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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最后的神妃-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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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爹娘和兄弟忽视成了空气的程事非,养成了一幅木讷胆怯的性子。只是这样内向的孩子,在看到飞扬跋扈的邻家少女时,竟也会大着胆子编一个花环递过去,虽然是扭着脖子红着脸伸长了手递过去的,似乎看秦切玉一眼都会烫瞎自己眼睛一般。秦切玉一把抢过花环,狠狠地瞪他两眼,却在赌气扭过头之际晕红了两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事非成了秦切玉永远的小跟班,而人前人后凶猛堪比小小母老虎的秦切玉,也只有在程事非面前才会露出温顺的小女儿模样。

竹马青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平静而美好,是秦切玉千年记忆中欢笑声最多的时光。

时间如门前的小溪水,清亮而活泼,不知不觉间便流过了好几重。程事非长成了青年,身姿单薄却挺拔,虽然容貌有些阴郁,不过很有几分苍白的英俊。而秀美峭丽的秦切玉则早成了碧溪城中的一枝花,又因着家资丰厚,家中门槛不知被多少媒婆踩过。城中少年的画像放在面前随意挑选,可秦切玉的一颗心却只早落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身上。

这段感情是美好的,可却隐瞒不了两人门第的差距。秦切玉是秦家独女,将来少不得也是秦家武馆的继承人,本人亦是一身好武艺;可程事非家境实在是平常,不仅有两个兄弟,且身体多病,怎么看也绝非良配。秦切玉却精心的绣了个香袋,扔给了程事非,不等后者反应过来她的来意,便红着脸跑开了。

在秦切玉与家中二老争吵了数月之后,程事非背着行囊出现在她家门口。

“夫子说我的学问足够金榜题名,”他笑着说,苍白的脸焕发着夺目的光彩,“等到考取了功名,我能娶你了。”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向张扬的少女红了眼眶:“我等着你回来。”

程事非背着行囊转身离开,秦切玉倚在门边,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重叠屈曲的林木间,半日舍不得收回目光。

然后,他再没能回来。

随着年纪渐大,向秦家提亲的人越来越多,秦父秦母的态度也越来越坚决。秦切玉将上门来的媒人痛打一顿,自此无人敢登门提亲。而秦家二老也因为之后的一场激烈争吵而双双病倒,不久在一场席卷全城的瘟疫中撒手人寰。秦切玉葬了二老,独立支撑起秦家武馆,江湖岁月如刀剑,说不清一个弱女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她只知道,再次接到程事非的消息时,曾经精致的眼角已有了浅浅的纹路。

程事非的骨灰是被他从商的大哥带回来的,在离开碧溪城的那年冬天,青年便病逝在了异乡的一家鄙陋客栈中。他的大哥因着经商而经过那家客栈,听老板说起在此地病死了的一位书生正好是自家同乡,一时怜悯心起,想要带其骨骸回葬故里,不想看到书生的唯一遗物香袋时才发现是自家二弟的爱物。

其时,香袋上曾经娇艳的颜色早已黯淡,里面装着的干桃花瓣瓣成灰。秦切玉紧攥着那小巧的香袋,心知自己永远不会有梦中那样身披嫁衣灼灼其华的光景了。

三十岁那年,碧溪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干净朴素的穿着,精精神神的面容,这样一位不论怎么看都很正常的人,却莫名的就是让人觉得怪异。没有人敢留宿这样一位诡异的客人,客人在问遍全城而无人收留的情况下,叩响了秦家的大门。客人叫徐夫人,是江湖上的第一铸剑师,人人都期盼着能拥有一把他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刃,人人都怕他铸剑的方式,以为他只以生魂铸剑。

命格孤煞,上好的铸剑之材。

这是徐夫人看见她的第一眼所说的话。

已斑白了双鬓的秦切玉,听到这句话时,眼中刹那间焕发出明耀如星辰的光彩。

生魂铸剑,需以魂魄之主全身鲜血祭剑,在魂魄离体的那一刻用秘法将魂魄封入剑中,再引九幽之火锻炼,将魂魄与剑身融为一体,再锻造成最完美的状态。这个过程,需要将魂魄像金属一样的捶打,熔炼,究竟有多痛苦,只怕只有剑魂自己明白。

