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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色事天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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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瑕手中摆弄着桌上青花白地瓷瓶里一早新折下来、还带着露水的海棠花枝,勉强向琼琚笑了一笑:“不妨事。”
琼琚不语。二人静默半晌,才又听她道:“娘娘,奴婢一早从大小姐宫中回来,大小姐要奴婢给娘娘带句话。说是娘娘若清醒了,便命奴婢同娘娘说,教娘娘去长春宫寻她一道用晚膳。”
慕心绮晚膳素来用得清简,即便辟谷略过晚膳也是常有的事,更遑论请洛瑕一道陪她用晚膳,更是不可能。她既这样说,想必是有旁的事要同她讲。
于是洛瑕到达长春宫时,天色已黑尽了。
“姑娘可知姐姐寻我究竟是何事?”玲珑为洛瑕引路时,洛瑕犹豫好几番,终究还是这样问道。
玲珑摇了摇头:“小姐只说请娘娘来,并没说是有何事。奴婢也是不晓得呢。”
思及玲珑并没有理由在这样的事上对自己有所隐瞒,洛瑕猜想她大约是真不知情,便也没说什么,跟着她一路到了慕心绮寝殿。
“有人同本宫说想见一见妩卿,约定了是在今晚。可那人此时素来不见客,妩卿便同本宫一道,暂且打发打发时间罢。”慕心绮正专心致志调弄一架二十一弦筝,见她进来,只略略颔首示意,同她知会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活计。
洛瑕不急,微微一笑道了声“是”。
二人对坐半晌,却并未说话,只闻慕心绮时而拨弦试音之声。过了些许,洛瑕道:“姐姐如何想起开始抚筝了?”手中捻过一根慕心绮放在桌上备用的马尾鬃丝弦来看。
慕心绮道:“也没什么。日前在表姨处喝茶闲坐,听表姨说起凝晖帝姬,表姨想着帝姬如今也有四岁,也是时候着手习得一门雅乐,倒是教本宫想起自己宫中倒是也有一架筝,可却许久未碰。于是今日便着她们将这筝寻出来,先调一调音罢了。”
“姐姐好雅兴。这抚筝的技艺,妹妹旧时也算是学过几日,只是说来惭愧,妹妹生来便没恒心,姐姐也晓得,这些器乐雅艺,大都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已,学上两日便抛在脑后了,是以到现在也还是一事无成。”洛瑕试了一试马鬃弦的韧性,向慕心绮递去,口中笑道。
慕心绮接过来,换下了原本筝上的一根弦,道:“这也没什么,这些器乐,一旦入了门,习得了最基本的那些,便不大容易忘记了。此后哪怕放下一段后,若要再拾起来,只要勤加练习,要有大成也不是什么难事。”
洛瑕揉了揉额角,笑得有些郁郁:“姐姐天资过人,有所大成自然算不得是什么难事呢。”
拭去筝身上的余屑,慕心绮抬起眼向她笑道:“其实不瞒妩卿,本宫在礼乐之上并不精通,也只是泛泛罢了。若要相较,倒还是歌舞一道要更擅长些。”
此前洛瑕只见识到慕心绮精于雅乐,从未见过慕心绮歌舞之姿。她此番特意提起,倒是教洛瑕生了几分兴致。于是便饶有趣味向她道:“果真?那改日姐姐定要教妹妹好生一观姐姐惊鸿之姿才是呢。”
正说话间,玲珑进来道:“小姐,娘娘,晁天阁传话来说,时辰到了,请小姐与娘娘过去。”
洛瑕挑眉:“晁天阁?”
