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将军-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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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别有一番道地香味。”
傅衡正要动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往莫喜怜那张看不出喜乐表情以外情绪的脸庞瞧去,眸子先是闪过复杂情绪,而后才搁筷一叹。
“我遭贬的消息已经传到边关来了?”傅衡苦笑着问道。
“傅爷您……果真是宫里那位护东将军?刚才听着傅爷名号,还当是同名同姓,才起了头探问您。”莫喜怜眨了眨眼,闪烁的眸光教人分不清她眼里的光彩究竟透露着什么样的心绪。
风雨夜,客人来得少,不醉不归里多是连日留住的贵客,像傅衡这般一见即知身分不凡的人,就算想找姑娘,也会呼朋引伴或带上家仆,不会独自前来,所以莫喜怜刚才听着傅衡自报姓名,还以为仅是巧合,哪晓得此人真是被贬官的护东将军。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傅衡摇头,“承蒙天恩,仅贬为庶民,所以现在与莫当家一样,都只是个普通百姓。”
“什么天恩?”莫喜怜的眉宇间突地扬起一丝火气,坏了她原有的一贯表情,“傅爷为保护百姓打了许多仗,就连平定边关三族,都是傅爷您率先出兵,而后才让御驾亲征的旗子抢了功劳的,像这样忠心的您,徽王却将您贬为平民,根本是瞎了眼!”
“莫当家,不可污蔑王上。”傅衡伸指贴唇,示意莫喜怜敛敛火气。
“这不是污蔑,而是实情。”莫喜怜的眉心越拧越紧,“傅爷,您倒好脾气,丢了官还替徽王尽忠!”
“我不在意这些声名。”傅衡啜着新添上的热茶,淡笑一声,“只是没想到,这消息传得真快。”
平时京城里有些什么大小事,边关总要耗上三个月半年的才听闻,可这回倒是快多了,才个把月,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因为寒城百姓都知道您为边关在卖命啊!”莫喜怜有些不平地蹙着眉,上扬的怒火依然难以抚平,“不知道徽王在想什么?居然把您这位忠臣贬为庶民。”
“外族平定,不再来犯,所以狡兔死,良狗烹吧!”傅衡解嘲地淡笑出声,“加上朝臣嫌我碍眼,不断安置罪名在我身上,即使王上不信,三人成虎,谣言传久就成真了。”
“就算天下人都反了徽王,您也不会反的。”莫喜怜有些不满地抿起唇,“徽王应该是嫉妒您名声太好,觉得您有威胁吧?”
“不管王上如何,没听朝臣谏言将我处刑,已属万幸,再说王上也未曾抄封家产,或怪罪娘亲与妹子,再加上我的妹婿,也就是当今宰相殷续频频说情,所以只判个放逐边关,现在才能这般悠哉度日。”傅衡温着嗓音淡道:“况且……有人知道我的忠心已足,如今不涉官场,倒能平安过后半生。”
“傅爷,您劳苦功高,就算想安然享乐,也不该是遭到这种对待。”莫喜怜绷着眉应道:“您就不知道咱们寒城百姓为您叫屈的。”
“莫当家太过奖了,真要论功绩,我只为寒城打过那么一回仗,所以百姓们真该感谢的,是长年守卫这边关的将士才对。”傅衡起身替莫喜怜的空杯注了热茶,笑道:“喝点吧!不必替我气坏身子。”
“自谦也该有个限度的,傅爷。”莫喜怜看着傅衡既无怨怼,又无消极,反倒是满脸闲适的态度,心里头的火气也渐渐消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空发火,傅衡这当事人倒像没事,少了燃火的油,她纵有再多火气也烧不旺了。
夹起了小菜往傅衡面前的空碗放去,莫喜怜轻叹几声,又道:“傅家世代尽忠职守,未曾出过罪人,偏偏先王不知长进,荒淫度日,只思享乐,不近忠臣,若非因为天惩,使先王暴毙,由现在的徽王即位,重新重用傅家忠臣,不然还不晓得傅爷的忠心和才能要被闲置多久。”
“本以为傅爷自寒城一战后,应能让徽王更加重视,没想到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莫喜怜有些埋怨地续道:“怎么说傅爷都替徽王平过蓝江之战、解京内乱,大小功绩不断,而且镇日为徽王奔波,十足十是位心地又良善,为人又清廉的将军啊!”
