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为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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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朕自会责罚皇后。”皇上沉声打断她,为她拉起滑落的被子,“你失血过多,养好身体是首要,不可胡思乱想了。”
“不!”虞挚美目凌然寒峻,瘦削的下巴紧绷,尖得仿佛能将人割伤。她望着皇上,凄然中透着决绝,“皇后不偿命,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孩子!难道皇上要为了生者,让逝者喊冤已矣吗?”
皇上被她强硬的态度逼得移开目光,焦躁无处安放,显露在脸上,“要朕杀皇后,这决不可能。”
虞挚目光一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皇上,肆无忌惮,如利刃割过。良久,她惨然一笑,“臣妾一心侍君,却换不得皇上的真心,也罢。”她松了皇上的衣袖,转头面向床里,“臣妾鄙陋卑贱,命不久矣,不配在君主左右,请皇上走吧。”
“挚儿!”皇上生气又无奈地唤了一声,还从没有人敢对他下逐客令,然而此刻对着刚刚丧子的虞挚,他不忍怪罪只能安抚,“虽然挖出了巫蛊,立刻就定皇后的罪未免轻率,待朕派人彻查此事后再做决断。”
他说完等了片刻,却等不到回答。虞挚一改昔日的乖顺,无言面壁,不理不睬。皇上脸色阴沉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太任性。”说罢看着她的背影,依旧一动不动。皇上彻底失了耐性,蓦然起身离去。
宫廷朝野,可谓一石激起千重浪。一边是圣眷正隆的虞昭容,一边是与皇上夫妻情深的皇后,无数双眼睛观望着,不知这次谁输谁赢。
“娘娘你瞧,乌发云鬟衬着夜明珠,越发的明艳动人呢。”观澜宫中,宫女为莲妃梳着头。皇上已一个多月没来这里,不过今天看去娘娘的心情似乎不错。
莲妃却只是勾着笑意,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不过对观澜宫提心吊胆的宫人们来说,这一抹笑就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她侧耳听了听,“外面下雨了么?”
苏知意过去推开窗,滂沱的雨声骤然清晰起来,“娘娘,是下雨了,瓢泼似的。”他刻意而讨好地形容。果然听他这么一说,莲妃的笑更深刻了。
“大雨天,虞昭容倒忍心。”她捻起一颗蜜糖莲子,悠然放入口中。
与观澜宫的暖香不同,此刻的香彻宫一片静寂空阔。虞挚抱被靠在枕上,虚弱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陈泉带着宫人们跪了一地,如织托着饭菜,“娘娘,您大病未愈,一天没进食怎么得了?求您吃一口吧。”
大家期待地偷眼瞄着,虞挚却无动于衷。她的视线越过众人,望着半阖的窗外,秋雨淋漓地下着,在檐下连成漫着白雾的水线,“下雨了。”她喃喃地念着,声音不大,陈泉侧耳才听清。
“娘娘,下雨了风寒,您要进补暖……”
“滚!”虞挚忽然低吼了一声,抓起怀里的枕头猛地掷了过去,她力气微薄,却还是打得如织托盘一歪,杯碗滚落在地上,众人脸色苍白,“娘娘!”虞昭容出身名门,一向优雅,喜怒不形于色,从未如此失态。
“都走。”虞挚无力地闭上眼,紧抿了唇再不说话,众人不敢违抗尽数退下。她双目依旧阖着,眉头却微微蹙起,片刻泪水便从睫毛中溢了出来。
洛康王此刻正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为皇后求情。而她绝食,就是要取皇后的性命。
他们已落到如斯地步,成了彼此最大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七、依靠
一场秋雨愁煞人,深重的朱门后,锁住了不为人知的哭泣。明大将军府里,管家举着伞一路小跑着,“大小姐,大小姐!”
明楚皙不管不顾地走着,丝履踏入水中,鞋袜裙摆早已湿透。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汗意,模糊了泪水。她猛地推开书房的大门,膝头一软就跪在地上,“爹,我求你,想办法帮帮王爷!”
