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萦相思桥-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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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忙着装修,我在里头为姑娘们排舞。她们姿色相对都不是很突出,除了一两个嗓子还行,其他的大都五音不全;为了练好身段,全被我逼着改吃素;这些姑娘们里面,要论长相好,身段窈窕的就属兰香了,学琴太慢,舞蹈她倒是有些底子,便跟着我用心地学了起来。其实我的“舞功”并不算一流,杂乱得很,但我会编舞,编剧,让一段舞蹈不仅美,更重要的是充满“感情”,有了灵魂的艺术,即便不是美仑美奂,却是打动人心的。
或许是阿水的吩咐,姑娘们,伙计们全部称呼我为“清夫人”,连红梅也苦着脸改了口,不再直呼我“阿默”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我的艺馆在偌大个百卉千葩竞相争艳的汴京城一炮打响呢?阿水虽然有些我不知道数字的钱,却在汴京城毫无人脉。我打算以段夫人之名,就这么一辈子混下去,不想和从前的亲人朋友们再有牵扯,毕竟,沈天音,沈灵曦,葛狄卡,已经死了。
小宝儿已经长到了半岁,成了艺馆所有女人们的干儿子,小脸都快被她们给亲肿了。不论阿水如何推辞,我都求他做了我儿子的“干爹”,这位干爹当上瘾了以后,居然对小宝儿的乳名挑剔起来,自作主张唤上宝儿“阿风”,日子一久,我的小宝儿就被艺馆十三个女人,连阿水在内的七位员工叫成“阿风”。
阿水成了管事,我是老总,红梅是经理,兰香当了队长。
虽然阿水什么账都不跟我报,可我了解他已经花了巨资,至少在五千两以上。我的腿在他不肯放弃的治疗下渐有好转,虽然走起路来有些异样,但我却可以跳舞了,只是,极疼。
五月头,汴京有场一年一度声势隆重的“选花魁”,届时汴京及江南的各大妓院、歌舞坊都会派出头牌参赛,由八位最有权,最有势,最会品花又肯花钱的男人做评委,根据评委的点评,和在场有请的观众送给姑娘的盘头,来最终确定头三甲。
不经阿水同意,我代表“清泓艺馆”替自己报了名,名字用的就是清泓。
幸好阿水会吹笛,在百般无奈下,他成了我的伴奏。见他吹笛的姿势,我猜,一定是素意教的。
在日以继夜的苦练下,我终于等来了花魁赛那一天。
第八十七章 花魁赛
那是个五月中旬的月圆夜,选的是汴京最大的烟花地,名伶汇聚的春水楼旁。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春水楼报名的情景:
因清泓艺馆尚未开业,在汴京毫无名气,春水楼中年男执事在我要求报名时并不如何搭理我,我只好解下面纱对他开足火力频频放电,足足让他被电了一分钟。
他挺住我的攻势后,假意漫不经心地问我:“你就是那什么馆的头牌吗?”
“我就是馆主。”
他又呆了一分钟。
我冲他一笑,随即又摆出副无限凄苦的样子:“馆主不能参赛么?哎,为了开馆我已用尽了所有积蓄,现负债累累。”
“你有何才艺?”
“请问,花魁赛比的是何才艺?”
“琴,画,诗赋,歌,舞都行。”
“如果我说自己样样精通呢?”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情不自禁地脸红。
那人竟看我看得痴了:“馆主要用什么花名?”
“清泓。”
我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向路上瞧着:一千年前繁华的汴京城啊!多少宝马香车,又有多少商贾巨富,他们岂只是用“腰缠万贯”来形容!他们拥有几代,甚至几十代吃不尽,用不完的财富;而又有多少人,身无分文,流离无依,就比如大半年前的自己,不就褴褛地在街头乞讨吗?
到春水楼附近的主街上时,当真宝马争驰,雕车竞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春水楼里张灯结彩,亮如白昼;春水楼外水泄不通,摩肩擦踵。贫民路人都被圈在外场不能进,嘉宾须执邀请函才能进入,我到的时候已经算很晚了,那位春水楼中年执事这回是热情地接待我,将我和阿水红梅一众领进赛场。
春水楼位于汴河旁,河边停满了许多画舫轻舟,那些舞坊妓院各自都有自己的船舫让头牌姑娘打扮准备;那位执事见我什么都没备,竟单独为我备了艘画舫,说是他们楼主特意为我留下的。
“陈总管,不知春水楼主贵姓?”
“这个您不需要知道,汴京城人人都称他老人家楼主就行。”
我瞟了眼评委席,头排座位里还空着大半呢,评委席后面却已经坐满,看穿着打扮,应该全是汴京巨富吧,中年人居多,也有些年轻的公子夹在里头,一个个翘首以盼,交头接耳,所谈论者无非是些:
“听说了吗?连杭州的舞雪姑娘都来啦!”
“嗨,你是没见过我们汴京的前一届花魁绮梦诗姑娘,起步成诗,落笔作画,歌舞双绝!”
说实话,他们说的这些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其实自己根本也没出去打听。我就像个刚从火星探险回来的新人类,一无所知。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免得给自己增添无形的压力。据实而论,我文不能诗,词更是狗屁不通,棋只算小学水平,画虽然略微谈得上专业,在这一世却不被人欣赏。我会唱歌,偏偏不会唱他们那些词牌令;我会跳舞,跳的都是即兴杂牌舞。哎--
当真是美女如云哪!燕瘦环肥,百媚千娇,醉目是佳人,入眼即芬芳。连些丫头们配舞们都如此,更别提一会即将要开场献艺,风华绝代的妓中翘楚,国色天香们了。
随意左右环视了些大概,我便不讲客气地跟着陈总管踩上春水楼主为自己准备的画舫,到了我出场时自会有人来传讯。
阿水难为情地问我:“夫人,您当真要跳那支兰香舞么?”
