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之至者谓之元-闲话元朝往事-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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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作为皇帝的叔叔,作为真金太子的长房长孙,也孙铁木儿可不愿意将自己和铁失等铤而走险的逆党扯在一起。得到铁失通知后,他故作姿态的将使者关押,并派人向英宗“告变”——虽然漠北距大都近万里之遥,告变使者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事变发生前警告英宗,但这种形式是必须要有的。
至治三年八月二十七日,英宗被铁失等人所弑。九月四日,逆党中人诸王按梯不花和也先铁木儿便拿着皇帝玺绶到达也孙铁木儿驻地,迎他回京继位。之间相差不到十天,可想而知联系之紧密。
拿到皇帝大印的也孙铁木儿在龙居河(今克鲁伦河)即皇帝位,是为泰定帝,改元泰定,以明年为泰定元年。自己的皇位是人家冒天下之大不韪送来的,自然要有所表示,泰定帝对于参加谋杀英宗的人几乎都给予了封赏,也先铁木儿被任命为中书右丞相,铁失为知枢密院事,诸王月鲁铁木儿袭封安西王,完者任知枢密院事,秃满任同佥枢密院事,章台任同知枢密院事,孛罗为宣徽院使。并且宣布大赦,规定除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不赦外,其余如谋反、大逆、奴婢杀主等罪概赦不问——这种大赦简直就是告诉铁失逆党,你们杀了前任皇帝,非常正确,我是不会追究你们的。
值得一提的是,泰定帝因为久镇边关,身边的近臣不是蒙古人就是回回人,缺少懂得文言的汉人儒士,而为了早定大位又不得不尽快诏告天下,于是产出了一份相当有特色的蒙古文硬译体诏书:
“薛禅皇帝可怜见嫡孙、裕宗皇帝长子、我仁慈甘麻剌爷爷根底,封授晋王,统领成吉思皇帝四个大斡耳朵,及军马、达达国土都付来。依着薛禅皇帝圣旨,小心谨慎,但凡军马人民的不拣甚么勾当里,遵守正道行来的上头,数年之间,百姓得安业。在后,完泽笃皇帝教我继承位次,大斡耳朵里委付了来。已委付了的大营盘看守着,扶立了两个哥哥曲律皇帝、普颜笃皇帝,侄硕德八剌皇帝。我累朝皇帝根底,不谋异心,不图位次,依本分与国家出气力行来;诸王哥哥兄弟每,众百姓每,也都理会的也者。今我的侄皇帝生天了也么道,迤南诸王大臣、军士的诸王驸马臣僚、达达百姓每,众人商量着:大位次不宜久虚,惟我是薛禅皇帝嫡派,裕宗皇帝长孙,大位次里合坐地的体例有,其余争立的哥哥兄弟也无有;这般,晏驾其间,比及整治以来,人心难测,宜安抚百姓,使天下人心得宁,早就这里即位提说上头,从着众人的心,九月初四日,于成吉思皇帝的大斡耳朵里,大位次里坐了也。交众百姓每心安的上头,赦书行有。”
这份诏书虽然有些粗鄙不文,但却通俗好懂,真是能达到“老妪能解”的地步。其中明白说明,泰定帝是世祖忽必烈嫡孙,英宗死后,“惟我是薛禅皇帝嫡派,裕宗皇帝长孙,大位次里合坐地的体例有,其余争立的哥哥兄弟也无有”,属于是舍我其谁的名正言顺,而且作为晋王时,无论干什么,都是“遵守正道行来”,法统和品德都毫无问题。