“皙儿,你回来了。”明大将军一身便装,正在美妾的侍候下品茗,见到掌上明珠狼狈的样子,不由眉头一皱,沉声吩咐身后的丫鬟们,“去服侍大小姐。”
“都什么时候了,爹还顾得这些?!”明楚皙蹭地站起身,作为将军之女,她自幼所受管束极少,说话行事一向凌厉果敢。
“皙儿觉得现在是什么时候?”明大将军摆摆手,让周围的人退下,无比耐心地问女儿。
“王爷已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支撑不住,爹爹难道要女儿守寡吗?”明楚皙心急如焚,一时口不择言。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明大将军缓缓说道,没有欢喜,也没有焦虑,只是道出一个事实,不太出乎他意料的事实。
“皙儿明白这场联姻出于政治,可是,可是天下哪个女子会不喜欢他。”明楚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纵使在生死攸关的紧迫关头,提起新婚夫君,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在甜蜜当中。明大将军看着女儿痴痴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王爷倒了,对明家百害而无一利,爹就不着急么?”窗外的雨声惊醒了明楚皙,她复又上前,苦苦哀求着。
明大将军放下茶盏,爱怜地握住女儿的手,他年过半百才得一女,疼爱有加,要星星不会给月亮。然而今天,明楚皙的要求他无法答应,“皙儿,你该明白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救人不如自救。洛康王跪在那里不起来,天下最着急的就数明家了,可我能怎样?”
明楚皙抬头不解地看着父亲,她听懂了每一句话,却不懂其中的意思。明大将军顿了顿,才苍凉又愤然地开口道,“整一个西风大营就等一声号令,他却选择跪在那里,求皇上心软。这样懦弱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亦不值得明家效忠!”
“爹……”明楚皙喃喃地叫了一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深信洛康王是天神一样完美的典范,懦弱两个字对他是极大的侮辱,然而她又无从驳斥父亲的批判。事实就摆在眼前,尽管她心里隐隐地不愿相信,却找不出理由。
“他不是这样的……”她僵硬地重复着,好像这样就能把心中的犹疑驱散。明大将军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秋雨,端起茶盏,饱经风沙的手上风骨遒劲。
“王爷不需这样的……”宫门外,荆儿伫立雨中,将伞撑在洛康王头顶。一天一夜的浇淋下,绢伞抵挡不住水的侵蚀,开始淅沥地漏雨。她觉得自己将要站成永恒的雕像,立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
就算不是雕像,这也是她一辈子的姿势吧。
“李将军在王府等了一夜。”她浑浑噩噩地再次开口,冻僵的嘴唇不听使唤,话说得含糊不明。但她相信,她都能看懂的事情,洛康王一定明白。听说李将军今早才怅然离去,荆儿从来都不知道一个西风大营的势力有多强,够不够和皇上抗衡。但入京经历了这些事情,她隐隐觉得皇上是忌惮洛康王的。
“王爷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冷……”混沌的麻木从脚底升起,荆儿的身体晃了晃,意识忽远忽近,“王爷,何苦呢……”眼前一阵花白,天地间的雨声倏忽远去,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荆儿,荆儿。”一声声呼唤传来,并没有牵动肺腑的急切,但她已经满足,至少他叫了她的名字。守在远处的仆从奔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她。
“王爷,不要求了,皇上不会……”她伸手无力地抓着、挣扎着,喃喃呓语,思维因为昏迷骤然变得简单清晰。她不想走,否则谁来守着他,谁来为他撑伞。
“你不懂。”一声低若秋风的叹息,沉沉跌入肝肠,寸寸寒凉落寞,“我求的不是父皇。”
梦里是谁在说话,为何让这梦境真实得疼痛难忍,荆儿闭着眼睛,滚烫的泪水滑落,在秋雨中变得冰凉。他终究是不忍心,不忍心皇后陷入困境,所以固守着一个王爷的底线对抗皇权,不忍心用兵权胁迫皇上惩治虞昭容,所以选择了伤害自己。
