然在坚定不移地相信着,马一昊不过在离间他们,而她的阿残是不会变得要她不认识的——尽管他总在研究妖术、做各种让她不开心的事,尽管他什么都还不曾承诺过她。
在这片江水与河水养育的土地上,自古至今,历朝历代,无论是国人还是术士,永远不能摆脱的一个规则叫做应制。譬如国人,以其诗文风行之盛如唐,诗赋辞章本为心作,一用在取士上便出现大量华而不实的应制之文。术士也不例外,所谓幻药御玄方,除玄学修内在之外,门门均是适时应世之技,按此理讲本应生动活泼,技法重于义理,能掌握技法即可在术士治下立身处世。然而学成出道,为官为民,总需有个考核方式,否则粥少僧多,政治上必然混乱不堪。于是科考是必需的,不论是术士还是国人。只不过国人考的是经义策论,术士考的却是五门主修四门辅助,门门考义理,外加四门主修的实际操作,合计起来,倒比国人的压力还大了许多。看上去全学堂最淡定的只有三个人:朱雀道那自诩天才四处惹是生非的慕容枫和姬天钦哥儿俩,还有苍龙道一个姓路名修远字曼吟的丫头。芷萧不淡定,倒不是因为她担心考试,只是心里有别的事情,憋在那里,总是让自己静不下来。
会科的日子如期而至,时间安排表像一摞苍白的脸,黑色的格子铁青着面孔,从曼吟的手里无情地落在芷萧手中。抱回道里发下去,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呼天抢地的哀声。当晚梅先生召集火段全体在朱雀道休息大厅里开会,强调大家要放松心态,反正复习的程度大家都差不多,心态好的就是最后的胜利者。道里几个有希望进头甲的要努力,但不要有压力——芷萧知道先生这话是针对她的,因为她近来完全处于为情所困的游魂状态,为此梅先生还找她谈过话。不过眼前这几天,在强大的考试压力下,她的情绪也慢慢地恢复些了。
——是啊,他还什么都没做,我又何必担心!
想到这里便不觉心中释然,低头看到手中的时间,从六月廿一日开始,上来第一门考诗书加做文章一上午,下午是玄学,第二天考方法义理和实践,第三天全天幻术,第四天史学和古密文,辅助科目不曾选择古密文的也是在这个时间考掉他们的辅助课——第五天御魔术实践和修身,第六天上午药剂义理下午御魔术义理,第七天全天药剂实践,因为配药这东西最耗功夫。从廿一到廿七,七天的时间完成一次会科。在术士的世界里,虽然作九休一,但出于历史原因逢七总给人感觉像是过了一个轮回。过了廿七日火段就算是大祀放假了,那就像是紧绷的弓弦突然放开之后的轻松愉悦。
芷萧并没觉得考试有多艰难,试卷上的题目她均是信手拈来,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廿六日的下午,坐在讲堂里提着毛笔答最后一门义理课——剩下的那门是她最擅长的药剂实践,解决了这一科她已经觉得大功告成了。墨的香气在纸上淡淡晕染开来,她用余光瞟到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低着头奋笔疾书,纸上的方块字工整而细小得如各种不同形态的小黑点——他的纸头看起来比别人的都要长些,右边已经叠了好几道。姬天钦应该是答完了,在朝慕容枫使眼色,慕容枫伸了个懒腰,继而开始用毛笔蘸了墨汁在草稿上勾勾画画。楚寒秋似乎在反复检查,不时提笔修补——这间讲堂里朱雀道和玄武道的诸生千姿百态。文先生在前台监考,他边看沙漏边提醒大伙时间不多了——
外面有沉郁的钟声响起。先生叫声停笔,之后众人的卷子都像长了翅膀般飞到了讲台前的书案上。一伙人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离开,隐约是王见宝在问众人如何对付狐狸精这问题怎么写,姬天钦回答说把他养在家里喂水喂食换漂亮衣服,还要弹琴给他听,说到一半挨了楚寒秋的揍,惨嚎一声便赶紧闭上了他的嘴。芷萧懒得听他们瞎扯,就一个人走到湖边,靠着周围开满野花的太湖石坐下,静静地把手中的药剂资料摊开——那两旁有很多他红色的细小的批注,比如烧枯矾的小窍门,还有一些特殊药材切片的技巧,都是平时上课不曾讲到而他自己摸索来并为她补充上的。常常就在想,优秀如他,他怎么会变坏,他怎么会是那种在意虚名的人。他会不在意同道的眼光下咒救自己,尽管那手段委实有点……呃……荒唐。
想着她便不由得看向湖的另一边,那个她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身影。他正落寞地坐在一棵树下,膝上摊着他厚厚的札记——慕容枫一行则七零八落地散在离他不远处的草地上:楚寒秋在看书,姬天钦懒洋洋地躺在他的腿上,慕容枫在用木剑放烟花而王见宝在一旁叫好连连。
萧残一直潜心于他的书,以至于完全忽视了那群人的存在,所以当木尺从鞘中毫无防备地弹至百步开外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慕容枫举着他的法器,一脸坏笑地盯着他,姬天钦逍遥地晃着他的扇子。楚寒秋没过来,他还在原地看书——而王见宝倒从不会错过这类好戏,他跳着脚在一旁呐喊助阵。
“如履寒冰,”慕容枫手中的木剑潇洒地一挥,就把去抓自己法器的萧残滑倒在地。
周围的人都开始围观——可以这么说,伏羲和女娲的子民们有这样一种特性:但凡遇见个热闹,不管和自己有多大关系,总会有那么一群人把事件的焦点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前面的面露娱乐欣赏的神色,偶尔还要咂嘴回味一番;后面的则踮起脚尖抻起头颅,委实就像那一只只鸭,被无形的手提着似的,都生怕错过了一个细小的片段。