这种自我标榜所有的即位诏书都差不多,但泰定帝在自己的即位诏书中说得这么明白,除了广而告之之外,也是在知会铁失等人:不错,你们拥立我确实有功,该给你们的封赏我会给你们。但你们要知道,这天下是父祖留给我的遗产,不是你们这些以臣弑君,以奴杀主之辈可以随意送人的礼物。作为一向行得正走得端的人,我必须要撇清与你们的关系。
至于怎么撇清关系,那是不言而喻的:赐给他们所不想要的重赏——死。
仁宗延祐年间进士,时任监察御史的许有壬对于泰定帝封赏逆党的作为,曾有过评价,说这是因为“各贼雄据两都,或握兵权,或操省印,或在宪台,布满要地,号令百姓”,所以必须“宽恩而释其疑,使恶逆之徒,有以自安,不至狂肆” 。这自然有为泰定帝粉饰的成分,但也客观体现了泰定帝当时的想法:稳住他们,等我掌控大局后,再来清算。
【正文】
君子报仇讲究十年不晚,但君主要惩治臣下,可不需要等那么久。尤其是出身军旅的君主,更喜欢效率。
登基为帝后刚一个月零两天,泰定帝感到没必要再和逆党虚与委蛇了,他的刀骤然落下。
十月初六,泰定帝遣使至大都,以即位告天地、宗庙、社稷,就在同一天,陪伴在他身边的也先铁木儿、锁南、秃满、完者便被下令处死。紧接着,泰定帝任自己藩邸的心腹旭迈杰为中书右丞相,通政院使纽泽为御史大夫,命他们星夜赶回大都,召集众臣宣读圣旨,将铁失、失秃儿、赤斤铁木儿、脱火赤、章台等全部诛杀,并“戮其子孙,籍入家产”。
铁失因为怕被诛杀而弑君乱政,可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死于非命。和其同伙的高官乌纱还没带稳,便和脑袋一起掉了下来。
从个人角度来说,铁失简直就是如俄狄浦斯王般的悲剧人物,想要逃脱命运,而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还是走向命运的安排。
而更悲剧的是,在这个时代,身处政治舞台中间的人,似乎都会陷入到这样的轮回。英宗为了改革成功而集中兵权,结果直接导致掌握兵权的铁失弑君;而泰定帝在诛杀逆党后竭力维持朝政平稳,平衡各派政治力量,但偏偏这种平衡,导致了他死后的天下大乱。
十一月中,泰定帝一行抵达大都。这时逆臣中的首恶差不多已都被诛杀。但朝中的英宗旧臣却并不想就此罢休,中书平章政事张珪,监察御史许有壬、赵成庆、脱脱等人纷纷上疏要求彻底清查逆党,无论身份高低一律诛杀。但泰定帝认为“逆党胁从者众,何可尽诛” ,除了已杀之人,都进行了赦免或从轻处罚,如御史台经历朵儿只班、御史撒儿塔罕、兀都蛮、郭也先忽都等人,虽名列铁失一党,但只是罢官回乡。尤其是对于参与杀害英宗的诸王月鲁帖木儿、按梯不花等人,只是处以流放,一个没有杀。
至于一直作为情报负责人的心腹倒剌沙,虽然隐隐与政变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并没有被处罚,而是成为朝廷新贵,中书左丞相。
曾有史家说泰定帝毕竟派自己的心腹参与了南坡之变,所以他诛杀铁失等人只是个形式,不但没有除恶务尽,反而还重用牵涉其中的“自己人”。可想而知泰定帝是得了便宜卖乖,很不干净。
而其实,泰定帝派倒剌沙之子哈散“常侦伺朝廷事机”,无非是为了优先取得情报,在宫廷斗争中占得先机。并没有真正参与到弑君行动中。他的不干净只是明知有变而坐享其成而已,不够磊落,但说不上卑鄙。让他为了证明自己而处罚倒剌沙,即使排除自断臂膀的顾虑,也毫无必要,甚至有欲盖弥彰之嫌,他何必如此呢?
