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9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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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儿。
唉!谁叫自己认了他做义父呢……
赛儿越来越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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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亭山书院。
众多的学者、儒士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后边一排排学生恭恭敬敬地侍立着。
亭山书院的山长柳敬亭站在上首,壮怀激烈,慷慨陈辞:“要说起来,这塞外游牧与中原农耕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了,春秋战国时候这种事就屡载史册,只不过那时候中原诸侯并立,纷争不断,史书中对异族的记载还是寥寥无几。
到后来秦始皇一统六国,就开始派大将蒙恬北逐匈奴了,秦始皇又西起临洮、东至辽东,下大力气筑长城万余里,以防匈奴南进。诸位,始皇帝一统六国,武力强大,可他依旧要筑长城以御匈奴,匈奴对中原的危害由此可见一斑。
之后,汉刘邦被困白登山,被迫采用和亲之策,将公主嫁与匈奴单于才得脱险,此时,北方魔影便频频出现于中原了。为了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汉高祖、文帝、景帝一直采取屈辱的“和亲”政策,每年送去大批财物,但是就算这样,也无法满足匈奴无止境的贪婪欲望,他们时不时的还要南侵,掳我子民,害我百姓。
到汉武帝时候,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国力,为了摆脱匈奴贪得无厌的敲诈勒索,发动反击,将其驱逐到大漠以北,从此匈奴远遁,漠南无汗庭。可是到了三国时候,乌桓又来侵略,曹操北破乌桓,这群狼才算是偃旗息鼓了一阵。等到晋末八王作乱,中原疲弱,他们又来了。
匈奴入侵,夺取长安,北方游牧先后在我中原建立了十六个王朝,他们不仅奴役我汉人,甚至对汉人赶尽杀绝,我汉人几欲亡族灭种啊!这时候,是冉闵发布《屠胡令》,号召中原男儿,和入塞胡寇无月不战,无日不战,最终将氐、羌、匈奴数百万人逐出中原!”
这位柳山长跟说书先生似的,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当时汉民族面临亡族亡种的危险境况,又大讲冉闵当时所建立的丰功伟绩和当时战争的惨烈情形,直听得那些夫子们一个个热血沸腾,这些老夫子们情绪都这般激动,更不用说那些年轻的学子们了。
等他说到氐、羌、匈奴逃出中原,趁机崛起的鲜卑又趁机再来,攻打冉闵,冉闵受困,遂将军粮分与百姓,独率一万步骑出城争粮,结果被鲜卑十四万大军重重包围,冉闵率部奋勇厮杀,仅他一人就连杀三百余人,最后因战马力竭将他摔下被俘,全军将士无一降者,直战至最后一人时,亭山书院所有的夫子和学生都是热泪盈眶。
柳敬亭又讲冉闵被害于遏陉山。冉闵死后,遏陉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不降。鲜卑人建立的燕国国主慕容俊闻讯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前往该地祭祀冉闵,追封冉闵为武悼天王,结果当日便天降大雪,深过双膝(此为正史记载,并非笔者杜撰),众人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柳敬亭凛然道:“冉闵死后,冉国臣子纷纷守节自缢,无一投降燕国。秦汉魏晋以来,从无亡国自杀的殉节大臣,因亡国而自杀,始从冉闵起。冉魏几十万汉人不甘再受燕人奴役,纷纷逃向江南,投奔东晋。东晋大将因未能及时赶到接应,使得几十万百姓中途受到燕军截击,死亡殆尽,晋将竟自杀以谢天下,诸位,这就是我汉人血性、汉人气节!”
