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策-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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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砾般粗糙的声音——
“四皇子,暖炉取来了。”
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连忙喝道:“还不快点拿进来!”
伴着一声令下,一阵烘热伴着六月的暖风由敞开的大门扑面而来。
“才两个?为什么不多取几个?”金九霄对着月痕手中的那两只暖炉皱起了眉头。
“四皇子,这暖炉内烧的是软金石,即使在隆冬时分只一个也能叫屋内如三伏盛夏。两个足矣。”月痕边解释边将炉子分放在床铺两头。
他看了眼床上仍是唇色发青的青染,厉声道:“再去取两个来!”
“这就去取。”月痕在退身离开前无声地递了块绢帕给金九霄。
金九霄疑惑地望着手中的绢帕,正欲发作却见一滴水印在那绢帕正中溢开,紧接着,又是一滴,一滴……他恍然大悟这水印正是由自己额头滴下的汗珠。
伸手摸了把额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大汗淋漓。
可是为什么床上的那个人却半点没有好转的迹象呢?黑金色的瞳关切地望着那个被棉被紧紧裹着的人,眼中的担忧和不舍竟然如此的明显。
好热!
她试着挪动自己的身子可身上却仿佛压着山峰般的沉重!她竭力挣扎了几次,发现自己无力挣脱那些沉重之后,终于选择了妥协。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热这样重呢?
朦胧地半睁开双眼,立刻被自己身上那高高堆起的棉被惊得双眼圆瞪。是谁无聊到想用棉被来压死自己?
这个念头一生,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懒散的笑容。
金九霄到底又在玩什么?
她无力地将头垂向一旁,鼻尖却差点碰到什么,定睛一看,心不由得一阵猛跳。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睁开眼就看到近十床棉被压在自己身上更让人心惊的话,那绝对是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睡容。
她一直都知道金九霄长着一张令人失魂的俊颜,所以每次与他面对面时,她都会刻意避免正视那张脸孔并在心底告诉自己忽略对他容貌的关注。可如今在她仍昏昏沉沉未加设防的情况下乍见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孔,她的双眼便再也无法像白天清醒时那样果断地避开,更无法忽略。
她在心底叹息,这样的容颜即使是相对一世都不会觉得厌倦吧。沉睡时的他脸上找不到懒散的痕迹,舒展的唇角让人不禁想到他是否正沉浸在甜美梦乡,轻轻翕动的鼻尖让人不至于误会这完美的鼻峰是由玉做成的,而那睫毛下渐渐亮起的金黑色双瞳更是……
双瞳!他醒了!
青染一慌神,原本紧抿的双唇不自觉地张了开来。
他眨了两下眼,渐渐深邃的视线落在了她唇上,与此同时,左手已触上那娇艳的红唇,指尖正轻轻描摩着她的唇形。
“这样的颜色才对。”他睡梦方醒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合着那唇边淡淡的笑,足以杀人于无形。
青染原本已经是闷热难忍,唇上被他指尖轻触过的地方更是引得体内有无名的燥热不断外涌,不断加快的心跳更是让她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砰。
暖炉内烧干的软金石爆裂出清脆的声响,青染一惊之下,由方才的意乱情迷中彻底惊醒过来。
而金九霄的左手也由她唇上改为背手探向她额头,“出汗了吗?”他用右手轻轻抹去沾了她汗渍的手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看来是已经恢复了。”
“嗯。”她应了一声。心跳仍然乱得离谱。
“那就好。我也该准备去早朝了。”他说着边打算站起身来,却忽地五官揪成了一团。
“四皇子,你还好吧?”她的心跟着一揪。
他看着她脸上的担忧,无力地摇了摇头,“好像不太好。”
“是哪里不舒服?”她急忙追问道。
“你才喝了三杯雪酿就变成了冰人,我喝了几壶都没变出什么来。”他仍然摇头,脸上却已经藏不住笑。
“我那是因为……”她猛地停了下来,“因为不胜酒力。”
好险,竟然差一点点就说漏了嘴。
他点头,竟然接受了她的解释并未多加追问。动了动自己刚才因为跪了一夜而麻痛难忍的双膝,发现舒缓了不少之后,便径直站起了身。
“昨晚你醉得太快,正事都没来得及说。”金九霄边往衣柜走去边开口道。
有正事?那也就意味着他急召自己回来并不只是为了喝酒赏月。她心中稍感释然。总算还不算是个太离谱的主子。
“叶儿那里你不用再去了。我会给你另外安排地方。”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到了墨霜钟的府中,竟然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就又要剥夺她的希望?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用力推开挡在身上的棉被,起身望着那个擅自改主意的人,却刚好看到他褪下身上汗湿的衣衫正赤裸着上身的样子!
脸一下子红得像是昨日的晚霞一般。
背对青染的金九霄并未意识到身后的一切,边穿上干净的衣衫边缓缓道:“昨日巡逻的士兵在宫墙外发现了两具女尸。经查证正是驸马府不日前失踪的婢女。”
“她们死了?”她从入府起就一直被提及的那两位婢女竟然已惨遭厄运。
“你知道这件事?”他回头,瞳色晦暗难辨。
“只是听驸马府的人提到过有婢女失踪。”
“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那里是个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他熟练地为自己系好外袍。
“那只是意外,更何况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在没见到墨霜钟之前,她说什么也不能离开。
“叶儿那里究竟藏着什么让你如此无所畏惧?”金九霄将衣领拉齐之后,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她清楚知道答案,却无法开口相告。
他望着她,等待了许久,最后以一声长吁表示放弃。
“我该去早朝了,走之前记得告诉月痕过来收拾一下。”
“四皇子。”她出声叫住他。
待他停步回望时,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你的侍官,一刻也未曾忘记过。”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扬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己都不清楚那些话为何会脱口而出。她不是一直不认同他的任性和散漫吗?可即使这么不认同,却似乎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一点点接受他了。
“天快亮了,你还不趁早回驸马府?”沙哑如锉刀的声音提醒着正在望着金九霄背影的人该收回视线了。
青染看到正在将暖炉熄灭的月痕,连忙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了。”
月痕头也不抬地又弯腰去收拾着金九霄随意扔在地上的两套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沙哑的声音平静道:“守着你一晚没合眼的人又不是我。”
他守了自己一夜?