慕心绮按住她的手:“本宫此前不是同妩卿说过?晁天阁国师容成,若是可用,妩卿应当妥善与其相交。可后来为旁事所累,一直未能探听此人底细。此番不知为何,那位行事神秘的国师大人竟派人来寻本宫说要见一见你。机遇难得,妩卿好生把握才是。”
晁天阁只见仙气蒸腾缭绕,在浓浓夜色之中连高楼四周的边缘都似是融进了黑夜的天幕之中一般,分辨不清轮廓。在这座以通天之愿为名的楼阁至高处,依稀可见一个仙风道骨风姿脱俗恍若九天谪仙的白衣身影,负手当风而立。
她独自穿行在晁天阁下的水阁长廊。宫灯摇曳的光影之间依稀映出她繁复翩翩的衣袂,月白又含妃色的云天水漾留仙裙在行走之处留下一道纷飞弧度。她步履匆匆,裙裾飞扬,这样望去,就仿佛她整个人随时都要随风离世而去。
这样的情景,教她想起头回跟随慕晟入宫的那一日。那夜亦是这样的风景,她独自一人,前往晁天阁谪会皇帝,假扮了一回沧海岛紫石宫仙子,却不想后来她的宫名却也成了紫石宫。呵,她的紫石宫,说来正殿上方那一块“沧海巫山”的匾额,还是元颀所书。彼时,她只是听过便忘,并未曾刻意去记得那一位据闻最擅笔墨丹青的十三皇子元颀是何许人也,只想起慕晟负她。可后来……后来,谁又能想到,彼时她心心念念的慕晟成了过客,而题字的元颀,如今却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四十二)

洛瑕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伫立在晁天阁最顶层的白衣人影并未回过身来,却开口向她道:
“你便是洛瑕?”
她心中自是一惊一怔,还不待她掩饰的话语出口,那晁天阁国师已又道:
“掩饰什么的倒是不必了,我素来不喜那些凡世之间的弯弯绕绕,你我开门见山便是了。你且说罢,你入宫的目的,可便是为了回到你所来之处?”
晁天阁国师并未回头,然而竟似是身后都生了一双眼一般,将她内心所想看得透彻。洛瑕再不敢掉以轻心,汗湿了手掌心也无心去管,只分外谨慎应道:“关于我的一切,国师究竟知晓多少?”
“我只是修仙者,并非是方士或星象师,自然不会晓得你生平如何。即便平日观察天象,也只是懂得些许皮毛罢了。你也不必将我看得如此神通广大。追根究底,我即便被元周皇帝尊为国师,也只是个无力回天、无法扭转命轮的弱小凡人罢了。”晁天阁国师冷笑一声,道法莲华雪衣宽袍服袖灌足了高台上疏疏飒飒的风,他身形本傲如瘦梅,再配上这样宽大的袍服,倒像是顷刻之间便要乘风而去、飞天离世的绝尘模样。
洛瑕猜想大抵凡是这般身份不一般之人皆是或多或少有些清冷孤傲的脾性,也并不十分见怪,如常道:“诚然如国师所言,我本名洛瑕,确是来自另一不明时空的所在。”
国师背向洛瑕而立,能瞧得出他微微颔首:“宇宙天地之间的凡世岂止亿万处,皆是平行前进,互不相干。而如你所言,你是来自除此世之外的另一处凡世,并且在时间上也可能是来自数千年之后,其实说来也并非是不可能。”
她点点头:“我在彼世时,一名不明身份的白衣女子令星轨错乱、水天倒转,我与其余数人便被带来了此世。那名白衣女子,我如今想来,大抵便是盈妃姐姐慕心绮。我初到此世时,被盈妃姐姐亲弟,慕晟慕公子在河边救下。慕公子同我大致说了个中缘由及归去之法,问我可要入宫,我一心为求归路,便应下,入宫成为盈妃姐姐的臂膀。”
“这些我都知晓。甚至连盈妃慕心绮所做之事,也是我在相助于她。不然你以为,凭她以一介未曾修得术法的凡人之躯,哪里能操控得了星轨错乱、水天倒转的强大念力?慕心绮初入宫时,曾来求助于我,我被她逼得没法子,便教了她这样一个法子。不曾想唤了你来,却是个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回去的。我果然失策。”国师叹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冷硬了,他微微侧过半边面容来,道,“你却又要我如何帮你?”
洛瑕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定了自己起伏的心绪,才道:“我想请国师向皇帝进言,便以天象为名,令我得以收十七皇子在膝下抚养。”
“你要抚养十七皇子?”国师并未完全回头,洛瑕分辨不清他面目如何,更不能知晓他面上究竟是何样神情,只听他说话,却像是有些狐疑,亦有些不屑一顾。“为何?”
