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夫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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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时期行非常之办法,我将事先备好的稻草人竖起来,又给它披上风氅。南风正紧俏,披着风氅的稻草人临风姿态翩跹。兵行诡诈,未尝不可,我满意一笑,然后闷声不响地潜入水中。
我不喜凫水,但好在当年阿爹怕我掉水里没人救,强行让我学会了凫水,现在看来,阿爹是多么有先见之明,在东洲靠游水逃脱过一回,这次又可逃脱一回。
等我在江边浮出水面,已见得我的那条船行得很远,披在灯上的衣服被风吹着露出一角,火光隐隐约约透出来,船上的身影衣袂飘飘,瞒得一时应是不成问题。
我浸在冰凉的水中,等后面跟着的船追上去,一前一后地消失于视野中,这才游上岸来。
盛夏已过,夜晚渐渐变凉,我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将衣服挤干了水重又穿上,一头扎进江边竹林,反向往云川西南方向而去。
云川的西南部与夏侯国南朝边境相邻,穿越夏侯边境,我进入夏侯国的边镇小城边城,打算再重新绕回苍乔国境内。
不想半路却遇上了熟人。
柳三笑抱胸而立,站在一家医馆外,眯着双眼警惕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想要干嘛?”
我也瞪她,“你不是艺阁余孽么?不在金柳居好好呆着,跑这么远来干嘛?我没问你,你倒来责问我?”
她笑了,“咱们英明的皇帝陛下早就废除了乐籍制度,我已经是自由身了,怎么,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那你怎么不留在安庆王身边?”
“小姑娘,不要多管闲事。”她瞟了一眼我手上的药包,“怎么生病了?”
我吸了吸鼻涕,“小染伤寒。”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医馆。我心下奇怪,在医馆门口等了一会儿,待她走出来,又悄悄尾随她。
她宿在一家客栈,只进去休息了片刻,便又出了门。边城只是座小城,四处荒凉,她看起来漫无目的,只四处晃荡,越走越远,一直走到边城最北边的荒原。原上青草依依,她走得更慢了,边走边低头仔细看地上的草,到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好久都不动弹。
我远远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难不成没留在安庆王身边,是受了什么情伤?心情比我还郁闷?所以出来晃荡?
我忍不住大步跑过去,鞋擦过草叶发出沙沙声响,她蓦地转过脸来,从前妩媚明艳的一张脸此刻却煞白煞白的,唇上无半点血色。
“你怎么了?”
我刚问完,她便捂住了嘴,皱眉干呕起来。
“吃坏东西了?”我立马蹲在她身旁用手拍她的背。
她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来,却剜了我一眼,可惜她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丝毫不能传达她本该传递的那种性感的嫌弃。
“哎呀,作为一个医术高手竟然吃坏了肚子这种事,也不算很丢人啦,别郁闷了,你看天都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她蹲在那里,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一动不动。
“呀?难不成,你想方便?哈哈,不要不好意思啊,这里没有人,来,我替你掩护。”
她蹲在那里,皱紧了秀眉,一语惊人,“老娘我不是要拉屎,老娘我是要生孩子!”
我被震在那里,嘴巴颤了颤,“生孩子?你怀孕了?几个月了?谁的?他不要了?”
她龇牙咧嘴,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腾出一只手来拧我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呀?谁敢抛弃老娘!”
“安庆王的?”我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往回走。
她点点头,“才两个月。”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东洲,偏要跑到这儿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我叹了口气,“我来寻一味草药,替他治病,来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安庆王生病了?严重吗?”
她的眉头又蹙起来,脸上无一丝笑容,“有点严重吧,就算找到了草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治好的希望。”
“是什么草药?不如我来帮你找吧,你既然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四处走动得好。”
她神色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好吧。天色已暗,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确定那种草就在这里?”
“一本医术上记载过,我师姐以前住过这里,发现了这味草药。她也曾对我师父提过,至于到底能不能治好他的病,连我师父都不敢确定。”
“有一线希望总是好的,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那种草的。”
她看着我,苍白地笑笑,嘴巴张了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柳三笑脸上还是苍白的,刚走出客栈就晕了过去,医馆的大夫来了一趟,说她是头胎,胎像不稳,不宜出门。没办法,寻找草药的事情耽误不得,她便将要找的草药向我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连描述那种草的医书都塞给了我。
她脸上虽没表现出悲伤,可我也明白,她与安庆王走到一起并不容易,如今终于没了身份芥蒂,结成连理,连孩子都有了,却不想天意弄人,安庆王苍栋所有的希望,大概都在那种药草上了。
我揣着医书,直奔那片荒原。
还未入秋,原上青草正盛,在蔚蓝天空下大张旗鼓地占领了整片大地。我戴了顶斗笠,背着竹篓,大步跑进草群。