她早该想到,若不是守候了一夜,又怎么会趴在床边小睡,而且他换下的那套衣衫正是昨晚在庭院时穿的那套。可是为什么呢?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醉”酒的侍官这样?
“不用惊讶成这样。你跟的就是这么个喜欢做蠢事的皇子。”月痕说话间,房间已被他收拾得整洁如新。
蠢事?难道他那些让人琢磨不透的想不明白用意和目的言行都只是简单的“蠢事”二字?不。才不会这么简单。能那样从容将自己从三皇子手中“拐”来的金九霄一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第4章(1)
青染望着面前那些等待清洗的珍贵食材,看来晚上府里必然是要有贵宾临门,心中不由好奇怎样身份的才配称得上驸马府的贵客。
“公主是不是又回月塞都了?”厨子询问的声音由前屋传入她所在的后堂。
“公主今日上午刚走。你如何得知的?”婢女清脆的声音中透着佩服。
“公主每次回月塞都探望老太后驸马都会大摆夜宴。你看昨日不又吩咐让准备山珍海味了。”
厨子的回答引起了婢女的好奇,“也不知驸马都宴请了谁。每次都神神秘秘的。”
“我们做下人的把主人尽好分内职就是了。千万别瞎好奇,否则小命丢哪了都不知道。”厨子压低声音警告道。
青染探身望了望,只看到婢女那慌忙离去的背影,显然是被厨子的警告给吓住了。
墨霜钟到底要夜宴谁?为何神秘到了府内的奴婢和厨子都不知道贵客的身份?莫非是个女人?所以才要瞒着公主避着府内的下人宴请?宫里女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后宫,而不能任意出入的地方也是后宫,若撇开后宫不说,便只剩下尚自年幼的柳公主和其他皇子府内的皇子妃们。但真是哪位皇子的皇子妃趁夫君不在赶来私会,那远不如由武功高强的墨霜钟前往皇子府更为隐蔽。墨霜钟是何等心思缜密的人,自己能看清的事他自然早已想到,所以他夜宴的人绝非宫中的女人,那便只剩下……
“月策,出来。”厨子忽然出声唤她。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由堆放食材的后堂走入厨房内。
“我有些事要离开一下,锅上煮着的嫩鹿肉给我小心看住了。”
“知道了。”她恭敬应道。在这厨房里一切以厨子为马首是瞻,她这个打杂的婢女自然是任凭差遣的。
待厨子走后,她搬了张矮凳坐在炉前,托腮望着那个盖得严严实实、正不断嘟嘟作响的热锅。
人生的际遇回想起来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她放着每日有人端茶送水的清闲日子不过,偏偏跑进宫里来听候厨子差遣。此时此刻,她忽然分外地想念帅府、想念爹,甚至连帅府的胖厨娘都一并想念起来。
“你是新来的厨娘?”
乍然响起的声音如一支利箭穿碎脑海中所有流动的记忆之后直直击中她的胸口,心脏因疼痛而用力地抽缩着,她甚至连呼吸都不能。
这个声音即使隔得再久再远,她也只一声便能辨认得出是谁!
墨霜钟。
这个折磨了她如此多的日日夜夜,这个让她想恨却又更爱的人,如今正好端端地立在她身后,等着她的回答。
她不知自己是怎样起身回转的,整个身子早因为充斥着极度复杂的情绪而变得不受控制。她紧闭双眼,期盼着又不愿面对他认出自己后会给出的反应。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他冰冷的声音中透着不耐。
她愕然抬眸,当触到那双漆黑的瞳内的自己时,恍悟他没有认出自己的原因。她竟然完全忘记了,如今这世上只剩下顶着一张动人脸孔的月策了,哪里还有什么青染。
“回驸马爷,奴婢不是厨娘,是厨房打杂的。”她不顾一切地进宫,只是为了换来眼前这场相见不相识吗?她强忍心底的委屈,身子却不自主地轻颤起来。
“你似乎很怕我。”黑瞳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被吓到几乎要哭泣的小婢女,唇角因被下人如此敬畏而微微扬起。
这一次他没有再等待她的回答,而是径直伸手抬起了她始终低垂的螓首,迫使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下人直视自己的双瞳,“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然真是百花族。”他黑瞳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很快露出满意的笑来,“我正愁没有奇珍,却不料原来府内藏着长相如此标致的百花族女子。”
他竟然将她称为“奇珍”。她一直知道五系中不乏自视贵族将平族和百花族全部视同牛马之人,可却没想到他也是其中一员。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那陌生的趾高气扬和野心勃勃让她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以济天下为己任的墨霜钟。
“可会歌舞弹唱?”他接着问道,手仍然紧捏着她尖秀的下颌。
她摇头。他为何要问一个婢女这些?难道他想让自己去取悦谁不成?
“不懂吗?”黑夜般的瞳微微虚了虚,“呵。那也无妨。”他说着已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今晚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