“嗯,是啊,上次我跳的时候,你可是抹泪了的。不好看吗?”
红梅和几个伙计凑热闹去看先上场的名妓开赛了,据说,我好像被春水楼主有意无意地排在了最后一个出场,当时红梅十分不满,我拉过她:“傻瓜,最后的才叫压轴戏!”
“什么叫压轴?”
“压轴呀,就是震场子的!”
“哈哈--”那时我们几个笑成一团,个个东倒西歪。
我正盘腿坐着聚敛心神,将外面的丝竹歌乐排诸在脑海之外,心中幻想着,编织着,强化一个故事,并将那个故事溶于心,揉于情,直到确定那个主角就是自己,事情刚刚发生,我就是李兰香,李兰香就是我,一个十七岁的苦命柳巷妓女。父亲死得早,母亲又常年有病,十四岁被人骗了身,接着就干起了这个让女人最为无奈的行当,苟且偷生。母亲死后,我靠洗衣服,给人做绣活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清苦孤独了些。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分秒争过。
直到红梅冲进来:“夫人,夫人,我听人报下一个就是咱们泓清艺馆了!”
于是,我换上一套浣纱(洗衣服)女子常穿的粗布衣裙,头发是披散的,分出一半用块旧布束成个辫子垂在背后。再用块掉了色的旧纱巾蒙住脸。
我还记得自己前些日子,第一次为清泓艺馆全体员工跳起这支,我由兰香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的歌舞剧时,他们从落泪到哭成一团,男女都不例外,连阿水都忍不住在抹泪。只是后来,他们仍不放心地问我:“夫人,您穿成这样,参加花魁赛,人家会怎么看咱们艺馆哪!”
“人家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呀,打扮得花枝招展,您就这样,到底行不行呀!”
当时我的回答是,行。
我想,艺术的出发点,的确是出于对美的渴望,可歌再好,舞再妙,没有灵魂的东西,就是死的;而艺术的最高境界并不在于它的华美,而是感动,感动你的心,震撼你的灵魂,让你因它而笑,为它而哭,和它一起沉醉,和它一起共鸣。
在春水楼管事的引领下,我缓缓登上台,当时,台下所有人都是一片吁声。可这些,我全听不见;可所有,我全看不见。我听到我看见的,就是我心中的故事。
随着阿水的笛声悄然吹起,我轻轻地走上台心,和阿水,以及那几个伙计一起表演。
故事开始了。
那时,我十六岁,母亲死后,我便孤身一人,蹲在河水旁洗衣服,靠洗衣为生。虽然家中极为贫寒,可令我忧愁的并不是没有好衣穿,没有好饭吃,而是孤独,没有亲人的孤独。
有一次,我从河边洗衣回来,有个穷困潦倒的秀才蹲坐在马路上,我见他面相愁苦,便买了些馒头给他。走的时候,他喊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待小生日后登上金科,一定再来报答姑娘今日的济食之恩!”
我爱上了他,他会念很好听的诗,写很好看的字,在我家中坐下后,那一夜他没有走。有些羞涩却没有犹豫,我将自己的身体和心全交给了他。
他说他曾寒窗苦读多年,他满腹才学背井离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他在家里是庶出,从小他和他的母亲就遭尽白眼受尽冷落。她的母亲原只是父亲的粗使丫头,生下他,仍住在佣人房。他说,他必须要高中,那是他的梦想,可他已经身无分文。
那时,我哭了,我爱他,我想让他实现他的梦想。于是,我背着他做起了最让我无奈,却最能赚钱的行当,做了柳巷的妓女。
我悄悄地攒钱,为他买笔纸,买墨砚;夜里,他仍在苦读,我一边幸福地看着他,一边为他缝衣服,纳鞋子。他说,我是他的妻,结发妻,糟糠妻,将来他中举后就带我回家拜见父母,正式成亲。
可他又说,现在光有才华是没用的,到处都需要打点。我只好背着他,越来越频繁地趁着白天在柳巷干起皮肉交易,当我忍受着屈辱,哭着拿回钱,在看到他坐在家中读书的那刻,我悄悄抹掉泪水,我的心里还是甜的!
我不会识字,可我会唱歌,我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他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最善良的女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什么苦都不怕。
当我将自己攒够的钱,使力塞给他时,他哭了,问我是哪里来的钱,我骗他说是自己找一个亲戚借的。其实他也知道,我没有亲人,他也多少听到,听到我在做什么。可他没有嫌弃我,反而对我更好。
当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我跳着,转着,在台上,虽然我不认识他,认不出他,或许他就在我眼前,我用舞蹈向他表达着自己满腔的情,满心的爱,将自己最美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进考场前,他吻着我,让我照顾好自己,他一定会很快带回好消息的;我说,不怕,就算没考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清茶淡饭那也是甜的。
终于,他考上了!他考上了!可他却没有再回家,我等啊盼啊,望眼欲穿,盼我的男人快回家。
我在台上苦苦地期盼,泪流满面,向人群中坐着的,站着的他伸出热切的,无助的手,口里念着:“你快回家--我等你回来--”
我不知该上哪里找他,汴京那么多房子,我却连一个字都不认识。于是,我跑断了腿,踩破了鞋,一家家官府地叩门,问认不认识他这个人。
一天两天三天,我找啊找,找啊找,在一个很大的府宅,那个开门的人说认得他,却
不让我进去,说要先通报。终于!他飞跑着出来了,一把拉过我隐在树后,我热泪盈眶地冲上去想抱他,把被他一把搡倒在地上。他说他他不认识我,我找错了人。
我哭着冲过去抱起他的脚,告诉他我找他找得有多苦,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可他却又气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