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异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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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听说过‘文人相轻’吗?”我白了他一眼,试图打断他疯狂的喋喋不休的絮叨。
“那是中西方思想差异吧……不对啊,李白跟杜甫关系就不错啊,白居易跟元稹还挚友呢,中国这类例子多了去了。‘文人相轻’是谁说的?曹丕是吧?哎呀明摆是他和曹植互相看不顺眼写的这句话啦,不好意思写‘王子相轻’就用‘文人’呗,反正大家都是兼职作家。我看他跟王粲处得就挺好,‘相轻’个什么呀……”
我无话了。还好歌德故居够大,转两条走廊就绕开了,图得耳根清净。
“诶,老大,你平时不是很喜欢聊三国的吗?怎么今天忙着脱身啊?”双手交叉站在歌德卧室的窗台前,一个女生走过来朝我暗笑。
“话不投机。”我撇撇嘴,“你听他都在胡说八道什么。拜伦雪莱和李白杜甫一样充其量只能算泛泛之交,普希金和莱蒙托夫完全是偶像跟崇拜者的关系,兰波和威尔伦两个都是同性恋怎么有可比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拿你两个偶像‘胡说八道’吧?”她笑道,“老大你肯定觉得别人不懂装懂胡乱弯曲你两个偶像的关系,我觉得刚刚你就算不走开也会跟他说‘看完曹丕曹植的诗集再发表评论吧’……”
“正解。”我无心正经,随意跟她说了下去。
“不过歌德和席勒还真是难得的好朋友呢。”她用手托着腮,手肘支撑在窗台上,“他们代表的阶级差那么远还能有所交集,真是难得。”
“难得吗?”我略显不屑,“我觉得正是因为他们身份差得太远才可能成为知己吧。歌德在上层宫廷,席勒是中层市民,他们的世界永不相干,永远不存在利益冲突,真是那种席勒的出现不会威胁到歌德,歌德的存在不会干扰席勒,所以才可能存在纯粹的友谊吧。”
“但是他们死后居然还葬一起,这就有些难能可贵了吧?”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世界上‘至友’很多,但这正做到死后还合葬的就没有多少了吧?中国好像还没有一对这么值得宣传的友人吧……呃,曹丕和司马懿?哦对他们那是损友一双不适合在大众中宣传,而且他们最后也没葬在一起……其实我一直觉得司马懿想葬去首阳山是想向曹丕示威显摆来着……啊不好意思又对你偶像乱加评论了……”
“没关系。”我淡淡地一句带过。“司马懿和曹丕本来就算哪门子朋友。哪有朋友在帮你抚养后代的同时还顺带篡你江山诛你满门的?知己,真是知己。”
“呃……老大,别激动。历史嘛,过了就过了,我们没必要纠结……不过老大你好像一直很不喜欢司马懿……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谁叫他身为托孤大臣居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事……老大我先走了……”
我记得自己很不喜欢司马懿,但好像并不是因为什么国仇家恨天理难容的大事,似乎,只是一种蔓延在心头,铜绿似的毒。
好像有一天,无意中瞥见,司马懿伸手,环着某个人的腰,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碎碎念着什么含情的话语,在未央宫,御花园,太液池畔。
从此,那毒素便绵长的蔓延开来,任时间流淌,也挥之不去。
我不喜欢他身边有别人,不喜欢他身边是那个鹰视狼顾的男人,更不喜欢别人对他们的“友情”,啧啧称道。
“歌德和席勒真是……如此挚友又都是超级文学强人……”走出歌德故居,同学还在互相议论。
“切,我和我哥在一起绝对比他们两个强。”不知怎的,张狂不已且毫无逻辑的话语脱口而出。我根本就没有哥哥,更不要提一个“超级文学强人”的哥。
“啊,老大你还有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嗯……二哥……”似乎只是不自觉地出口。连自己都想问,没有“大哥”“三哥”哪来的“二哥”?
“哇,那是你哥强还是你强?”
“差不多吧……”
“这么厉害?老大什么时候把你哥引荐给我们看看吧……”
于是那一个下午,从席勒故居,到李斯特故居,同学们的大多数话题都集中在“我”和“我哥哥”身上。虽然其实我是家中的独生子,然而回答起他们的问题,却好像根本不用刻意捏造和思考,只是像白开水一样,将最简单的生活点滴倒出。
描述“我哥哥”时,看到一帮同学那些羡慕崇拜的眼神,忽然感到难得的满足与骄傲;当所有话题都围绕在我和他上,只是觉得——幸福。
对,幸福。无阻碍的,无旁人插入的,亲密无间的,幸福。
只有我们,才是值得世人永远称道的一对绝世才子,只有我们,曹子桓,曹子建。
第十章 卢浮魅影
很自然地,接下来几天在巴黎的游览,我都和司马懿他们一群人在一起。只是为了在熟悉与热闹中,寻找一种心安。
你见到过他吗?在法国。从开往卢浮宫的地铁上下来时,司马懿突然开口。
什么?谁?他很少主动跟我说话,让我有些不适应。
还能有谁。他的睫毛向上翘了一下。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
我沉默了一下,缓缓低吟道,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他淡淡看了我一眼。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故人相见不说,还唤起,前世的记忆?你觉得这只会是巧合吗?
他一直都是这么理智,这么聪明,连牵扯到某人的问题,也不见他拖泥带水。不知为何,此刻的我,只是单纯地想用言语杀杀他的气焰。
难道司马先生会相信鬼神的力量?我朝他略微轻蔑的一笑。该不是在五丈原着了谁的魔道,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吧!