那种药草,在古医书上叫佛焰,因其花长得十分特别而取名。花朵生于粗壮的花梗上,下托一舟状的佛焰苞,花萼与花瓣像箭一样从佛焰苞上发射出来,花萼呈披针状,花瓣像孔雀头顶的翎毛一样傲然地从佛焰苞上抽出,挺向天空。更奇特的是,整个花朵都是黑色的,花期也很短,只在夏末秋初开放,有时候好几年都不开花。当它不开花的时候,它的茎叶和草原上的牧草几乎没什么两样,单是把它找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谈如何用它去制药,因而迄今都未曾有过用它制药的先例。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我一无所获,干脆在草原上跑起来。柳三笑说过,这个时节正是佛焰开花的时候,若是能看见那种像黑色火焰的花,必是佛焰草无疑。我边跑边四处张望,指望着能在满眼的青草色中寻到一点黑色的痕迹。
数年前,这里曾是片热闹的草原,土地肥沃,牧草多汁,牛羊成群,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可自苍乔国攻下了西观城,夏侯国宗室南下,这里便成了夏侯国南北部的分水岭,南北摩擦不断,这里也成了敏感地带,时不时便有战事触发,牧人纷纷转移阵地,此地便荒了下来,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
一路寻觅,越跑越远,直到正午,依然一无所获。我丧气不已,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块饼咬了几口,也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乱,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天上日头照着,我烦躁地躺进草丛中,将斗笠盖住脸,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竟睡了过去。
我很久没有梦见过苍宇了,所以这一次,梦里的他显得很陌生。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被禁锢着,靠近不得,我还未来得及出声喊他,他便消失了,只余他身上的香气。
梦很浅,只一瞬,我便醒了过来,可他身上的香气却还在,仿佛刚刚就从我身边走过一样。
我立即睁眼坐起来,目光逡巡一圈,没有看见半片人影,却看到一朵在草丛中开得十分隐蔽的黑色花朵,佛焰状的花苞,傲然绽放的黑色花瓣,被长长的绿叶掩盖着,缩在大片齐腰深的牧草中,难怪寻不见。
我一把扑过去,又缩回手,细细看了半晌,将那株草连根拔起来,放进竹篓中。然后又继续在附近寻找,这回寻得更仔细,几乎是一根草一根草地看,各种虫子也都冒出来了,有的甚至嚣张地爬到了我身上。我跺了跺脚,直起腰来,挥打掉身上乱七八糟的虫子和草叶,正要继续,却突然感到大地一阵震颤。
作者有话要说:
、九嶷女帝
抬头望,大批大批地马群从南面奔腾而来,像飓风一样,彪悍而迅猛。草原辽阔无边,风吹草低,马上骑兵铁衣银甲清晰分明,更添威武杀气。
我取下头上斗笠,蹲在草丛中,将身子伏得很低,也不知对方什么来头,躲一时是一时。可对方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一只利箭刺破风力的屏障,劈面而来,我一偏堪堪躲过。那只箭直插入草丛中,“嗖”地一声,力道颇深。
完了完了,必定是夏侯国南朝的军队。我拿着斗笠护在胸前,拔足前奔。
没跑出多远,身后的马便紧逼了上来,风中飘来一女子的声音,清脆无比,“再往前一步,必死无疑。”
我生生刹住了脚步,心脏砰砰直跳,直击到嗓子眼儿。
“转过身来。”那女子声线幽冷,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咽了口吐沫,慢吞吞转过身来,脸上尽是谄笑:“那个,请问,额,有什么事吗?”
阳光刺目,只见得队列最前面的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赤金色的铠甲,眉目英气逼人,比越离夫人更多一份凌厉。她悠悠然打马向前一步,眯缝着双眼,上下打量我。
我微微后退了一步,继续媚笑,“额,请问,您是谁?民女就是,就是在这里拔草,民女家的羊就是喜好吃这里的这种牧草,民女……”
“你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是朕的,你说朕是谁?”她嘴角绽出一丝玩味的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从这片草原的最北部,到南方的灵海,都是朕的,你说,朕是谁?”
我睁大了眼睛,难不成……难不成她是夏侯国南朝的女帝?不会吧?
她沉一口气,又道:“从这里往北,到北方的剑河、鼓河,原也是朕的,将来终有一日也会是朕的。你说,朕是谁?”
我抖着唇,“真的是……九嶷女帝?”
南风从天边吹过来,她身后的军队由东向西拉成一条笔直的长线,像黑色的海浪一样扑打在我面前。我“扑通”一阵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拜伏在地:“小民,小民有眼无珠,不知是陛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我一个劲儿磕头,心里没底是否能这样混过去。
只听“刷”地一声,她抽出腰间长刀,倾身向前一挥,从我背后的竹篓里挑出我刚才放进去的佛焰草,“你家的羊就吃这种草?”
不妙!我眼皮子一跳,忙道:“回陛下,民女从来没见过牧草开花,而且还是开黑色的花,民女就想带回去好好赏玩的……”
她掌中长刀一挥,那株佛焰草顺势飞向天空,力所能及至最高处又无力地落回,半空中寒芒一闪,草茎眨眼间被一举截为两段。
“怎么?心疼了?”女帝坐在马上,低头冷冷盯着我。
“没……”我笑呵呵摇头,“就是有些可惜……”
“是有些可惜了。”她似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可惜就算朕将佛焰草让你带回去,也救不了你们苍乔国皇帝的性命。”她语气中丝毫听不出惋惜之意。
我依旧笑呵呵,“陛下,民女就住在这附近,可不是苍乔国的人,民女是地地道道的夏侯人。”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苍乔国皇帝?苍宇他怎么了?
九嶷女帝跳下马,大步走到我眼前,我这才看清了她的脸,眉间一点红色花钿,状若火焰,杏眼圆睁,漆黑眼眸,显得无辜又天真,可举手投足却十足冷艳而寡情。她看起来和我年岁相当,在气势威严上却高出我一大截。
她目光落在我腰间的刀上,嘴角递出一丝笑,“怎么,你也会刀术?”
我想不出她要干什么,只警惕看着她。
她干脆朗声笑了出来,“缨夫人,我们来比试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