“莫当家知道得真详细。”傅衡听着莫喜怜的叹息声调,心里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却是越来越纳闷。
“那是因为……傅爷名气响亮。”莫喜怜的语调里掺入了难得的犹豫。
与她方才的果断、利落感截然不同的迟疑,立刻引起了傅衡的注意。
“响亮?”傅衡仔细打量着莫喜怜,想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瞧出点端倪来。
初见莫喜怜时,他只觉得她是个脑袋灵活的独立女子,与她的外貌大有不同,可如今相谈之后,他却忍不住对她生出质疑之心。
她所说的过去,确实都是发生在傅家,是他参与过,而且为人津津乐道的战事没错,但是……
一般百姓会仅因他这将军名气响亮,又替边关打过仗,就记得如此清楚?
茶余饭后的话题,向来宛如浪潮,一波掩过一波,旧去的荣光,能记住的人并不多。
可这位莫喜怜,却能将他的旧事说得这么溜,彷佛她无时无刻地在注意着他,甚至连傅家世代为国尽忠这段陈年往事都知晓。
这情况,委实有些不太寻常。
“就是上回的寒城之役嘛!所谓一战成名,说的就是傅爷了,寒城说书人净说着您的故事呢!”莫喜怜试着把话题调开。
“我想那应该不叫一战成名,毕竟……”傅衡语音微顿,瞧着莫喜怜刻意回避开来的眼光,他启唇轻续道:“那寒城之役,我还不争气地受了伤。”
“赤马山遇伏又不是傅爷的问题,况且若非傅爷当机立断,只怕五万大军的损伤还不只过千吧?”听见傅衡那有些淡淡懊悔的声调,莫喜怜不由得抬头对傅衡打气。
只是她没料到,这视线一对上,她竟从傅衡的眼里瞧出了一抹深沉,以及疑惑。
“莫当家……”傅衡吐出沉稳声调,“你究竟是什么人?这赤马山遇伏一事,为了安定民心,当时我刻意请王上封锁消息,也未曾对一般百姓提起,就怕引起大家慌乱,怎么莫当家却知晓得如此详细?”
“这……”莫喜怜像只被咬了舌的猫,张口欲辩,却寻不着适当的理由。
“我现在已非将军,所以仅是好奇莫当家为何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若是莫当家不介意,能否为我解个惑?”傅衡看出她心里的慌乱,于是换了个轻松的温和语调,希望能问出个答案来。
“傅爷不愧是当过将军的人,套话套得不着痕迹。”莫喜怜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定在了傅衡的脸庞上,“其实,关于傅爷您的事,是我刻意请人打听来的,毕竟往来贵客当中不乏官爷,要问消息也容易。”
“你刻意打听我的事?”得到了答案,却教傅衡纳闷了。
“傅爷想必是猜不透,为何我这么注意傅爷的事吧?”莫喜怜半敛眸光,语气里少了先前的混乱,却多添了分不明所以的喜意。
“嗯!”傅衡不假思索地点头,“若我还是将军,肯定会以为莫当家别有所图,可如今我已是平民,再加上莫当家的言谈之间听来又毫无所图,所以才感到不明白。”
“其实我会打听傅爷的事,也不是为了什么太特别的理由。”莫喜怜认真地迎视傅衡的沉稳眸光,半晌,她眉眼间勾起一道暖意,扯开了两瓣软唇,轻柔地吐露出一个教傅衡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回答──
“因为,我一直心许傅爷啊……”
第二章
寒城之役,主要是徽王为了平定寒城边关外的三个部族所引发。
镰鲜国、山卢国、恭族,这三族由于容坎关外的土地贫瘠,耕作不易,因此每逢冬季将临,就会群起攻向容坎关,劫掠寒城。
莫喜怜的爹亲,在不打仗的时候往来边关做点小买卖,后来在花街里遇上莫喜怜的娘亲,有了感情,本想攒够银两把她接回家,但是……
