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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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对不起,如若有来生,再做你的娘子。这一世,是我牵累你了。
碧城连璧,连的不是状元郎,而是五大三粗却权势滔天的藩王孟世安。孟安世一介武夫又哪里会怜香惜玉,相连折腾死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黛黛是他娶的第八个王妃。
孟府前,车水如龙,鼓乐奏天,喜轿落地,媒婆子牵引着新娘子下轿,却有一落魄男子冲上来,大喊,“黛黛。”
如恍然隔世般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那前尘梦回间曾铭记刻骨的声音,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声音,璟,她的良人,还活着,还活着,谢谢你,上苍。
“何人敢闹事?给本王拿下他。”孟安世声若金钟,喝得侍卫刀剑上前,落魄男子手无缚鸡之力又瘸着腿自然不敌,被擒。
“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黑发亮眼,有一道狰狞刀痕至左眼角划过鼻梁,痕迹是新添上去的,血污未腿,疤痕未结,似随时能淌出血泪来,有胆小者不忍目睹生生别面,也有好奇者私下耳语,当然孟安世血海刀光里闯荡惯的人又哪里会怕这小小的疤痕,死在他手上比这更惨的人不胜枚举。
“陈璟。”落魄男子抬头挺胸,铮铮铁骨,即便落魄如斯,他也是当今状元。
孟安世一怔,他一生戎马,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直视他,这个刀口舔血的粗汗,居然有了惜惜相惺的想法。“你就是那个不娶公主的陈璟?”
状元郎拒婚,此事虽还不至于天下皆知,但对孟安世来说,却是知道的,因着那日正好京城有信送来,曾提到过一笔。
“是又如何?”
侠以武犯禁,孟安世绿林出身,习得一身武功,后逢敌国来犯,毅然投身军旅,领着一帮草蜢豪侠斥敌,逐年累月从一介伙夫做到了今日手握重兵的一方藩王。本该是报国卫国的豪杰如今却成了欲问鼎神器的觊觎者。陈璟早年是极为敬佩此人的,可后来他行为失当心生反心,自然陈璟也就由敬佩转为厌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当然不会拿你这堂堂状元公怎么样。不过,你扰乱本王的婚礼,你要如何给本王一个交代?”毕竟他还未举事,虽然他不在乎一个劳什子的状元,可他不想落得个师出无名滥杀状元的罪名,将来让那帮酸儒拿这说事。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不过在给你一个交代前,我想要先给自己一个交代。”陈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拐着腿朝那不作声的新娘走去。“黛黛,我来了。”
“夫人……”喜娘感觉到搭在她手上的那支手突然力道加重,尖尖的指甲掐得她生疼,她不敢贸然开口,只敢垂眉低眼小声问。
喜帕盖住了她的脸,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看不到她眼角那一滴晶莹的泪残留,并未流出来,她的声音很好听,温温婉婉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漠无情的。
“我不认识什么陈璟,什么状元公,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说罢转身甩袖别身,背对于他,走,快走,不要回来,璟,求求你。
“你当真不认得我?”陈璟是个固执的人,他想求得一个明白,为何不过经年,连璧失色,他不信黛黛是那样的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曾经同我说过的,你都忘记了吗?”
你不可以回头,不可以哭出声,阮黛黛,你已经害他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不能再让他枉死,不能。“我说过,不认得你。你且走吧。”
说罢,毅然拂袖径自上了阶前,长长的嫁衣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金丝银线镶嵌,行走处似一地银河摇曳,羡煞了旁人,刺痛了陈璟的眼。
那便是距离,七步之遥,望尘莫及。
那一日,陈璟痛彻心扉,那一日,黛黛心死如灰,那一日孟安世美人在怀春风得意,那一日,卫央冷眼旁观。
地府十殿阎君处,冥府之主阎王驾临。
“燕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阎罗王面相乌黑,獠牙森寒,一双眼大如铜铃,声音嘛绝对是有威严有气势,若搁在人间活脱脱就是个凶神恶煞。
但阎罗王却待燕驰与众不同,这是久处地府的大鬼小鬼都明白的一个事实。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当如何?”燕驰坐于案前,翻阅新呈上来的生死薄,一个个皆是陌生的名字,有的人祸害千年,有的人不能善终,又有的人无辜枉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死哪有生,不生又如何会死,燕驰早已看淡他人的生死,可有这么一个人,却生生教他停住。
陈璟,阳寿十八。真是个短命鬼。
“知道你就赶紧悬崖勒马,不知道你就无药可救。”阎罗王冷着眉,燕驰啊,燕驰,我这是为你好,你又怎会明白我的心意,别的人如何他不管,可唯独你不行。
“那就算我无药可救便好。”燕驰翻过下一页,看了几个人,多半是些贪官污吏,了然无趣,便随手合上,将之搁在一边,随手又拿起一本书,一看是卫央前段时间落在这里的《七国野史》,他的案桌上从来都不会出现这类的稗官野史,想着无聊,便也随意看了起来,仿似忘记了阎罗王的存在。
天上地下上至九重天,下至地底十八层,能将阎罗王如此漠视的人,绝对只有眼前这一位。
阎罗王也不是第一次认识燕驰,燕驰这个人冷漠不近人情,千年来他对任何事都无所兴致,可唯独只在三百年前出手救了一只本该打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超生的鬼,救也就算了,还不顾地府规矩,擅自教她驭梦之术,任她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如果不是他前几日看到燕驰的命数有变,他决计想不到燕驰会瞒着他,这一瞒就是三百年。
“你明明知道,按规矩,卫央是要永堕无间炼狱的,你为何要维护她?这不像你的作风。燕驰。”
燕驰像是终于想起还有阎罗王的存在,书上正写到卫央失踪的那一段,正是他觉着这本野史最有趣的地方,比起顶头上司,他觉着还是这书来得有趣些。自然敷衍起来也是漫不经心。“作风什么的,近来有些腻味了,想换换。况且阎罗殿下,你不觉得我近来颇有些受鬼众门欢迎了么?这难道不是好事?”
