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谋江山-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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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是同在翰林院的编修,官至七品,单名一个肃字。平时勤恳寡言,甚少与人来往。今日一举,确有些出人意料。
但我此刻尚有要事,并无闲情去管他人。方想挣脱,这司徒楠又凑过来:“我们来猜猜,他这杯酒是敬内殿的哪位大人?”
我在心里估了估时辰,经这么一折腾,此时已离事先约定在画堂纵火的时间所剩无几,不禁开始有些着急,随口回一句“大约是三公子吧”便端起酒杯要走。不想还没来得及起身,竟又被他狠狠拉住。
“你猜错了。”司徒楠朝内殿方向扬了扬下巴,得意道:“快看,是太子殿下。”嘴上说着,手里的力道却半分未减。
事态紧急,这下可由不得他。我一把握住他手腕,巧妙地使力一捏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正要疾步上前,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画堂失火了!”
此话一出,众官员瞬间哗然,纷纷从席上站起来,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往。
有人高声呼喊:“水龙局在哪?快传人过去救火!”
有人忠心护主:“保护圣上!护驾!”
也有人稳定局势:“别慌,大家别慌……”
“……”
殿内殿外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被司徒楠这么一耽搁,我竟失了进入内殿的时机,急忙与少阳对视一眼,打算干脆以护驾为名,趁乱随众人挤到安王身边攻其不备。
好在我与少阳多有默契,不过一眼便读出心中所想。少阳眉头一蹙,抽出佩剑便开始朝安王身边靠近,嘴里高喊:“保护圣上!”
我正欲跟上,却不知何处蓦地飞出一只玉瓷杯,直朝安王的面门砸去。眼看就要砸中,安王却宝刀未老,眼疾手快地一挥袖袍拦下来,瓷杯落地,登时摔得粉碎。
还来不及反应,方才到内殿敬酒的史大人突然掀掉官帽,抽出发簪,越过少阳,冰冷着眸色朝安王刺去。细看才发觉,那是支比寻常发簪更粗且长的锥形铁器。
与此同时,高台上十来个舞姬纷纷从手中的花篮里抽出相同大小的长锥,也跟着整齐划一地冲向正北方安王所在的龙榻。
竟还有另一组刺客!我心下一喜,拔腿便要往前冲。
小跑两步,却见太子商吉与二公子商允几乎同时从桌席后跃出,利落地冲向王位前的杀阵当中。而三公子却安坐不动,潋滟的眸光所向,竟然——是我?
莫非他知道什么?我被这奇怪的眸光看得惊惑不已,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而少阳与事先潜伏在这里的宫人都在静候我的指示,我却似被人扼住了咽喉般动弹不得,心里“突突”地跳得飞快,脑中急速运转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再观安王,这样紧急的关头他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和惧怕,仍然静坐高处,只玄色王袍上的金龙威风地张着四爪,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心。
果然,当先动手的史大人尚未冲上正北方的阶梯,王座上的扶手中便激射出无数支金色的长针,支支正朝他的胸口,散花般密集着。
迅捷的箜篌之声在混乱的大殿中响彻,史肃被逼得脚步一滞,只好转手去挡飞来长针。
好不容易险险躲过,房顶处“轰”地一声突然裂开一道光线,大片的积雪飞落下来,落到内殿正在打斗中众人的发上、肩头,洋洋洒洒,绝美间却透着极度的血腥与震撼。方才与积雪同时落下的还有七八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暗卫,所降之处,□的舞姬们个个鲜血飞溅,倒在地上抽搐不已,转眼就不再动弹。
这样迅疾的速度不过一瞬时间,快得令人咋舌。倒地的舞姬无不是从天灵盖或颈脖处被匕首割开,毙命当场。
我惊出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局势逆转直下,方才还惊险万分的安王竟安然无恙地坐在王座之上,反倒是准备万全的刺客全军覆没。
史大人被捕,一众如花似玉的舞姬被斩杀命毙,鲜血顺着大理石砖横流成一网不能瞑目的脉络,锥心刺目。为这一天,他们不知受了多少苦头、准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几个月?几年?却不过短短一瞬,之前所有的隐忍和付出都付诸东流。
我思绪万千,呆呆地看着同样不可置信的少阳,脑子里空白一片。
禁卫军们忙里忙外地汇报着战况:
“禀大王,以史肃为首的刺客共一十三人,其中一十二人当场毙命,史肃失血过多,已暂时昏迷。”
“禀大王,画堂的火势已得到控制,已查明是有人纵火。”
“禀大王,纵火之人被抓获之时服毒自尽,身上无任何可查的信物……”
“禀大王,……”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隐藏、筹划、接近和刺杀,完成这每一个步骤要学会怎样的坚韧和隐忍,要经受多少次孤立无援的命悬一线,这一切的一切背后又需要怎样的毅力来支撑。
方才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那一双双不能瞑目的眼睛,一具具死相难看的尸首,被割开的皮肉,刺鼻的、剖目的、任意横流的鲜血,每一样都在我脑中交替不去。我们是同一类人,正做着相同的事情走着相同的路,所以我懂,我懂得这样死去会是怎样的不甘与绝望。若不是司徒楠两次阻拦,恐怕倒在那里的就是自己。
一场谋划已久的盛宴还未开始,便已结束。我到底是该庆幸?还是哀愤正道的艰难?
雪又下了,从王座前被捅破的房顶上落下来,夜空黑漆漆的,像我要行走的路,幽深而没有尽头。而安王还坐在那里,未撼动一根手指头。
3
3、刺杀盛宴(3) 。。。
回到府上已经深夜,还没走到院门口巴图就焦急地堵上来。
“公主,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情况如何?”
