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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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桥穿着一件水蓝色羽缎的斗篷过来向祖母辞行,老太太拉拉她的衣裳殷殷叮嘱:
『要记得保养自己的身子,即便心里头着急,也不要日夜赶路,到了,就差人送信回来。。。。。。』
谢桥一一应了,盈盈一拜,转身走了。老太太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天色蒙蒙亮,谢桥迈出了伯爵府,还未出正月,寒气侵入骨肉一阵阵冰寒,谢桥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外头几辆青帏马车外站着牵着马的谢宝树。
谢宝树昨夜得了信,便让人给安平王府里送了信过去,回来说秦二爷还在太子宫里头呢,不知道几时回来,只得知会了他身边的大丫头入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过来。
谢桥回头看了眼谢府的大门,扶着巧月的手钻进了马车里,谢宝树向那边街上看了一眼,不禁暗暗一叹,轻轻吆喝一声,马车轱辘轱辘的动了起来。
时辰尚早,路上人少马稀,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出了城门,眼瞅着就到了城外的十里亭,谢桥掀开车窗的帘子道:
『大哥哥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谢宝树欲言又止,望了望来路,叹口气道:
『桥妹妹一路保重』
刚要带动马缰回去,突然听那边官道上一阵糟乱的马蹄声传来,在清晨的阳光中扬起一溜烟尘,眼瞅着到了近前,马一声长长的嘶鸣停下来,秦思明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一身严整的官服,大正月里的天,竟是一头脸的热汗。
下人们见了忙纷纷见礼,秦思明却理也不理,几步就到了谢桥的车旁,微微喘着气,紧紧盯着谢桥看了半响,谢桥直直和他对视,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听到官道两边,寒风拂过树枝的声响。
过了好半响,秦思明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隔着车窗捧给谢桥,一阵糖炒栗子的香气迎面扑来,外面的油纸被汗水侵的有些半湿。谢桥打开来,心里不禁一热,寒风中,竟还带着腾腾的热气,真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揣在怀里带过来的,难为他竟没觉得烫。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童鞋们,我终于活着回来了,又热又累,为了庆祝安全归来,今日双更。看在双更的份上,童鞋再霸王偶是不厚道滴。嘿嘿!另外这两天会努力更文,间或修改前面的错字,童鞋们不要以为是伪更哦!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伴着规则的马蹄声,两侧悬着零星枯叶的树木急速后退,瞬间便把官道上的十几骑人马远远抛在了后面。
谢桥的手轻轻搭在小几上,触到小几上油纸包,由觉温热,想到刚才那一番光景,竟是抑制不住砰然心跳。
少年额头垂坠的汗珠,在寒风中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眸光却璀璨晶亮,令谢桥不由想起了夜空中的星子,灼灼然,泻出一腔少年的情意,那样直白的不容忽视,倒是勾的自己一时感动起来,抬手用绢帕为他轻轻试去脸上细密的汗珠,却被他一把握住。
才顿时想起,这是在城外的官道上,不说四周家下仆人,便是让过往的行人瞧了去,也甚为不妥,只轻轻抽出手,呐呐说了句异常俗气的话:来日方长,君当珍重。