“你少敷衍我,燕驰,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不愿意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也就不问,但是我有一点要告诉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做下的事,欠下的债,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改变得了的。该她受的,谁也不能替她顶。我不能,你亦……不能。”
阎罗殿下甩袖而去,离去时又看了一眼那固执得过头了的人,暗自叹息,这都是果,冥冥之中,都逃不过这劫数。
第6章 第六章 月下忆旧,眼泪成伤
碧城城西,有一处破落小庙,百年前曾也是香火盛极一时,多少痴儿怨女千里跋涉而来只为求一桩好姻缘。只因战火连年,庙宇也被殃及,一场大火焚烧大半,若不是卫央施法护着,只怕瓦片无存。
百年时光过去,艳鬼曾停留过的那株姻缘树,依然苟延馋喘地活着,如今想来也是到了极限。
“你明明可以羽化飞升的,为何要留在这里,快三百年了,你究竟在等谁?”卫央问身形越来越瘦的女子。
女子现出原形,是一个窈窕娉婷的女子,眉目如画,唯有眼角一滴泪痣。她抚摸着眼角的痣,声音苍老就似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息残留,“转眼快三百年了,我竟不知岁月流逝得如此之快。”
卫央蹲坐在树下,遥空望月,今晚的月色太凄凉,凄凉得她的声音也跟着冷起来,“是啊,快三百年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结束?卫央,你还是一如当初的天真。”桩姬笑起来很美,漂亮的丹凤眼弯弯勾起,像清冷却又惑人的狐狸精,明明她就是个树精,本应该是像树一样有着斑驳的皱纹,为什么会长了一张像狐狸的脸。
“你也许说得对,我是天真,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奢求结束,我欠下了那样……”卫央说不下去,掩面而哭,这是她近三百年来第一次哭。
“怎么,后悔了?”桩姬笑着问,凉凉地就跟看笑话似的,“我还记得你当年在这里与艳鬼说过的话,你说你不悔,卫央,若是艳鬼在这里,少不得要嘲笑你一番的。”
“你要笑,便笑吧,是我自己丢人,不对,我都已经不算是个人了。”卫央摊手,任眼角的泪肆意流淌。
“卫央,你会不会恨艳鬼?”如果当年艳鬼没有出现在这里,桩姬认真地问,“如果她没有告诉你彼岸花。”
卫央扶着额际的弯月,清冷得同如上空的月,差别只在于一个遥不可及,凌波如虚,一个则是前世烙下的痕迹,生生入骨。
“恨?我为什么恨,她只是恰好出现在这里而已,不是她,也会是别的人。欠下的罪孽,不是遗忘了就能掩饰过去,该偿还的,谁也逃不掉。”
“逃不掉么?”桩姬喃喃自语,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泛滥,要涌出来,她明明是在笑,可却比笑更难听,更难看,这已经不算是在笑了。所谓笑到极致,便不是笑了。
“你说得对,卫央。欠下的,是要还的,可笑我执着了三百年,到头来原来只是个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还好吧?”
卫央看着从来都是冷静从容的桩姬,月老庙门前的树精,桩姬,从来都是冷眼笑谈别人的爱恨情仇,如若遇到痴心不悔的女子在她面前祈求白首协头转身却另嫁他人时,她便会将那枚木牌震碎,不留一丝痕迹,是以曾经一度卫央笑睨说,“在这么碎下去,你可是要秃头了。”
昔日笑言犹在耳,不过是沧海一粟中的一粒微尘,不起眼,唯一记得的,也只是那晚天空并没有这清冷如冰的高月。
“我与你说个故事吧,那还是遇见你之前的事。”
卫央到这里时,是她已经死后一个月的事,而她死时,彼岸花告诉她,那是韩国一统天下的日子。而桩姬说的这个故事,便是在卫央未入韩之前发生的事。
卫央想,她那时应该是十五岁的年纪。
那时的桩姬刚修成人形,术法还不精。一日有一锦衣华服的少女踏月而来,跪倒在树下,虔诚祈求能嫁给她的心上人。这个少女与其他女子不一样,她很真诚,她在树下坐了三天,讲她与心上人的过往,从相识到相知,然后到相许。
桩姬虽是姻缘树的本体,可却不识情之一物。虽不识情,但却是个豆蔻年华的小树精,还是个好奇心强烈的小妖精。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桩姬想起了最初的幼稚,盈盈笑意不止,她也不待卫央作何回答,接着说,“我偷偷地附在了她的身上,随她一同被家人抓了回去。后来,我果真看到了他,那是个器宇轩昂的少年,一杆长枪回风舞雪荡气回肠,明明在战场上英姿飒爽,可是在少女面前,却是连正眼都不敢瞧,总是偷偷地望着。有一次我驱使少女,吻了他,你不晓得,他当时脸都红了,红得跟什么似的,然后他落荒而逃,真是太好笑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害羞的人。”
“你为什么要吻他?桩姬,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吻他?”卫央挑明事实,她其实猜到答案了,桩姬怕是同那少女一样,爱上了同一个人。
“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做这样的事?卫央,你说呢。”桩姬不否认,喜欢上了便是喜欢。
“后来呢。”两个人的感情正好,多一个人,便有不同的结局。
桩姬却没有接着说,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结局难猜,如果是好,桩姬不会在此,如果是不好,桩姬为何又清楚记得当年的事。
“三百年是一个轮回,我能记住他们的时日不多了,以前我没有哪一天不想忘掉他们,可一旦真的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