坐在侧面廊下两柱之间旁听的万世域微微倾身,向一旁的丁宇递了个眼色,两人相视而笑。
在台上慷慨演讲的这位柳山长,曾经在夏浔面前大骂万世域不肯对瓦剌人无偿赈济,致使哀鸿遍野,是一个冷血屠夫、残忍的刽子手,结果却被夏浔骂了个狗血喷头。
夏浔并没有大骂一顿出气了事,之后他便叫人带着这些冥顽不灵的老夫子们到处走访,倾听归顺的蒙古牧人和那些饱受迫害的汉人百姓的心声,又让他亲眼见证那些在编户安置过程中,从蒙古牧帐下解救出来的汉人农奴,听他们声声血字字泪的控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让他们从书房里走出去,亲自到民间去,亲眼见证那血淋淋的现实,让他们幡然醒悟,这位一心以“兼爱天下、仁者无敌”为己任的老夫子被夏浔洗脑了,从此变成了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像他这样的人,热血、冲动、单纯,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类似的人还有很多,分别属于不同的书院和县学、府学、州学,类似的讲演正在各个地方进行着。万世域得夏浔授意,在鼓动辽东人的民族情绪的同时,也派出大量的读书人和僧侣,对归顺辽东的鞑靼人进行着另一番洗脑,可谓双管齐下。
台上这位老夫子接下来又讲唐朝时候长安失陷于吐蕃,五代十国时沙陀分裂天下,之后契丹崛起,与大宋对峙百年,女真又建金国,金灭北宋,之后蒙古崛起,消灭南宋,一路讲下来,全是异族无休无止地侵我中原的战例。
最后柳山长又道:“草原人如狼,却比狼还要凶残十倍,狼吃饱了就不会再要,人却懂得储备,懂得享受,所以他们的贪欲永无止境。只有我们汉人强大起来,才能威慑他们!对他们一味地示之以恩,在你强大的时候,他会装出心悦诚服的样子,一旦你软弱了,哪怕只是片刻的软弱,他们也会扑上来,狠狠地咬你一口。千百年来,莫不如此,所以,当我们有了机会,就应该彻底地拔掉他们的狼牙、剪去他们的利爪,任何姑息养奸的行为,都是民族的罪人!”
热烈的喝彩声中,柳敬亭侧身让开,大声道:“现在,老夫请一位十四岁时就全家被掳到鞑靼为奴,受尽迫害,如今刚刚才被我辽东将士救回来的百姓上来,给大家讲讲他的亲身经历!“
万世域微微一笑,对丁宇道:“这边可以叫一些学生代替夫子继续讲演,选拔一些如柳山长一样的夫子教授,近日入关‘游学’吧。”
丁宇微微颔首答应。
江南士林的反应夏浔如何不知?他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如果没有这件事的激化,那儿的读书人始终活在他们的幻想里,经过这么一番辩论,将他们的目光引到塞北来,叫他们多多了解一下发生在大明边疆的真实情况,就能改变其中一些读书人的思想。
当然,夏浔不会一味地依靠他们的自悟,他离开辽东的时候,就已经嘱咐万世域,近期安排大批的辽东夫子士人赴中原‘讲学’,同时还要让他们带上一些曾经饱受迫害的百姓,读书人讲道理,百姓们摆事实,跟中原士林鼓吹仁恕之道的冬烘先生们打擂台。
他就不相信中原士林全是些食古不化的人,只要通过这种努力,能改变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未来的大明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更何况这个过程本身,就能壮大辽东士林的影响。
一种文化、一种思想,必然会受到其生存环境的影响,辽东士林的崛起,虽然也是继承自儒家文化,却必将形成一种有别于中原士林的独特的文化体系,那就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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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域准备抽调辽东士子赴关内,以游学为名进行宣传的时候,纪纲安排的人也上路了,此前他就安排了人秘密赴辽东拿夏浔的黑材料,这一次为了确保成功,他又派人赴沈阳卫联系阿鲁台,赴瓦剌联系万松岭,试图制造更多的罪证,将夏浔一举拿下。
与此同时,他自然也不会放弃可资利用的江南士林,他给沈文度写了封亲笔信,叫沈文度利用江南士人,制造对夏浔不利的更大的舆论。
沈文度投靠纪纲以后,利用纪纲的权势,配合他精明的头脑,给纪纲赚取了数不尽的财富。在这个过程中,沈文度自己也发了大财,目前虽还赶不上他父亲沈万三当年富可敌国的程度,在江南也已是屈指可数的大富豪了。
淮北盐场,潘家。
潘启仁潘老爷子坐在主位上,客位上却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年青人,在他下首又坐了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白面无须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说话的是他下首的那个中年人。
“潘老爷子,沈文度一再勒索于你,使你损失巨万,这事儿我们查得一清二楚。两淮盐厂,以潘老爷子为尊,潘老爷子的精明我们是知道的,相信你不会不留一点证据,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任人勒索。呵呵,留证据,当然是要留着有朝一日起大作用的。如今,我们厂督亲自前来,这份诚意、这个份量,都够了吧?”
