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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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哥哥。”林雅书唤道,“你没事吧?”她看王敬轩的衣服,已是被马鞭抽破,隐约看见里面的血肉。王敬轩淡淡一笑,道:“没事。”
“哟,王敬轩。”宋华蓉收起马鞭,踩着马靴走过来,笑道,“英雄救美啊。”王敬轩没有回答宋华蓉的话,只是笑了笑。宋华蓉转头对林雅书道:“雅书,你怎么突然跑出来,差点误伤了你。”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然没有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
一个警察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进来,一副大摇大摆的模样,冲着宋华蓉吆喝着。林雅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惹了宋小姐,他要倒霉了。这警察平日里尽做些欺侮百姓之事,却不想遇到了宋华蓉。宋华蓉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自命不凡的警察,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马鞭就抽了下去。警察被打中,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宋华蓉高举着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用马鞭抽着。
林雅书见那警察躺在地上翻来滚去,哭天喊地的,已是遍体鳞伤,便上前劝住了宋华蓉。宋华蓉收起马鞭,啐了一口:“呸,狗腿子!”林雅书见几个林府的下人也混在人群中看热闹,便吩咐道:“快帮宋小姐牵马。”宋华蓉笑道:“不了。我才从你家溜出来。你家今日实在太闹,又无甚好玩的,我早就呆不住。方才听我妈说要留下来搓麻将,我便脚底抹油,乘早溜了。”一边说,一边自己拉过马的缰绳,欲翻身上马。林雅书道:“宋姐姐,这里路窄人多,一不小心还会摔的。”宋华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笑道:“我的骑术高明着呢。”说着,便上了马,一挥马鞭,马儿便冲了出去。
林雅书望着宋华蓉远去的背影,听见王敬轩在一旁叹息道:“这个宋华蓉啊……”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仿佛背后还有无尽的深意。林雅书是知道的,宋华蓉曾经猛烈地追求过王敬轩,但不知王敬轩是如何应对,这股攻势逐渐变成了柔情,最终不了了之。她见王敬轩背后的伤口,便道:“轩哥哥,快进屋去,我去请医生。”王敬轩淡淡地笑道:“一点小伤而已,我回去自己上点药就行了。”他笑,笑容无比温柔,仿佛是冬日的暖阳。林雅书知他的性子,与他挥手告别。待送走王敬轩,她回转身来。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那个不知好歹的警察被同僚搬走,没有人敢替他说话,当日便传出他被解雇的消息,警察厅长亲自来林府给宋夫人赔罪。宋夫人正在同几位官太太打麻将,也未听清警察厅长的话,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句,点了点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白昼过去了,黑夜降临。林雅书坐在窗前,听见西洋舞厅传来的音乐声,是林印光特地从上海请来的西洋乐队。这样的夜晚,有人在狂欢,有人在孤寂,有人在欢笑,有人在悲伤。林雅书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门口“笃笃”两记敲门声,她抬头,见林雅棋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二姐,你怎么来了。”林雅书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迎接。林雅棋抱着一个纸盒走进来,笑道:“这一日都未曾见你,哪知你竟然躲在房间里用功。”林雅书微笑道:“二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热闹。”林雅棋把手中的纸盒塞进林雅书的怀中,笑道:“喏,这个是送给你的。”林雅书谢过林雅棋,打开纸盒,见是一本印象派的画集。时隔多年未见,她的二姐依旧是最懂她的人。林雅书感动了,拉住林雅棋的手,道:“二姐,谢谢你。”
