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浦记-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书名：和浦记
作者：冯颜
、第 1 章
合浦公主，始封高阳。下嫁房玄龄子遗爱。主，帝所爱，故礼异它婿。主负所爱而骄。房遗直以嫡当拜银青光禄大夫，让弟遗爱，帝不许。玄龄卒，主导遗爱异赀，既而反谮之，遗直自言，帝痛让主，乃免。自是稍疏外，主怏怏。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金宝神枕，自言主所赐。初，浮屠庐主之封地，会主与遗爱猎，见而悦之，具帐其庐，与之乱，更以二女子从遗爱，私饷亿计。至是，浮屠殊死，杀奴婢十余。主益望，帝崩无哀容。又浮屠智勖迎占祸福，惠弘能视鬼，道士李晃高医，皆私侍主。主使掖廷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步星。永徽中，与遗爱谋反，赐死。
显庆时追赠。
《新唐书 诸帝公主列传》
一 投水
（1）
大业八年，东都西苑栖鸾院，绛纱窗内隐隐透出凝霜绿萼的香味，流云榻上，院妃庆儿斜倚假寐。
庆儿是隋帝杨广近日专宠之女，鬓发腻理，妙音绕梁，合宫称之为小宣华，人人把她比拟为文帝宣华夫人陈氏，因当日杨广与陈氏颇有暧昧，宫人以此称呼庆儿固然是赞叹她天人之姿，也有暗讽杨广□庶母的用意在内。
窗外树影绕梁，初月照轩，甚是明朗。忽然，一支雕花镂金的细竹管悄然插入虚掩的窗缝中，接着缕缕甜香渗入内室，眼看着就要萦绕到榻上那冰肌玉骨，海棠初睡的美人儿腻脂琼鼻旁了，窗外人不禁露出了淫邪笑意，青白细长的手指把玩着鲜红剔透的蠲忿犀，暗自得意。
良久，窗外黑影露出惊异神色。那缕轻烟只是在榻前轻明虚薄的瑟瑟帐前盘旋婉转，却不再向前了。
黑影在窗前窥视片刻，刷得展开纸扇，绕着庭前玉桂踱步徘徊。忽然灵光闪现，眼中精光掠过。
原来如此，朕可想明白了，那瑟瑟帐虽是疏朗之纹，如碧丝之贯其珠，却是以鲛人瑞香膏所傅，大雨暴降，也是不能濡湿的。哈哈，今天朕可是着了自己的道了。
原来此人正是隋炀帝杨广。近日，近身宫侍高昌荐浙人向晟为杨广修建迷楼，甚得杨广欢心。那向晟本来也是淫佚放荡的人，为讨天子欢心，特地贡上家传的如意碧罗烟供炀帝淫乐。那炀帝得了这民间妙物，自是迫不及待的试用，岂料却被前日他赐予庆儿的鬼谷国瑟瑟帐给坏了好事，心里自是扫兴。便懒得玩这迷烟的玩意儿，推门进院。
那庆儿仍是未醒，蹙眉颦目，若不禁风的娇态让杨广情不自禁的欲一亲芳泽。谁知庆儿忽然尖声惊呼，双手乱抓。杨广柔情蜜意之中未加防备，面颊上被抓出几道血痕来。惊怒交加之间，他大声呼喝内侍，众人蜂拥而入，高足莲花台上的素烛被一一点亮，室内顿时宝光融融。
烛光照耀下，杨广戴青纱皂帻，青绰袖，长裾，绿锦纯缘，紫纹方平履。隽目修眉，长身玉立，也可以算得上是翩翩俊逸。偏偏面色青白，两腮塌陷，眉间额心隐隐有黯淡黑气，一望便知是酒色过度之故。此刻，面颊上血痕淋漓，目中凶光毕现，更是凭空添了几分萧杀之气。
下跪诸人都是宫中服侍惯了的，见了杨广这副模样，便知那庆儿今日免不了一死了。果见杨广大步上前拽起庆儿及地长发，嘴里厉声喝骂：
“小贱人，朕待你可不薄啊，竟敢谋刺朕，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庆儿猝遭打骂，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口称冤枉。
（2）
杨广发泄了一气，怒气梢平，径自走至郅支国新献的画石床，随意地躺了下来。
“庆儿，到朕跟前来。”