潘启年沉默不语,陈东微微倾身,目中射出栗人的光芒:“潘老爷子觉得,我们东厂,对付不了锦衣卫?”
潘启年保养得一直很好,如今年逾七旬,看那面相,还像五旬一般滋润,只是头发、胡子大半都白了。
潘启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千户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擅助,实在是没有什么证据呀,那沈文度打着纪纲的旗号索讨盐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老夫哪敢向他索要手令?若说人证吧,只须一句诬告,老朽偌大的年纪,担当不起呀!”
木恩眉头一皱,隐隐生起怒气。
潘启年捋着胡须,飞快地瞟了木恩和陈东一眼,自言自语般又道:“听说……咱大明在北边利用鞑靼和瓦剌两虎相争的机会趁虚而入,降伏了这两头猛虎。纪纲可是在其中出过大力、立了大功的,厂公和千户大人公忠体国,一意除奸,老朽佩服不已。可是,纪纲气势正盛,迎其锋芒,智者不取呀……”
“哈哈哈哈……”
木恩一听他顾忌的是这个,不禁笑道:“本厂公是从金陵来往北京公干的,途经于此,想着拜访潘老先生,或可为本厂公再提供一些扳倒权奸的有力证据,看来,潘老爷子还是不大信得过我呀!”
潘启年赶紧欠身道:“厂公言重了,老朽岂敢!”
木恩笑吟吟地向陈东递个眼色,说道:“取那东西出来,给潘先生看看!”
陈东犹豫道:“厂公?”
木恩点点头,轻轻拨了拨茶叶,低头抿了一口。
陈东迟疑一下,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外边用硝制的软牛皮包了好几层,还用丝绦系着。陈东扯开丝绦,一层层掀开牛皮,从中拿出一样东西来。
潘启年好奇地看着,不晓得他们要拿什么东西出来,这时看见,却是一份信札。
陈东取了信札在手,看向木恩,木恩轻轻一扬下巴,道:“叫潘先生瞧瞧!”
担任厂督这么久,就算是一头猪,也该熏陶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了,何况木恩能侍候于御前,得朱棣信赖执掌东厂,如今一举一动,也自有威仪。陈东不敢违抗,便将那信札双手呈于潘启年。
潘盐商好奇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封面,便大吃一惊,腾地一下站起,失措地道:“这……这是呈于皇帝的密奏啊!草民岂敢观之,请大人快快收回去、快快收回去!”
木恩摆摆手道:“嗳!本厂公叫你看,你就看。这奏章不是还没递到皇上面前呢,看!”
“这……”
潘启年还是惶恐不已,木恩却不抬头看他了。
陈东见了,便道:“厂公叫你看,你就看吧。事先写这奏章,如何措辞、列举哪些罪名罪证,厂公大人就与我等一干东厂档头们仔细商量过的,写成这奏章时,更是由厂公大人的师爷代为执笔的,看过的人还少么?如今奏章尚未入宫门,厂公叫你看,你看便是了!”
两淮第一大盐商、富可敌国的潘启年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不乏高官,乃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