“我说过多少次!以后不要叫我公主。”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日的筹备加上今日的未战先败叫人烦乱不已。
“是……大人。”巴图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让开一条道来。
其实我知道他是关心,只是心里实在烦闷,又见他在这种时候不够小心谨慎,不自觉地火气就大了点。斜眼看到巴图不安的眼神,我终还是放轻了语气回答他:“今天累了,明日再说吧。“
“嗯。”大概知道我心情不好,他也不再多问。
我想了想,又补充:“宫里出了刺客,现在整个王都都禁卫森严,少阳恐怕要明日才能回来,安王已经下令宵禁,全城盘查刺客的同伙,虽然这次跟我们没有关系,但你和兄弟们也要小心。”
“是。”巴图踌躇了一会儿,又问:“寨中的兄弟大概还不知道情况,我是连夜去通知他们还是等风头过了再去?”
巴图所说的寨子是指位于王都西面周家岭密林后的青山寨,地势隐蔽易守难攻,八年来我们精心收拢的旧部都安在那里。今日已有一小队精锐乔装商贩进城,住在我为他们安排的民屋之中。
“此前议事时已经交代过,未收到指示不可轻举妄动,且他们身份并未暴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走出两步又觉得还是不太放心,续道:“宵禁解除后先以书信联络,通知他们按兵不动,其余的等风声过了再说。”
“好。”巴图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欲言又止了半天,道:“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只要我们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我和兄弟们都随时愿意为公主和少主效命,只要公主您一句话,就算要我巴图的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我……”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拍着他肩膀“嗯”了一声,吩咐他早些休息。
他深看我一眼,讷讷地走了。
小院中仅剩我一人,鹤羽似的雪片飞落下来,轻盈美妙,却透着刺骨的寒。我独自站立着,任它们恣意地打在肩上、头顶,希望这样的冷意能让我此刻混沌的身心保持清醒。
其实今日走进大殿就没有想着有命回来,敌人太强大了,我们只有进宫刺杀这个两败俱伤的对策。进宫的艰难、人手的稀缺,这些都是横在我们面前的峭壁。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少阳去犯险。
本打算拼死一役,等安王一死,巴图就带领寨中的兄弟趁乱抢出阿爹和哥哥的头颅带回故土,眼下看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空希冀一场,什么都没有改变。
且如今的大安行宫更加森严,安王下令全城宵禁,王都的大街上不时有守卫巡逻,稍有异动就会引起怀疑。且不说短时间内还有没有机会动手,就说史肃那一帮子还未浮出的同谋,我看都凶多吉少。
等待,静候下一个时机,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但我已经足足等了八年!鬼他妈知道下一个时机到底是多久?!
长久的隐忍简直让我耐性全无,此刻真是拿这暴躁的身心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用力拂去肩上的积雪,干脆甩袖子回房。
行到走廊处遇上管事的乌恩其,我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往房里送一坛酒。
乌恩其看着我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大人,您不是说饮酒会让人放松和懈怠,所以从来不准府上的人饮酒么?您这样……恐怕难以服众啊!”
我愣了愣,想起确实说过这话。其实也一直没忘,只是心里憋闷得难受,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宣泄的出口。但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生生堵得我没有话讲,只好用力闭了闭眼睛,待这股愈涨愈烈的暴躁之气沉下去,方挥了挥手叫他下去。
进了卧房想发顿脾气,扬手举起茶杯又犹豫了。想到好不容易将可靠之人一个一个安□府,倘若在这时候闹出动静让大家议论点什么,恐怕只会乱了军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我总觉得自己像被人捆得结结实实没入水里,任你如何挣扎着急都是白费力气,可偏偏就在你以为快要溺死之余又被人拎上来换口气,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无力地倒在床上,任腿脚胡乱摆放着,想就这样如死鱼般瘫上一天,但脑子却丝毫得不到休息。那些抹不去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一一回放,一会儿是阿爹和哥哥们的头颅被砍下来悬在城门上,一会儿是蒙克城中烧了一天一夜的火光,尸体的焦味、凝固的血水、妇女的、幼儿的断臂残肢……如噩梦般的记忆!
还是要走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寨中好不容易收集的旧部等着我带领,费尽心机送入宫中的少阳等着我看护,父兄的头颅也还屈辱地摆放在囚卑塔里,这一切都是我必须扛起的使命。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阿爹是怎样坚决地吩咐巴图带着我逃走,大哥又是怎样决绝地托付我保护好少阳,我永远记得他们坚定而悲怆的眼睛。
正到痛处,门口适时地响起了叩门声。我抹一把脸,翻身恢复如常:“进来。”
乌恩其花白着胡须,跃进来的时候脸上神色不太对劲,关门前回头四顾了一番,这才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包黑布包裹的东西,“咚”地一声放在桌上,道:“这是平时招呼客人用的,刚才我路过地窖看见没人就给你拿了过来,也不敢拿多,就这么一小壶。”说着便将包裹的黑布揭开,露出里面的白瓷壶。
我愣了愣:“茶壶?”
他微微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拿茶壶装酒,不容易被发现。”
我瞬间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
乌恩其看看我,又看看桌上的茶壶,突然仰头打了个哈欠,讪讪地往外走:“人老了果然熬不得夜啊!倘若大人没什么事,老朽就先回去休息了。”
我讷讷地看他关上房门,方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
我最终没有喝那壶酒。
原本不过是觉得前途漫长而无望,想借酒浇愁短暂地忘却这一切,但这偶然生出的悲绪早已在乌恩其送酒进来的那一刻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