沛儿端上咖啡。林雅棋喝了一口,看着一旁桌案上摆着的白色百合花,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屋里少不了这花。”又道:“最近都在念什么书?”林雅书笑道:“我哪里是念书,无非是闲着无聊,看书解闷罢了。也无非是一些老庄,外加一些章回小说。”林雅棋把咖啡摆在桌上,笑道:“你如今还是在菰城女中上学?将来想要去哪个大学念书?或者也像我一样,出国留洋。”林雅书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要出国留洋。觉得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博大精深,已是学不透,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外国的文化。说到念大学,我想去北平,那里有好学校。”
“北平。北平。”林雅棋念了两遍,忽然笑道,“雅书,咱们去北平玩吧。舅舅不就在北平么。你可以去看看学校。”林雅书道:“就我们去吗?我怕妈不会答应。”林雅棋道:“这有什么不答应的。不过是北平而已,我连法国都是一个人去的呢。咱们这个家,虽然是算开化的,但还是不免有些封建。如今是新时代了,每个人是自由的,我们要捍卫自己的权利,冲破这个旧家庭。”林雅书听着林雅棋的话,感觉像是演员在演话剧一般地念着台词,生硬的,一板一眼的,背书似的,却有带着深情,说做作也不算做作,说自发也不算是自发。
“好呀,我说怎么找不到二姐呢,原来二姐躲到这儿来了。”门外传来嘻嘻的笑声,是林雅诗来了。林雅棋收起自己的演讲,板着脸道:“我哪里是躲。我是来看三妹的。”林雅诗背着手,走进来,笑道:“方才不知是谁,被宋华盛缠着,央求我替她挡一挡呢。”林雅棋红了脸,啐道:“哪有你这样开姐姐玩笑的,真是没大没小。”
宋华盛是宋副总统的儿子,宋华蓉的哥哥,花花大少,名声极差的。林雅书听林雅棋和林雅诗的对话,便知宋华盛看上了林雅棋,对林雅棋展开攻势。林雅书知道,虽然宋家权势很大,但林雅棋是看不上宋华盛的。事实的确如此,林雅棋一听见宋华盛的名字就皱眉头,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雅书也觉得,像宋华盛这样的男子是可恶的。世道纷乱,民不聊生,内有兵乱,外有敌寇,宋华盛身为男儿,对此毫不关心,尽把时间与精力花费在追求女子上面。她鄙视他,就是因为有太多想宋华盛这样的人,所以国家才会一步一步地走向衰落,让外来者欺侮。
林雅书心想,林雅棋提出去北平,是为了躲避宋华盛吗?林雅诗一听要去北平,一口便答应了,拉着林雅棋的手,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未去过北平呢。北平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林雅棋便一一道来,林雅诗听了,更加向往北平之行。
“三妹,你呢?去不去?”林雅棋问。
林雅书觉得,无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北平,她从来都没有去过这个城市。古老的城市,作为都城那么多年,一定有着独特的味道,那沉淀已久的历史。也许,去北平看看,也是好的。
去北平的前一日,刘清清来找林雅书。刘清清是林雅书在学校唯一的朋友。她穿着洗得半旧的校服,笑起来温柔婉约,又透出几分妩媚,如同水中倒映的樱花。林雅书与刘清清交好,刘清清虽然家境贫寒,但仍不卑不亢。另外,刘清清喜欢中国古典文学,这也是林雅书所喜欢的。
刘清清向林雅书借了几本古籍,她因家境贫寒,故买不起书,所读的书皆是向别人借的。林雅书对于借书向来都是排斥的,她对于书籍有着偏执的洁癖。但对于刘清清是个例外,她是林雅书唯一的朋友,且爱书如命,故林雅书愿意借书给她。