即便如此俗气的话,当时他狂喜的笑容,也瞬间灿烂起来,竟让谢桥恍惚觉得天上此时初生的朝阳也暗淡了下去。手撑着额头,谢桥不禁摇头低笑,自己果真还是万丈红尘中的小女子啊。
巧月取出粉彩缠枝小盏,倒了一盏热茶递到她手里,轻声道:
『难为二爷这番心意,姑娘当放在心里才是』
说着伸手剥了几个栗子放在小几上的莲瓣小蝶中:
『一大早,难为二爷那里弄来的这个』
谢桥倒是破天荒的没说话,巧月一旁打量姑娘的颜色,只觉比起素日淡淡的模样,竟有明显不同,便知这一趟二爷的心思倒是没白费,终是让姑娘记在了心里,眼瞅着谢桥脸上露出倦意,打量她昨夜必没睡,便抬手把榻上的团花软枕,向后放好,扶着她侧躺下,拿出锦被搭在她身上。
谢桥真是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工夫就睡了过去,巧月怕她冷,把地上小熏炉里的银丝碳拨了拨,挪移到榻前,自己坐在小杌子上,俯在榻沿上,一时却也睡不着。
心里头惦念着老太太的嘱托,原先不过提了一提,也不知有什么变数,如今姑娘远行,把自己给了姑娘服侍,巧月便知道,从今后,自己的主子便是姑娘了,以前倒是不曾想,自己能有今日的造化,还时常忧虑,老太太一旦有个好歹,恐自己也落不到好去,如今跳了出来,当感念老太太的恩典,更要处处为姑娘打点妥帖。
想到此,嘴角不禁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抬起手拨开车窗的一角,向外望了望,一片平原阔野,倒仿佛是另一番天地了。
再说秦思明怎么赶的这样凑巧,原是这几日一直在太子宫里商量着南边防春汛堤坝的事情。眼瞅着就开春了,去岁虽说险险过了春讯,堤坝海防却修筑的并不尽人意。
一个是这几年连着灾涝不断,皇上免了江南几年的税负,江南又是国库税银的主要来源,故此近年国库并不充盈。
二一个,户部发出修建堤坝防汛的银子,经过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到了地方上,不过杯水车薪,远远解不了渴,皇上虽有心整肃,然弊政已久,一时半会却也难除,只得先让太子商量出些防患之策上报。
因此这几日,秦思明不到三更是回不了府的,谢宝树遣人送信过去,正好扑空,只得交代了大丫头入画,入画是秦思明跟前的人,自是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知道三姑娘这一去,说不得一年两年也是它,遂急的不行。
偷偷出了二门,寻了个妥帖的小厮,叮嘱让在宫外候着,二爷一出来,就把信儿告诉他。说来也凑巧,偏今儿秦思明出来的比常日更晚,天将蒙蒙亮,小厮才见着二爷的影子,忙过去回话。
秦思明一听,二话没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路过长街口的小杜栗子家,见刚生着火,忽然记得谢桥向来喜欢吃这个,往常每每和宝树路过,总是给她捎回去一包,便催命似地买了一包,怕冷了便揣在怀里,因一路上生怕赶不及,竟是没觉出烫。
直到谢桥一行车马渐渐消失在官道上,才觉得胸前隐隐有些灼痛,也不理会,只手里紧紧攥着谢桥的那方半旧绢帕,嘴角牵起,呵呵傻笑。
谢宝树瞧见他这个光景,不禁摇摇头,拍了他两下打趣道:
『恭喜恭喜,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话说你这招够高的,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
秦思明不理会他的调侃,小心的收起绢帕道:
『我这是情之所至,你那里会懂』
脸色忽又一黯叹道:
『这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着面』
翻身上马,回头望了望远处扬起的烟尘,忽觉情之一字,甚为玄妙难解,刚下眉头 却上心头,刚分开,自己已经开始思念了。带住马缰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回过头再说谢桥一行,晓行夜宿,竟是走了一月余,才望见云州城,走时还是冬末,到时已是早春。一路行来,竟是仿佛跨越了两季。
越南行,天越发暖和,近云州,已是山明水秀,繁花似锦的迤逦春景,若不是心里惦念父亲的病情,一路上俱是难得的好风景,倒是勾起了谢桥的些许思乡之情。