那庆儿骤听此语，心中更是颤栗。她近日深得杨广爱宠，情知这平和的语句中蕴含着极深的杀气。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抵不住杨广语气中逼人压力，慢慢地挪动到床前，跪伏在地等待厄运的降临。杨广信手拾起庆儿垂在锦垫上的缕缕墨玉般的黑发，极尽温存的以犀角梳梳理着，那幅柔情似水的模样与刚才的神情天渊之别。他每梳一下，庆儿的削肩便禁不住微微战抖，脸颊上不知是汗是泪，滴滴濡湿了胸前衣襟。
内侍宫女们背脊上也是阵阵凉意，大家不约而同的记起了两个月之前，绛阳宫宫妃吴绛仙因碰翻茶盏烫了杨广的手，立刻被活活的打死了。那绛仙本是吴越殿脚女，因善画长娥眉被炀帝擢为龙舟首楫，号曰倥侗夫人，极得宠爱的。当日，诸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官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娥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绿给之。独绛仙得赐螺子黛不绝。炀帝常常倚帘视绛仙，移时不去。顾内谒者曰：古人言秀色可餐，若绛仙者真可疗饥。尝吟《持楫篇》赐之曰：
旧曲歌桃叶，新妆艳落梅。将身傍轻楫，知是渡江来。
那日，绛仙被拖出绛阳宫，身上越溪耀光绫绫纹冉冉，光彩夺目，如玉俏脸上眉峰惨绿，尘灰笼罩。见惯了绛仙翩然绝尘模样儿的内侍们自是暗自嗟呀，脸上可不敢露出一点悲戚之容，怕被殃及池鱼，自身难保。
此刻，看着杨广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庆儿心里更是惊恐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与吴绛仙一样遭遇杖毙之刑。
看着庆儿那瑟缩的样子，杨广的嘴角露出了如霜寒意，眼中重新弥漫冰雪杀气。他施施然掷去手中角梳，托起庆儿下巴，双目炯炯：
“庆儿，可是有人指使，说出来了，朕饶你个全尸。若是不说，那朕可得好好疼疼你了。”
庆儿已是身若筛糠，抖抖缩缩地说：
“陛下，贱妾冤枉啊。方才梦中与陛下同游十六院。至第十院，陛下坐于殿上，忽然火起，贱妾惊吓奔走。回望陛下仍坐烈焰之中。贱妾护主心切，惊呼人来救驾，不小心就误伤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听着庆儿断断续续的回话，杨广脸上忽阴忽晴，变幻莫测。忽然一脚踹在庆儿胸口，破口骂道：
“你这贱婢，竟敢诅咒寡人葬身火海，罪大恶极，朕今日定要从严治你，给这满园宫人立个规矩，看看诽谤圣上的下场。”
眼见杨广狰狞面色，庆儿已知今日必是难逃一死，当下心一横，猛然抬头直视杨广道：
“庆儿自知罪该万死，也不敢求陛下免庆儿一死，只求陛下能答应庆儿心愿，庆儿便死也无憾了。”
杨广闻言，倒是一惊。往日赐死妃嫔，那些女子只知苦苦哀求，个个钗乱发蓬，脂落粉零，哪还有过去半分娇态，看了着实令人生厌。这庆儿，平日里看，温柔如水的，倒看不出今日竟有如此之胆色，真是奇了。
看着庆儿惨淡星眸中泪光早敛，反而流光顾盼，那杨广不由得又有了怜香惜玉之心，冷声说道：
“好，朕就看在你平时服侍谨慎的分上，应了你，说吧。”
庆儿眼中光芒剧盛，嘴角忽现妍媚笑意，翩翩下拜，娇声呖呖：
“贱妾多谢陛下开恩。庆儿自蒙圣恩，赐居西苑。如今，妾身将死，只舍不得苑中美景。只愿葬身翠光湖中，贱妾在九泉之下也难忘当日陛下与庆儿同游之乐，望陛下恩准。”
杨广闻听此言，心中竟有几分留恋，想起过去与庆儿把臂同游的旖旎风光。但他毕竟是一代阴戾之主，脸上仅仅和意一现，便又是霜锁雪积，只略瞥了庆儿一眼，沉声应允，吩咐起驾翠光湖。
（3）