这把剑是徐夫人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剑气至坚,剑身如玉,剑名切玉。玉是世间至坚之物,剑可切玉,其锋锐坚利可见一斑。似乎冥冥之中的注定,秦家二老为爱女取下的名字,竟然是如此孤煞凌人,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娇嫩与柔软。

成为剑魂之后的日子,较之从前似乎没有多大的不同。时隔二十年之后,秦切玉以秦切玉之女的身份露面,重返青春的艳丽容颜颇引来一些男子追逐,却没有一人可以成为这位剑一般清傲的女子的注目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后的一个雨夜,一路过的书生在秦切玉屋外的房檐下避雨。秦切玉请他到厅内坐坐,那书生连连推辞,在推却间露出了一张斯文而略带苍白的脸,五官,身形和声音,俨然又是一个程事非。他也姓程,单名一个亦字。

那天,秦切玉亲手泡了一壶茶,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客人送了过去。书生喝着热腾腾的香茶,隔着大雨,瞥见红衣的美人手持如玉宝剑起舞,墨发飞扬间衣袂似红莲,剑光团团如雪,急促的雨水色泽素白,却没有半点可以沾染在身。

雨停后,躲雨的人却没有离开。半年后,沉寂太久的秦家老宅张灯结彩,艳丽的红色如灼灼燃烧的桃花,将喜气泼洒到了每一个角落。洞房之夜红烛高烧,红巾掀起的那一刻,喜烛柔红的光柔和了整张容颜的清凛之意,艳丽,宛若桃花。

毫无疑问,在与程亦成亲的最初五年里,夫妻二人的生活是极其甜蜜而融洽的。秦切玉卸去一身傲骨,甘愿做一名洗手作羹汤的平凡妇人;程亦放下了所有抱负,成日里为妻子淘弄胭脂,画眉梳发,每一件琐事都做的甘之如饴。这段日子实在是太过美好,以至于午夜梦回之际,秦切玉看着枕边男子安睡的脸,总是觉得自己尚在梦中。

如果说成亲的最初五年,两人从未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的话,那么从第六年开始,所有掩藏在柔情蜜意之下的矛盾便集中爆发了。以挑选妻子的眼光看,论德论言,秦切玉对程亦几近于百依百顺;论容,方圆三百里都找不出比她更出众的美人;论工,她是真正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针黹武艺样样都来得。有这样的女子为妻,对于程亦这样一穷二白的书生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何况,她还有一笔如此丰厚的嫁妆,娶她为妻,足以保证自己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衣食无忧。

可这一切的优点都不能掩盖那唯一的缺点,那便是无嗣。秦切玉剑魂之身,虽然形态举动都与正常人无意,但归根结底仍旧不是生人,纵使道行惊人,也无法和普通人类孕育子嗣。而这点缺陷落在男人眼中,偏偏是最无法原谅的错误,程亦也不例外。

程亦爱秦切玉,却也没爱到为了她放弃子嗣传承的地步,于是在成亲后的第六年,他提出了纳妾的要求。当他用惯常的斯文表情说出这句话时,秦切玉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整个天地的毁灭。

接下来的日子,她哭过,也闹过,换来的竟是丈夫偷养外室,用的是她的钱,以及用她的钱所换来的名望和地位。然后在外室有孕之时,堂而皇之的告诉妻子,他要给外室一个名分。

小妾被抬进府中后的第三月便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程亦大喜之下连摆了三天流水席大肆庆贺,秦切玉则将自己关在屋中,点燃了一支红烛,久久的看着上面的烛泪高堆。