谢桥小时候在云南生活过一段时日,后来搬到了北方的城市,还时常想起家乡的温婉清丽,山水如画,如今看来,竟恍如回了家一般亲切。
谢桥掀开帘子向外望去,远处的青山隐在一片绿水之后,显得尤为飘渺挺秀,远远望去,半山中仿似建有飞檐楼阁,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忽闻咚咚的钟声响起,隔着幽幽江水传在耳中,令人身心不觉一片沉静,遂开口询道:
『林伯,那边是个什么地方』
林伯便是这次回来传信的家人,也是谢宜岳身边的大管事,听了姑娘的问忙道:
『那边是云州最大的寺庙普济寺,和京郊的普济寺同出一源,更要大一倍之多,是云州最大的寺庙,因里头供奉了七尊大佛,百姓们都称大佛寺,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们蜂拥而至,香火鼎盛』
说到此,顿了顿才又道:
『还有一个因由,就是镇南王颇喜佛法,一年中总有几月在寺庙禅堂里持斋,因此更是引得众多官员商贾们前去凑热闹』
林伯说话风趣,举凡什么话到他嘴里再说出来,就仿佛故事一般,林伯又说了些云州附近的风土人情,倒是引得巧兰巧月都听的甚为入神,谢桥不禁摇头失笑。
过了晌午,才进了云州城,进了城便换了小轿,城里更是热闹,隔着车窗谢桥向外瞧,只觉风土人情均大异京城,除了平常的衣裳款式,有许多男女穿的仿佛是少数民族的服饰,听林伯说这里比邻南丰国,南丰国却是个另外的民族,谢桥猜,会不会与书上说的大理国相似。
且街上来往的也多有年轻女子,有些衣着打扮还是贵族的少女,没有帷貌遮掩,落落大方,自由来去,也无人侧目,可见这云州风气习俗开放。
一路上听林伯略略提过,这云州不与京城相同,在镇南王的治理下颇为富庶繁华,且风气甚为自由宽松,不比京城礼教森严,在云州,女子可自由出外行走,若是赶上踏春时节,便更热闹了。
说的谢桥心向往之,心里不禁对这位镇南王好奇起来,能把这偏远的云州治理成这个样子,又岂是寻常人,忽的想起旧年的趣事,镇南王进京贺万寿节,府里的小丫头们都去街上凑热闹,回来说镇南王俊美夺人,世所罕见,不禁暗暗失笑,若这样说起来,镇南王岂非完人了。
转个弯,忽见那边一条宽阔长街上,有一处占地颇广的气派府邸,远远可见门口兵士林立,不知道是什么衙门,需这样严兵把守,林伯在外轻声解惑:
『那里便是云州的镇南王府』
谢桥不禁点点头,藩王有封地有兵权,虽说表面上受朝廷辖制,其实俨然已自成一国,想来父亲这个云州知府,也是个甚为尴尬的存在。
行了百米之远,拐上一条小街,便见前面一个端正的府衙大门,虽说一州府衙,门前却有些过于冷清,早有得了信的婆子迎上来,扶着谢桥的轿子,从角门进到里头,到了仪门落轿。
巧月巧兰上前来一左一右扶着谢桥出了轿子,谢桥一抬头,便见站立一边的周姨娘,面容有几分憔悴,遂微微点头:
『姨娘大安』
周姨娘忙道:
『劳动姑娘惦念了,姑娘一路辛苦,先上后面歇息吧,已经备好了热水』
谢桥摆摆手:
『我先去看看父亲,如今可好些了』
周姨娘眼圈一红:
『那里见好,瞧着竟是越发重了些』
谢桥吓了一跳,脚下紧走几步,进了父亲的院子,一进去就看见廊下煎药的刘姨娘,显见是熬的不善,瘦了一大圈,少了以前的那股子明媚娇俏的风情。
门口丫头打起帘子,谢桥一进去,迎面便是一股子沉腐之气扑来,谢桥快步到了父亲床前,只见不过一年的功夫,父亲竟瘦成了皮包骨,虽看上去还有些精神,但脸色晦暗,谢桥惊痛,再也忍不住,扑到父亲床前呜呜大哭起来。
谢宜岳有些费力的揽抱住谢桥低声道:
『爹爹不妨事的,莫哭莫哭。。。。。。』
好一阵,谢桥才停住眼泪,细细打量父亲的情况,虽不太好,也不像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便略放了心,坐在床边四下打量几眼,见门窗紧闭,窗下的香炉里还燃着不知道什么香,大约是为了除异味,但却有些呛人,这样的环境里,好人呆上几天也要病了,更何况病人。
遂挥挥手道:
『把屋里的窗子都打开通风,把那个香炉移出去』
跟着谢桥身后进来,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刘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