原来大业元年，隋炀帝命宇文恺修建东都，同时辟地二百里为西苑，役民力百万，内为十六院，诏定名为：景明，迎晖，栖鸾，晨光，明霞，翠华，文安，积珍，影纹，仪凤，仁智，清修，宝林，和明，绮阴，绛阳。每择宫中佳丽谨厚有容色者充之，选帝常幸御者为之首。又凿五湖，每湖四方十里。东曰翠光湖，南曰迎阳湖，西曰金光湖，北曰洁水湖，中曰广明湖。湖中积土为山，构亭殿屈曲环绕澄泓，皆穷及人间华丽。又凿北海，周环四十里，中有三山，效蓬莱，方丈，瀛州，其上皆台榭回廊，其下水深数丈，开通五湖四海，通行龙凤舸。炀帝当日与庆儿常泛东湖翠光，今日此地却是二人唱别阳关之处了。
庆儿俏立船头，盈盈下拜，辞别宫中诸人，便要纵身入水，眼看着绮颜月貌便要逐碧水去，忽听杨广大呼：“且慢。”
众人愕然朝他望去，难道说，这暴君今日大发慈悲，竟能饶了庆儿不死？正在众人狐疑之际，杨广大声笑道：
“众卿家不觉得今日翠光湖景色大异平日吗？朕如今有个妙法子，与众卿同乐。来呀，把迷楼暖房里养着的宝物给朕通通取上来，一只不剩。”
众人益发不解，杨广看着人人脸上疑云四起，心中更是得意非凡，轻摇纸扇，态度洒然。
不多时，便有内侍提了数十个蜀锦纱囊上船来，纱囊中流光溢彩，照得船上一片柔光，那蜀锦灿烂夺目的颜色更是被衬托得华美若流霞。杨广随意挥手，内侍们解开纱囊口处的丝绦，刹那间，成千上万只流萤急射而出，东湖上便如烟花四散，又似星坠九天，照得四处白昼一般。众人一时呼吸为之夺，早把庆儿的事给忘了。
只听杨广懒懒说道：“庆儿，朕疼你一场，本想饶你，可这规矩是不能改的。但是朕又想多看你几眼，就想了这个法子。你看，这漫天萤火下，就算你淹入水中，朕也看得见你的脸，你说这样可好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心里都满是寒意，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张笑意融融的俊脸，只仿佛眼前是那百里修罗场上嗜血啖肉的修罗王。庆儿那张本来还镇定自若的脸刹那死灰，嘴唇紧咬，唇上一抹失血的暗青，直立船头，如同一尊泥金断臂的绯色飞天。
杨广看了一眼庆儿，冷冷说道：“怎么，还要朕差人把你扔下去吗？”
庆儿面色苍白，黛青眉峰益发绿得妖媚，织锦凤回头宫履缓缓向前移去。凤回头，凤回头，人却再也回不了头了，连同心底那最后的隐秘，就要纠缠于湖底如自己及地青丝般悱恻的知母草上，生生世世，永不超生。耳边，杨广疏懒而醇美的嗓音如冰线般刺入耳膜，直贯入脑。
来人，今日朕游湖兴浓，诏容华夫人蔡氏伴驾。
船头女子龙绡衣忽然狂舞，绽放漫天血色牡丹，丰隆三环望仙髻散落成泼天墨色，犹如龙爪槐枝丫缠结，纠缠住满心恨意，却已是引不来流眄一顾了。纵身入湖，风卷萤火，点点凄清如荒冢碧磷。众人目眩之时，内侍回报：荣华夫人蔡氏侍驾。
这荣华夫人蔡氏与宣华夫人陈氏一样，也是隋文帝的妃嫔，杨广的庶母。文帝暴卒，两女便被一并收入西苑。初时甚得宠幸，后来韶颜稍逝，杨广便渐渐淡了。那蔡氏久遭冷落，心灰意懒，今日忽被传召，自是欢喜，盛装而来，未及人前，百花霰的浓香便熏人欲醉。风摆残荷般行过礼后，便黏腻在炀帝身边，以绿纹测海酒蠡，酌红梁新酿劝帝，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弄痴，奉承得杨广心痒难搔，早就无心去看水中的庆儿了。
那蔡氏又娇嗔道：“臣妾素闻陛下捷才，今日风光正好，何不赋诗助兴，妾当为陛下歌之。”
杨广本就自负文采风流，与陈后主一时瑜亮。听得蔡氏如此之言，更是技痒。当下就命左右取东郭沔紫毫笔，小砑红绡。这杨广虽说是暴君，诗才却盛，趁着酒意正浓，濡墨挥毫，转眼之间制《湖上曲 望江南》八阙。
其一云：湖上月，偏照列仙家，。水浸寒光铺枕簟，浪摇晴影走金蛇，偏称泛灵槎。
光景好，轻彩望中斜，。清露冷浸银兔影，西风吹落桂枝华，开宴思无涯。
其二云：湖上柳，烟里不胜催。宿雾洗开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