怎么不信了。他并没有被我惹恼,仍然是平淡的语气。曹魏代汉,三国归晋,不都是天意吗?他偏头看向我。若非冥冥之中有人指点,你真觉得我们还会有什么纠缠?
你什么意思。
子桓想我们了。
这一次我没有拿拳头砸他,只是静静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
看来,魏文帝还是有未竟的话语跟我们交待啊,所以千方百计提醒起我们往日的种种。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袖口,仿佛这个“我们”里没有他自己。所以说,郭嬛,最近这些日子,你见到过他吗?
有。我承认。
在哪儿?
梦里。或白天的意识里。
是什么样的他。
是小时候……短头发,大眼睛,一身红衣……
他不穿红衣。司马懿打断了我。
小时候穿,那时候你还不在。
他小时候也没有过大红的衣裳。司马懿十分肯定地说。在汉末魏晋除了嫁娶没有人穿大红,孩子也不穿,那是个只有青色、蓝色和白色的时代,郭嬛你记错了。
凡事没有绝对。我从小跟在他身边,这点比你有发言权。
他告诉过我,除了凤琊长袍他没有任何一套带红色的衣服。
司马先生就那么肯定不是你记错了?
我们争论起来毫无结果,反而使我脑海中的映像更加清晰:长长的刘海,灵动的眼睛,精致的面庞。我确定,那个孩子穿的是一身如火的大红。
在卢浮宫里,我和司马懿不约而同地一直走在最后和他的同学们保持一定距离。本是世界经典艺术瑰宝的殿堂,却也无心欣赏。
这次我们来卢浮宫真亏了。司马懿随意地笑笑。都被那个人坏了观赏的意趣。
你对他好像从来不上心。我看着他。即便是现在,都是一种背着双手,赏花的看客心态。
可他不也只是一个看客吗?司马懿没有否认我的话。你又见过他对什么上心呢?我记得有一次曹真跟他说“小心司马干政”,他也只是说“天下由他去夺”吧。既然他连天下都不在意,旁人又凭什么去在意他?
我不在乎他,是因为,在乎不起。
他双瞳的目光,有些迷离。
从来不知道,原来司马懿,也会有这般的无可奈何。
所以他是个我生命中的看客,我也只是个他生命中的看客。那些太浓烈的穿一身大红的影像,我当受不起。
司马懿直视远方良久,然后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见笑了。
没关系。我说。难得能听到司马先生的真心话。
他讪笑了一下,往前快步没进了他的同学中。
突然发现,其实我和司马懿,只是一样。越是紧紧攫住了他,却越发现他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而不真实。司马懿当受不起那些太浓稠的幻想,而我,避开那些天青色的风流,只耽于那曾经年少的天真。不管是他的天青,我的火红,我们两个,都只是在寻找,在自圆其说,在逃避。
不知不觉,拐入一条无人的画廊。卢浮宫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刻,只是这里,空无一人。
我看到,一个一身纯白的孩子,跪在一扇拱形的玻璃落地窗前,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和盈盈不愿下落的泪珠,悼念着,一座空坟。
心字,已成灰。
我从未见过他穿一身纯白,即便是曹昂和曹操离逝时,他也只是在腰间绑了一条雪白的飘带。然而,却似乎在某一天,当他看到那个女子冰冷的尸首时,轻轻跪下,没有沉痛的哀嚎,没有翻滚的热泪,只是用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回忆起往昔美好的流年,然后轻声说,“葬了吧”。那时,尽管身着红黑相见的至尊凤琊长袍,却胜似,怅恨东南一枝雪。
如今,这个孩子,只是一身白衣缟素,跪在永世阻隔在他与梦想的玻璃窗前,用眼睛,诉说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渴望。
那个红黑帝服的君王,只是个再完美不过的表象;而这个孩子,才是他的心。
他没有再叫宓姐姐,也没有叫甄,只是看着窗外,看着。
抬起玉质的皓腕,用指甲,在青蓝色的静脉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痕,透出丝丝鲜红的血滴,像一条红线,断断续续,绕手腕转了一圈。接着,红色的血水渐渐泛滥开,如止不住的水泵,染红了他的衣袖。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我,此时,他的整件白衣,都已被染成了淋漓的大红。
一身红衣,如火一般鲜艳,如血一般浓烈。
“司马懿!”我惊叫一声,狠狠掐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他刚跑过来就被我的指甲这样纠结,有些不满地莫名其妙。
“他真的没有穿过红衣……”
说这话时,只剩呢喃。
他从来没有一件大红的衣裳,从来没有。
本文来源于: 五胡乱华
郭嬛这几天情绪一直不稳定,忽哭忽笑,精神恍惚时总说什么“红衣娃娃”“白衣娃娃”吓得人不敢接近,而且变得极度怕黑,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总是痴痴地望着猩红一片的晚霞,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一个人陪伴安慰,否则就歇斯底里任性胡闹。没办法,每天我的同学成群结伴出去游览巴黎的名胜古迹,我却只能时刻守在旅馆里陪着郭嬛。
梅花孤驿,暖灯明光,她沉睡,我翻书。
郭嬛的睡相很恬静,她侧着脸,睫毛与鼻尖勾勒出一个脆弱而倔强的弧度,也只有这时候,近日敏感易碎的她才与一直以来在我印象中聪明、冷静的她相重合,明明在自己内心中敬畏、惧怕、渴望、又爱慕着什么,却仗着自己天资聪颖偏偏要用自负的刚强伪装。蓦然发现,其实她和某个人很像,真的很像。不认识时,想去了解,去读懂,而看到了他被突然剖开的内心,又发自身心地想去温暖,去拥抱。
自嘲地笑出声,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摇摇头,俯身继续埋头于苍白的书籍。
这次出来原本的目的是玩,打发时间效果不如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