有了子嗣傍身的小妾极有底气,出了月子后几乎立刻就对上了秦切玉这个当家主母。她给年幼的孩子喂了腹泻的药,然后跑到程亦身边哭诉,将所有的过失都推到了秦切玉身上。程亦哄着号嚎大哭不止的儿子,看着小妾的目光充满怜惜和温情,望向秦切玉的眼神却充满了愤怒和厌恶。

他们是那样和美的一家人,而她却被自己爱了近百年的人厌弃,成了局外人。

那是秦切玉第一次用法术杀人,短短半个时辰间,鲜血染红了整座秦家旧宅。一条条鲜活生命消失在她手下,她却无法停下,心中只不停地回荡着“杀,杀,杀”。地上,墙上的血迹是那样的鲜艳浓烈,看得她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心中迷惘不知身处何时何地,自己又是何人,只是懵懵懂懂的觉得心底一阵撕裂般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咋回事,本来是想写个类似于支线任务的故事的,结果又整出来一个悲情滴角色……阿紫真的越来越有后妈的天赋了




、不甘心

再醒来时,秦切玉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清水也似的眼睛,那是程亦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儿子。小小的童鬼飘在半空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秦切玉,圆圆的脸盘极是饱满可爱。天地规则,如无意外情况,所有生灵的魂魄在死亡那一刻都会被幽冥使者引导进入无想天,被秦切玉发狂时所杀之人魂魄已经尽数散去,独有这个不满周岁的婴孩的魂魄,不知为何停留在秦切玉身边不肯离开,直到她重新醒转。

这个还来不及沾染世情的婴孩魂魄实在是太过纯净,对着这样一个单纯如清水的孩子,纵是秦切玉再恨程亦,也无法将气撒在他身上。更何况在事实上,她已经杀过这个孩子一次了。说不清出于什么心态,秦切玉终是将这个孩子留在了身边,取名秦衷,他是她的第一个弟子,尽管她从未承认过。

带着秦衷,秦切玉依旧呆在秦家旧宅修行,因着当年她做下的那场灭门惨案,这里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被列为鬼宅之列。她划下阵法将方圆千里的阴气都引了过来,随着阴气而来的偶尔还有被阵法力量卷来的亡魂,她收留了他们,教导他们鬼修之法。渐渐地,鬼修中道行较深的鬼物已经有不少能够在白日化形了,而作为最早跟在她身边修行的弟子,秦衷已经长成了比秦切玉还要高出不少的少年。

清修之余,秦衷带着这帮师弟师妹们以人类的身份做起了生意,虽然只是玩闹之举,居然也做得风生水起。渐渐地,大家都知道碧溪城有个简家,虽然族中一脉单传,但是每代的少东家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他们不曾发觉的是,每代的简少员外其实都长得一模一样,这个简少员外自然是秦衷本人。

外地来的书生上门讨口水喝的时候,秦衷正在看秦切玉舞剑。他早就忘了生父身上的气息,可秦切玉又怎会忘记?那种魂魄间的熟悉感早就深入到了灵魂深处,强忍多年的不甘刹那间如潮水般涌出,打破了她所有的平静。手腕一抖,剑便掉落在地。秦衷弯腰将剑拾了起来正准备递回去,便看到了秦切玉骤然苍白的脸。

以简家千金的身份,秦切玉又与书生偶遇了。两人迅速的相恋,成婚,继而又是因无子而争吵,纳妾,感情破裂。这一次,秦切玉倒没有再滥杀无辜,只是亲手剖开了书生的心,细细的看着里面流出的血由滚烫而迅速变得凉薄。

或许真的是缘孽注定,每一世程事非都会转世为书生从秦家经过,然后与秦切玉重复着由相爱到相看两厌的过程,最终将一身性命了结在她手中。每杀掉他一次,秦切玉都会忍不住大哭一场,然后在下次相遇时再度奋不顾身的沦陷。在轮回的磨砺间,她所有的感情早已转化为强烈到不可思议的不甘,她近乎病态的让自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过程,不肯放过自己,同样也折磨着陪伴自己的人。

“姐姐,你明知此人并非良配,为何还对他如此执着?”秦衷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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