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事天下-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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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元颀……他,或许,却是不同的,同从前的一个两个都是不一样的。他在她最低沉的时刻进入她的世界,他救她一命,她还他一报,只是两人之间的缘分,却并未因此两清。洛瑕一向信命,她从来以为,若是两人缘分不到,如此即便一个欠了一个的,还完了便也不会再有牵扯;即便曾经相濡以沫,到头来,也只会是相忘于江湖。可若是缘分到了,便是两人曾形同陌路毫无交集,也无碍于相见相识,相知相守。
元颀于她,便算得后者。她差点便要侍寝的那一夜,若非他救下她的命,她要么命丧黄泉,要么若是此事没有发生,她顺利侍寝,从此正式成为这后宫里的一员。于是这一辈子,至少这三年,她也不过只是这偌大后宫里一个拖着破败身躯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罢了。而等到归去……即便她等到了归去,回到彼世,她还能如从前一般么?洛瑕不敢臆断。
而在此间,若是无人庇佑于她,仅凭她一人之力,就算能在元周后宫的刀光剑影里活下来,可她也不过是个女子,到底,还是会有需要谁相守相偕的片刻。她也并非饥不择食,怎会对皇帝一个年近花甲的糟老头子动心——洛瑕又笑,自己这般,可当真是少女情怀了。
“……妩儿,我方才说的,你可听到了?”
洛瑕心中兀自千回百转,乍闻他这一句,才恍然抬起头来,有些难为情笑了道:“方才……有些失神。”
元颀望了她,略带几分无奈,却似还有纵容,微微摇了摇头道:“真不知你可是在装傻。不过也罢了,这话左右是要说给你听的,我再说一遍,也无妨。”
洛瑕心中已隐隐有了几分期待,只是碍着女儿矜持,面上还是分毫不露,反学着他语气道:“真不知你可是在故意挑我的刺。不过我也罢了,左右我晓得自己走了神,是什么也不曾听见,你不信,也无妨。”
元颀想也知道,洛瑕平日那样的谨守礼数,今日却一反常态同他这般玩笑,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了。他扬了扬唇。这话本也当他一个男子来说,她若说不出口,由他先开口,也是应当。
“父皇许我两年后一出母妃孝期,即刻封王。妩儿,王府之中,将会缺个女主人。”
指尖温柔缱绻,仍停留在她左颊。洛瑕心底因他这一句话,骤起了波澜。
“殿下说笑呢?”洛瑕佯作不解,“方才我见到的那两位姐姐,瞧着都上得厅堂,出身如何我虽不知,可单看容貌气韵,也是百里挑一。殿下府里养着这样的妙人儿,若是再寻不到一个撑得住场面的女主人,可不真真是贻笑大方了么?”
她说这话,一是为掩饰自己心中波澜,二则也是她私心里想着,以元颀的身份,府中正妃侧妃妾室通房是必然少不得的,而她自己……是后宫里一介妃嫔,若是真心想同元颀有些结果,那么不得他一句话,是不行的。况且,这些贵胄男子一众的心性,洛瑕也不是半点都不晓得,便是她得了他一句承诺,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好歹有他一句话,也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洛瑕低垂了眉眼,睫羽半遮半掩之下的双颊晕开一层薄薄浅绯色。云鬟轻摇,夜雾湿了两鬓,显得愈发如鸦翅般浓黑,乌发之间隐约可见小朵点翠菱花,犹如散落在漆黑天幕之上的烁烁星子。再看她眼波将横未横,欲转未转,容颜虽不算极艳丽逼人,可单看那一双眼,却着实惹人心醉。
“你说飞絮飘萍?妩儿,你可是在意她们?”
她看似是有意颔首,却并未当真点头,反倒掩了唇笑道:“倒也不是。她们是你身边人,我又有何好置喙的?左不过……有几分羡慕罢了。”
这话已说得足够明白,只差没有清清楚楚告诉元颀一句她对他的倾心。饶是洛瑕自现代而来,小学初中时也是读着当时风靡的青春校园小说长大,晓得将这样的话主动说出口来是怎样一件轻狂事,在此世耳濡目染了好几月后,本就不似那般张扬的性子磨灭得更甚,此时也不免心里一阵紧张。
“世间女子有千万之众,只是纵然佳人如云,我能倾心相待的,也不过只得一个罢了。”
是呵,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元颀他,也是有着那样的至情至性,在这深宫里,他那样的男子,有多么难得。洛瑕亦是不由笑叹,元颀身为皇子,又能有多少自由能够选择自己的情爱婚姻。纵然是在彼世的现代,那些富贵名门里的年轻一代,多少也难逃利益婚姻的命运,更何况是在并没几个人存有婚姻自由观念的此世,再言什么不看门第、不问出身,只求鸳鸯比目、此人无双,更难免可笑了。
洛瑕将衣袖拢在指间,悄不作声地绞着,心中念头又转过百回,细细思索着如何回应。元颀这话,竟像是分明的昭示着他的心意了。而他,他又何尝不应该知道,两人的身份悬殊,正恰恰是最大的阻碍。此世高阀门庭的门第之观强烈到了何等地步,他应当比她更清楚才是,更何况他又是皇子之尊。洛瑕自己并非受正统儒家熏陶长成,轻狂几分,一时忘了形,也便罢了。可他,他师从先朝大学士、元周鸿儒名家钱学益,即便功课在众皇子中不是最拔尖,可总也明白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洛瑕与他,顶了天也不过一句“乐莫乐兮新相知”罢了,他这样轻易便出口的一意相倾将心以待,她欢喜之余,更觉着的却是沉甸甸的难解。
“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我生得此身,言及情爱姻缘一事,若有得选择,我不求其它,一时的情钟意浓相偎相依非我所愿,唯只盼着那一份长久的相守罢了。我这样说,殿下可懂得?”洛瑕又换回从前称呼,刻意同元颀拉开些距离,也好教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洛瑕要的,从来都不是那贵介门庭里的风流公子一时的炽烈情意。若他不能许她一份安定长久,还要她以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彼世、只得在此处消耗年华为代价,那么此人,便无论如何不能是她的良人。