听说林雅书要去北平,刘清清道:“我也未曾去过北平。明清两朝的都城,应该不同凡响。据说皇宫无比辉煌壮阔,法兰西的凡尔赛宫,英吉利的白金汉宫,俄罗斯的克里姆林宫,美利坚的白宫都比不上它。”刘清清说这话的时候,透露出对北平的向往,眸子闪着期盼的光芒。林雅诗看出来了,便邀她一同去北平。刘清清低下头,苦笑道:“我是很想去北平。但是,我不能去。”林雅诗提出,可以负担刘清清的一切费用。但刘清清依旧低着头,口中喃喃道:“我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第四章
北平。
火车站里的人很杂。闹哄哄的,什么人都有。已经入秋,北方比南方更为凉爽,空气干燥。
与林雅书同行的是林雅棋和林雅琴。刚下火车,便有仆人上前来提箱子,二舅母杜颜玉和她的儿子孔睿渊站在那里等候着她们。杜颜玉穿着暗紫色旗袍,头发烫卷了,盘在脑后,妆容精致,风韵犹存。孔睿渊是活泼少年,三件头西装,嘻嘻哈哈地向她们招手。
坐在汽车里,林雅书打量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它及其隐忍而沉默,又有着豁达与包容。她被这座城市的大气所折服,却有被它所承担的历史压得喘不过气来。天空灰蒙蒙的。林雅书对北平的期待,已经消散无影。
孔家的住宅,原先是一个满清王爷的府邸。中式的建筑,建于乾隆年间,满清灭亡后,几经人手,最终被林雅书的二舅孔辰昌买下。他负责北平以及周边地区的安全,掌控着军队,在北平常驻。林雅书对古老的中式建筑是熟悉的。她在菰城的家,是有好几进的大宅子,典型的江南园林,庭院深深。但北平的中式建筑与江南的宅院,有着极大的区别。江南的建筑是秀气,北平的建筑是大气。
走过朱红大门,见一个宽敞的庭院。没有植物,地上铺着大块的石砖。房子的构造中正,一板一眼,富丽堂皇,给人权威之感,但无半点韵味。檐下有华丽彩绘,是各种吉祥纹样和万字福字,屋脊上饰着吻兽。宅子分为东中西三路,一进又一进的四合院,最后门是一个大花园。
杜颜玉带着三个外甥女走进去,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水味,一脸的笑,道:“你们二舅还在忙公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先带你们去房间歇息。”林家的三位小姐笑着表示理解。杜颜玉把她们带到东路的一个院落。房间是早已准备好的,只等她们来住。屋内摆设亦是极符合规矩,端庄大气。镶金紫檀家具,不少是流传下来的古董。她房间的床,是古朴的雕花木床,雕刻着复杂纹样,一看就是好东西。青花乳足香炉冒着烟,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林雅书让人把香炉拿出去,她不喜欢这种人造的香味。林雅书想,难怪北方的女子与南方不同,因为她们自幼生长的环境便是不同的。
才安顿下来,林雅棋说自己在北京有老朋友,匆匆忙忙地换了衣服出门。林雅书心想,二姐的交际面是广的,千里之外仍有故友,兴许是一同留洋的同学。林雅诗嚷嚷着要出去玩,林雅书却有些疲惫,长途的旅行使得她略感倦怠。林雅诗便随孔睿渊一同出门了。
林雅书整理好自己所带的衣物,想着舅母一个人在家,便去上房。在廊下听见窗里传来洗牌声,她站在窗口,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便没有进去,心知杜颜玉约了人打麻将。于是,林雅书带着沛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冬日的下午不长。林雅书拿出自己带来的几本书,读了一会儿,便见天色渐渐变暗。来到北平的第一个下午,便这么过去了。
有丫鬟来请,上房已经摆下饭,让林雅书过去用饭。
林雅书问:“那几个陪太太打麻将的人还在吗?”
丫鬟道:“她们已经回去了。”
于是,林雅书放下手中的书籍,跟着丫鬟来的上房。
杜颜玉已经换上了家常的衣服,素色旗袍,因为降温,所以外面套了一件紫色的羊毛开衫。拿起筷子的时候,林雅书看见杜颜玉的手。杜颜玉的左手无名指戴着钻石戒指,那应该是杜颜玉与孔晨昌的婚戒。杜颜玉的右手,还戴了两枚金戒指,她略有发福,肉鼓鼓的手腕上套着玉镯。
林雅书给自己舀汤,喝了一口,问:“二舅不回来吃饭吗?”
杜颜玉笑着说:“他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