而至于对铁失一党边缘成员的轻罚以及赦免参与逆谋的诸王,则实在是出于稳定的需要。
因为这个时候的大元王朝,已经没有多少资本来承受剧烈的政治震荡了。
从仁宗末年开始,元王朝便灾害不断,到英宗朝,灾害的次数和程度都更为加强,不但有水灾、旱灾,霜、雹、蝗灾也四处肆虐,遍及山东、河北、四川、湖北及江南,而因为灾荒而引起的抗税、抗粮民变也此起彼伏。英宗虽在执政的末年大力整顿吏治,并广为赈济,但因为他的突然遇害,灾害的后遗症仍然相当强烈。到泰定帝即位之后,西北各省连年爆发雨雹、地震,甚至影响到荆湖北部地区,东南从浙东到苏北沿岸不断发生海溢,华北则时而雨雹山崩,时而旱蝗。
国家大势如此,而泰定帝所面对的朝堂,却是相当诡异复杂。因为仁、英两朝的积极汉化政策,严重动摇了世祖忽必烈所创建的汉法、蒙古法、回回法杂合运用的格局,使得大量宗王、勋贵极为不满,朝廷内部矛盾日趋尖锐。而其中又夹杂着武宗系、仁宗系、答己系的党争,各派人物水火不容。如果仁宗或英宗能够完成汉法改革,彻底改变政治格局,大局原本会有起色。但仁宗半途而废,英宗掌权短暂,使得朝中臣子和地方大员,汉法派大臣和蒙古宗王、回回官员仍是分布朝野,互相较力,武宗旧臣、仁宗(英宗)旧臣等等各派势力犬牙交错,混乱不堪,如今再加上泰定帝从藩邸带来的心腹臣属集团,也要极力扩充在朝廷中的势力。蛋糕就那么大,而想分蛋糕的人很多,又都想分到大块,朝政的乱象频仍也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泰定帝的首要任务,只能是保持稳定,让各派政治势力机密团结在以自己为中心元王朝新领导班子周围,各取所需,各安其位,都不闹事,天下太平。
他的年号先选定为“泰定”,后改元“致和”,可见其对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稳定的渴望。
诛杀铁失一党,是为了标榜自己的清白也是宣示天下自己得位的光明正大。这是泰定帝的第一步,之后便是安抚各派势力,让他们诚心拥戴自己。
铁失一党被杀的同时,泰定帝“召诸王官属流徙远地及还元籍者二十四人还京师”。继位后的第三个月,至治三年十二月,泰定帝将被铁木迭儿诬杀的杨朵儿只、萧拜住、贺伯颜,以及被英宗所杀的观音保、锁咬儿哈的迷失全部予以平反昭雪,对于被罢免的王毅、高昉、张志弼以及被流放的李谦亨、成珪也全部召还录用。
被铁木迭儿冤杀的大臣自该平反,被英宗使性子冤杀的大臣也该昭雪,但英宗在位时大力打击诸王势力,很多宗王勋贵的官属被流放,大多是于法有据的。可泰定帝并不在意,无论是谁,无论什么罪名,只要是前朝受了委屈的,到了朕这里一律还给你们当初所失去的,前朝党争酷烈,天子严苛,而朕则要阳春解严霜。
对泰定帝来说,不如此,何以彰显自己取义泰和安定的年号?
平反冤狱只是安抚工作的开始。接下来便是对于朝廷和地方的前朝各派势力的妥善安置。
第一个要大加封赏的自然是自己的藩邸旧臣,这无可非议,这些人对自己最忠心,是自己掌控权力的重要力量。旭迈杰为中书右丞相,倒剌沙为中书左丞相,纽泽为御史大夫,马某沙、撒的迷失为知枢密院事、马思忽为同知枢密院事。这些在泰定帝还为晋王时便随侍左右的蒙古、回回大臣成为泰定帝朝廷的核心班底。
其二便是宗王贵族,这些金枝玉叶在英宗朝被压抑得够呛,一口气已经憋得够久,实在需要好好的宣泄一下。泰定帝恢复了被英宗停发的宗王赏赉,也大方的将仁宗、英宗时代一降再降的赏赐额度提高,一次性便赏赐金七百余锭、银三万三千锭,钱及币帛若干。这个赏赐虽然比不上当年成宗、武宗的豪奢,甚至比仁宗还少了不少,但比起英宗来说,金的赏赐高出七倍,银的赏赐高出两倍,已经足以让大家满意。然后,泰定帝也拿出当年武宗的办法,封赐王爵,成吉思汗叔叔答里台的后裔买奴被封为宣靖王,镇南王脱欢之子宽彻不花为威顺王,阔阔不花为靖安王,并让他们分别出镇益都、湖广和陕西。元代宗王出镇,一般都是在边关,而在内地则并不设立。泰定帝在内地大力推广宗王出镇,是以损害中央集权的官僚政治为代价而增加诸王的权益,这也就明白的告诉了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亲戚们:朕把自己的本该独享权益都拿出来和你们分享了,你们的怨气总该消了吧。
其三是英宗旧臣。虽然英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