“听我娘说,那年饥荒,甭说关外三族,就连咱们徽国百姓都吃不饱,饿死不少人,所以能活下来实属难得。”热茶的温暖在半空中卷起白烟,清香的味道像在倾诉着徽国过往的历史,带点微涩,入喉后却泛着不可思议的香甜,就像回忆那般,陈旧后总留下最美的一面。
“先王失道,换来天惩,却是苦了子民。”傅衡当时年纪尚小,却还记得家里娘亲特意在门口派粥救济饥民,说是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后来,镰鲜国突然破关而入,抢劫寒城百姓,半座寒城几乎被洗劫一空,我爹也被杀了,唯一能称得上好运气的,大概就是我娘躲得好,保住了性命,而且腹中的我也一样平安。”莫喜怜轻描淡写地述说着过去,带笑的唇角彷佛只是在倾诉一个故事,而非她自身的血泪。
“后来……你娘在花街生下你?”傅衡瞧着诉说过去的莫喜怜,不懂她为何能够如此坚强?
“嗯!娘跟老当家感情算是不错,她瞧娘失去爹后成天以泪洗面,就让她生下我,想让娘心里有个依靠,却没想到娘后来因为太想念爹,心病无药治,所以跟了爹离世而去。”莫喜怜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连女儿都留不住娘亲,足可见娘亲多么深爱她这个爹亲了。
“那么你岂不是无依无靠了?”傅衡淡声问道。
“老当家认了我当义女,养大我后,把店也给了我。”想来,在花街打滚一辈子的老当家,也鲜少见到像娘和爹这么深情却又缘薄的感情,连带让她感到寂寞,所以才收留她这个故人之女,老来有伴吧!
“这就是不醉不归的由来?”不是太出乎意料,却也非平淡。
只不过,傅衡听了许久,还是猜不透莫喜怜心许自己的原因。
“是啊!因为后来先王暴崩,新王继位后,大家日子变好过了,所以承蒙照顾,不醉不归的生意也好得很……”莫喜怜说着,夹了块鸡肉便往傅衡碗里添去,“傅爷别光听着我说故事,筷子也动动吧!”
“心里梗着疑惑,很难吞得下。”傅衡摇头,尽管满桌的菜肴香喷喷,确实让他有些饿了,但莫喜怜带给他的困惑,却明显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因为,他分明不认识莫喜怜,而且莫喜怜也说过,关于自己的消息,都是她托人打听来的,那就表示他们真的从来没见过面。
这世上可有人,会对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勾起兴趣,甚至是倾心相许?
不,他真的想不懂。
这到底只是不醉不归的当家勾人上瘾的手段,或是莫喜怜说话不够直接,才让他一直没听着重点?
“这倒是了,瞧我谈了半天,似乎只有坏了傅爷的好心情。”莫喜怜敛起眼底深埋的寂寞,换上一张轻松的笑脸,“其实,我从来没见过傅爷,对于您的事情,是寒城之役才开始格外注意的。”
“就因为我在寒城之役打先锋?”傅衡可不觉得事情有这般单纯。
“不,是因为傅爷大败镰鲜国。”莫喜怜勾唇,迸开了灿若星子的笑颜,彷佛这对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镰鲜国……”傅衡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丝灵光,他瞧向莫喜怜盈满笑意的脸孔,不由得吐出疑惑声调,“莫非,你是觉得我替你死去的爹报了血仇?”
“不只爹的,还有娘的。”莫喜怜笑道。
她娘随爹而去,这份寂寞带来的帐,不该算在镰鲜国头上吗?
“可是莫当家,你的杀父仇人不一定已死,说不定……”傅衡有些诧异,虽然明白平定边关后,不少百姓总对他心存感激,但让人当成心仪对象,这真是少之又少,鲜了。
“我知道,也许真正杀我爹的人,目前还好好活着,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