萧残的黑袍上已然星星点点全是草屑的痕迹,而慕容枫和姬天钦朝他走过去,各自举着法器,慕容枫还边走便扭头向湖对面假山根下的方向瞟。王见宝充满饥渴地注视着针锋相对的三个人,仿佛是大戏园子里正在上演一出精彩的武戏——
“考试怎么样啊,削皮精?”慕容枫满脸坏笑地凑上前去。
“我瞧着他呢,他那头发梢在宣纸上擦啊擦的,”姬天钦恶毒地说,“把墨都晕开了,考官能认出一个字来才怪。”
几个看热闹的人在一旁大笑起来——尽管萧残蝉联四年的段状元,成绩实力有目共睹,但在学堂里,众所周知,这人的孤高冷僻是出了名的。或许是不熟,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嫌弃他恃才傲物摆状元臭架子,亦或许是因为他来自玄武道,反正最起码,他在学堂的口碑是不太好,而围观的众人也没对他抱以一星半点的同情。王见宝尖声嗤笑起来,而萧残的挣扎似乎徒劳无功——
“你们,给我,等着……”他喘息着,怒视着慕容枫,脸上是纯粹的厌恶,“等着瞧,我早晚会……”
“你早晚会怎么着啊?”姬天钦摇着扇子一脸不屑的冷笑,“削皮精,把你削不完的头皮都掉到我们身上?”
“姬天钦你那点见不得人的毛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萧残此时已愤怒得有些口不择言,“倒当心你那狐狸精男伴儿把你的精魄都吸了去——”
“把你的嘴洗干净,看你还敢乱说,”慕容枫睥睨着他,念了句“维玛拉”,萧残便也像当初他一对光荣的室友那样满嘴吐出缤纷的泡泡。可怜堂堂萧颙光,也没做什么错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全学堂人的笑柄。他愤怒,他诅咒,恨不得法器现在就在手里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了这一群浑蛋——
“放开他!”
慕容枫和姬天钦不约而同地转身,而慕容枫不由自主地便开始抓他的头发——
芷萧拨开众人走进垓心,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厌恶。
“你好吗,芷萧?”慕容枫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令人愉快,甚至还更低沉、更成熟了些——大概他也意识到芷萧好像更喜欢这种风格。
“我告诉你别招惹他,”芷萧愤怒地重复着,她此时此刻看慕容枫的表情没有一处不昭示着极大的反感,“他对你做了什么?”
“哦,”慕容枫又在抓脑袋,摆出一副正在考虑要点的样子——“事实上主要是因为他的存在……呃……如果你能懂我的意思的话……”
围观众人均大笑起来,芷萧不屑地瞟了慕容枫一眼。
“你觉得你自己很有趣,”她冷冷地说,“可说实话你只不过是个傲慢自大,恃强凌弱的笨蛋。慕容公子,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玩儿的话,我就照办,真的,芷萧,”慕容枫欢快地说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来,跟我一起出去,我发誓我再不会动老削皮精一根汗毛——”
“就算让我在你和三足龟之间选我也不会选你的,”芷萧不客气地说。
“唉,真不走运啊大哥,”姬天钦开心地挥着他的扇子,“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哦不——”
“斯提那亚!”
说时迟,那时快,趁他们扯皮之机萧残已拾回了他的法器。一道犀利的白光登时擦向慕容枫的脸颊,而一条长长的血口便皮开肉绽,点点殷红洒在他的袍子上——
“达伐阿塔玛!”
此时的慕容枫已经不比当初。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时隔五年,他下咒的速度早不是萧残轻而易举就能连避开带反击顺势解决掉的了。况且萧残体力还不曾恢复,但见金光乍现,他就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头朝下悬在了半空——他长衫的下摆垂下来遮住了头脸,露出苍白细瘦以至于皮包骨头的双腿和一对因为过分宽大又没扎脚而一直滑到腿根的黑色裤管。他就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被榨得毫无水分地挂在树梢,被风吹得发抖,又难以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最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围观者爆发出一阵欢呼,除了芷萧。她脸上狂怒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了,似乎有点想笑,但最终哭笑不得——这是阿残自己创的咒语,他拿它做了件很不体面的事,之后竟被慕容枫学去,很不体面地回敬了他——
“放他下来,”她还是不喜欢慕容枫这样做。
“当然,”慕容枫说着,就猛地扬起木剑,萧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开来,站起身,猛地扯下长衫的下摆,就立即拾起他的木尺。但一对二的悲剧在于,你永远快不过他们两个。姬天钦挥挥扇子念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