“列荣夫人赵氏掌管六宫,她这一处若是出了问题,后宫群龙无首,定然要乱。后宫与前朝盘根错节、息息相关,后宫若是大乱,前朝定然不能独自保全。我既身在后宫,要离乱元周天下,自然要始于身边。子嗣关乎国脉。我以为列荣夫人之所以如今尚能与嫔妃周旋自如,则是因为她手中握有五位太子人选。列荣夫人一派,祝贤妃所出的六皇子宁王掌管礼部,在朝中分量颇重,自是竞争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已故的庄静夫人所出的十三皇子文武双全,虽无一官半职,可若他有心,封太子也并非难事;与其交好的严淑媛所出的十五皇子亦是精明伶俐;列荣夫人自己的十六皇子聪颖早慧,据闻颇得皇帝欢心;十七皇子生母质嫔早逝,如今却是养在列荣夫人心腹的郑修媛膝下。以我之见,若要列荣夫人自乱阵脚,最为可行之法,便是夺去她手中引以为傲的王牌,即是令她手中再无能够承袭太子之位的皇子。列荣夫人处一旦攻克,到时不须出手,仅凭列荣夫人自己,便足以将前朝后宫搅成一滩浑水了。这数位皇子之中,六皇子、十三皇子已成年,十五皇子、十六皇子母妃俱在。唯独十七皇子年幼,且生母早逝,郑修媛不过是个养母,又依附于列荣夫人,我若要走第一步棋,必定会始于此处。”
国师听罢,捋了一捋衣袖,淡淡道:“虽则不过是纸上谈兵,可也不失为一步深思熟虑之棋。”言罢,他回过身来,上上下下将洛瑕细细打量一番,“瞧着模样,你倒像是在此世呆的如鱼得水。归去……你当真确定么?”
洛瑕道:“洛瑕此生,对旁事再不能比对此事更为确定了。”
她这才看清国师样貌。眼前这仙风道骨的白衣男子,看样貌不过二十五六上下,俊美得不似凡人,乌发用一根发带在发尾处齐齐束住,虽是随和的扮相,可瞧他面上神情,却教人只觉他拒人千里,极是难以接近。他一身道法莲华白衣风姿出尘脱俗,衬得他傲如瘦梅的身姿更显出风骨清华、遗世独立。
他目光隐带探究,细看她来回,道:“你何来决绝至此?”
“国师有所不知。”洛瑕口中说着,余光望向房中陈设。只见东面桌案上方供着一块“道法自然”的匾额,字迹潇洒匀停,起承转合之间清骨可见一斑。而同这一块匾额极为不搭调的,却是其正下方案几之上博山炉中焚熏着的白檀香。白檀香气洁净庄严,本多为佛寺所用,而国师修仙,算是道家,自然不适用白檀。
“洛瑕以为人生在世,若无一物能恒久坚持下去,将之作为自己毕生所求所愿,则不能算是值得,是为执念。洛瑕不知归去这一心愿,是否当真能如慕公子所说,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便能够在一年后的辛卯之年实现。于是在此心愿实现之前,便姑且将它当做是此生的执念,才好时时勉励自己,勤恳前行,不至随时便失了方向。”
月色清明如洗,她眼中点点亮芒在月光映射之下,在国师眼中几乎是无所遁形。国师并未立刻开口,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放空,像是越过了她,看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彼处。半晌,洛瑕才听他道:“你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却也有几分道理。”顿了顿,又道,“我从前,也问过一个人同样的话。那人同我说,人生苦短,若是仅有的时光都被浮世纷扰消磨,那么为了无憾,也应当将自己能够存活于世的时间无限地延长再延长。用你的话来说,这,大抵便是我那故人的执念了罢。”国师这样说着,不知握着什么物事的左手掌心却像是一紧,接着唇角更是沁出了一丝血迹来。洛瑕一怔,愕然道:“国师……”
他抬手,云淡风轻地将唇边血迹抹去,不屑一顾道:“好些年前落下的病根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你的这一桩事,我应下了。明日我自会向皇帝进言,以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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