元颀一时之间并未立即作答,却慢慢地,将握着她的手松开了。洛瑕心底一沉,有些涩涩的怅然。不过转念之间,她又想着,这样也不是不好,只要他肯用心,便可有似锦前程,是此世对自己的生死沉浮都无力自主的她所不能比的。
“今日多谢殿下带我出来。也请殿下放心,此事我不会说给任何人去,琼琚我也会提醒她,殿下不必担心被不该知晓的人所知……”洛瑕正要福身一礼,预备要走,谁知他忽抬手将她一把扶住,便拉进了一个不算陌生也更不熟悉的胸怀之中。
“妩儿,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元颀的声音沉沉地附在她耳畔,有一些迷离得教她分辨不清的情绪夹杂在其中,洛瑕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只是他不说,她也只好装作自己还是什么也不晓得。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他这样亲近地贴在她耳边出口的话语,漫漫然涌过了她周身。洛瑕只觉心底里掀起一阵不能平息的悦乐,他的心意,她总算明白地知晓,此身到此,终究是分明了。
洛瑕竭力忍住了眼底的热意,声音里含了一丝哽咽一丝颤抖:“……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不是她没原则容易动心,只是原来对他的心意,她早已积压在心里,自己不予承认,便当作是并不存在。可是人心肉做,哪里能够如冰雪般冻得结实,将那些情意都埋没在其中只字不提?而即便是冰雪,也总有解封融化的一日。
这一回,她不再想那些自己与自己来去迂回的辩证,来猜测他是不是值得托付,而是简单地凭着一股冲动和直觉,想要将自己交给他——纵然前路坎坷,她亦甘之如饴。
她也想要痴傻一回。
幸好,她与元颀,还并不如诗文中所说的一般“君知妾有夫”,即便,她是他父皇的妃嫔,即便,至少名义上,她已不再是待字闺中的未嫁之身,可老皇年迈衰弱,怎么能算得上是她的夫君?而于元颀,洛瑕本配不得他,只是幸好,他不在意这些。
她在他怀中埋首下来:“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我生就鄙薄之躯,却得君子至诚以待,自当以此身相付。然则奈何碧瓦红墙内外,我与殿下身份悬殊,只是若得蒙殿下不弃……”这语句充斥在元颀怀中,盈满了他身上迦南香幽微却长久的气味,愈发地轻浅下来,“……知君用心昭昭,皎如日月,自当誓拟同生死邪!”
如今分明地将她心里的情愫宣之于口,洛瑕只觉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宁静。
因她信自己不会看错他,也信元颀对自己的心意。须知若是当真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人,无论多少思量计算,都不如与生俱来的直觉来得准确。君可有心,君可动心,君可用心,君可全心,即便眼中不见,耳中不闻,口中不问,可心中,却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那一夜下元,遥遥听得摘星台下街头巷尾之间人声鼎沸,而高台之上月色光华如水洗练,目光相接处,却见她展眉间亦是顾盼生情。这一夕的温柔凝睇,恰恰是最最凡俗不过的浮世一瞬清欢。
“我从前听六……听人说起情爱,晓得有一句话叫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彼时我尚且不以为然,只知情之一事,不知为何物,只是难以言说罢了。那一晚见到你,我才总算晓得,原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事,能教人得之而知此间乐,失之而知其中苦。”
仿佛是心满意足,他将她拥得那样紧,衣袖间迦南香悠久而绵长的气味将她密密包裹在其中。洛瑕阖了眸,眼角攒出一滴饱含着无限欢愉与喜悦的泪珠。她从来不是足够坚定的人,只是除开对归去的执念,还有些什么,却是她从到此处以来,都一直在追寻着的。
譬如此时此夜,此情此景,此刻刹那却隽永的心意沉欢。
她再不会比眼下更加确定了,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人,是元颀。而也唯只他一个,不顾及悬殊云泥,不顾及旁人眼光,只求与她“一意相倾耳”了。
“我又何尝不是?”她俯首在他怀中,他胸前衣衫轻软的衣料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面容,出口的语声几乎哽咽,“十三,我在此处,什么都没有,如今只得你一个。我只有你一个。可便是我一无所有,只要你还在,我便觉着,足够了。”
“十三,你便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牵念。”
洛瑕说这话时,先前无尽的简单喜悦已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明水净的决然。那时,元颀还未曾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从前,并不知晓其中根由。而许多年之后,他有时会回想起初定情时的她,这句话说出口时,片刻前还是柔情刻骨的模样,那一刻,却仿佛有对于往后早已心事洞明的悲凉,千丝万缕缱绻不绝地勾勒出她眼底分明的、最后的痴妄。
直到那时,元颀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不能——洛瑕早便清清楚楚地知晓——并不仅仅在于相差云泥的身份,而是,纵使昔时千般情意万般衷心,时至最后,任他们谁,也逃不开那风生水起的宿命轮转——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商。
只是笑叹当初,都也不过是只知一句“相思一梦里,风月正情浓”,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尽量做到周更三次(^o^)/~
、(十六)
洛瑕回到宫中时,已是第二日巳时过了。因前一夜她与元颀自赛神会上离开之时丑时已过,宫门早已关闭,她也只得在元颀府中盘桓了一夜,直至第二日,元颀以入宫请安为由,才得以将她与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