这一天一夜,他都是在求她,求她放手。
香彻宫里,又是无比安静的一天。红萼端着原封未动的饭菜出门,交给御膳房的管事公公,沮丧地摇了摇头。公公擦了一把汗,急得直跳脚,“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拎着饭菜转了几圈,回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拉着红萼的衣袖扑通跪下,五十多岁的人了,嘴里叫得甜,“红萼姑姑,小的斗胆求你再劝劝娘娘,别再使性子了,对谁都不好,就当可怜可怜小的,吃一口我也能回去交差啊。”
红萼被他当救星拉着,又急又委屈,气不打一出来,“你倒怨起了娘娘,我们昭容受了多少罪有谁知道?你要叫屈就找皇上叫去。”
“小的哪敢!”公公都要哭出来了,压低了声音,“不瞒姑姑,皇上,也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红萼一愣,万没想到皇上那里也是这般情形,堂堂一国之君滴米不进,这回可闹大了,恐怕对虞昭容不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食盒,“你等着,我再进去看看。”
辗转挑过几重帘幔,红萼放轻了脚步,虞昭容正躺在榻上假寐,瘦弱苍白,仿佛随时都可能睡着了,再不醒来。如织和陈泉正在一旁侍立,见红萼又回来了,不由上前拦下她,“怎么了?”
“皇上也绝食了。”红萼小心翼翼地说道,如织和陈泉对视一眼,立刻忧心忡忡。三人商量了一会儿,正束手无策,一回头只见虞昭容已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们。
“娘娘……”三人行礼,红萼提着食盒就想上前。
“都下去罢。”虞挚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声音微弱却坚定。想必刚刚的话她已听到,既然无动于衷,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远远地退到一边。
虞挚躺在那里,饥饿让她根本无法入睡,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如同虫噬,但她不在乎这些,身体的疼痛不能影响她的思绪。
很多人都来过了,声色俱厉的太后,“仗着皇上的纵容,你也要有个自知之明!”
怅惘的静妃,“你恨皇后,可她是洛康王的母亲,当真斩得断么?”
冷酷狠毒的乌婆婆,“想在宫中安身立命,不除皇后更待何时。”
最后是江潮平。
“姑姑请你来劝我么?”她漠然询问。
“微臣为娘娘诊脉许久,别的不知道,铁石心肠还是诊得出的,怎还会不自量力。”他撩袍坐下,神色还是一贯的冷清,话语里却多了与人间烟火有关的情绪,让虞挚的表情生动些许。
“不过,微臣还是有句话想问。”他按着她的脉,清澈的眸光抬起,语气平淡不起波澜,“皇上百年之后,娘娘想依靠何人?”
大不敬的话就这样道出,他却是不在意的,因为他知道,她也是不在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八、画眉
虞挚起身,慢慢走到妆镜台前。镜中的女子苍白中难掩凌厉,好像海风中突兀的礁石,纵使经过千万年风吹,还是坚硬得会伤人。
依靠何人?
想起这四个字,她忽然笑了笑,就像江潮平说出这个问题时那样,她无聊而悲哀地笑了笑。
“原来你早看透我。”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不敢。”他顿了顿,脸上没有丝毫惶恐或得意,振袖起身,行礼告辞。
虞挚拿起梳子,静静地拢过长发。偌大的宫中空无一人,外面瑟瑟的风声吹过,空荡了心房。她没有子嗣,皇上死了之后,最有希望继位的是四个已封王的皇子,浩南太小又被贬出京,淮意王久不在大铭,没有根基,只剩洛康王和瀚景王,瀚景王属莲妃一党,从来都是与她为敌的。那么,只有洛康王了。
嘴角苦涩地翘了翘,不得不承认,江潮平这剂药的确下对了症,依靠二字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在这皇宫里,还有什么比它更诱人呢?
一下一下梳着乌发,她苍白的脸颊被发丝掩着,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