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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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舟两只眼睛都突了出来,他直勾勾地看着烧饼姑娘,身子慢慢向前倾斜出去,仿佛一尊比萨斜塔,在空中倾斜着僵滞片刻,便‘卟嗵’一声栽到地上:“呜~~呃呃~~呕~~嘶嘶……”
他的嘴就像没了信号的收音机,发出嘶嘶拉拉的声音,远远听去,呜呜咽咽的就像一只受虐待的小狗,他发不出高声,那个地方受到重袭,就算他是铁打的金刚,也发不出声、使不得力。
“王、八、蛋!敢打本姑娘的主意!你一刀捅死熊?你这头长白山的大笨熊!”
夏浔张口结舌地看着那位烧饼姑娘,只见一向秀秀气气的,连走路都轻得生怕踩死蚂蚁的烧饼姑娘毫无风度地提高了裙子,一面咬牙切齿地骂,一面用她那双很秀气的小脚丫使劲地在古舟头上脸上乱踹乱踩。
夏浔看得目瞪口呆,手中半截砖头脱手落下,正好砸在西门庆的脑袋上。
那姑娘骂完了,踹累了,拔腿就走,夏浔赶紧缩回头去,不想那位姑娘走出几步,站住想想,忽然又折了回去,弯腰在那仍同空气努力争夺着呼吸权的古舟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钱袋,在手中一掂,凶巴巴地说道:“这是调戏本姑娘的利息,哼!”
说完她又狠狠踢了古舟一脚,这才扬长而去。
可怜的古舟蜷缩在地上,呜呜咽咽的仍然喘不上气来。
西门庆心有余悸地扶着墙站起来,忽然对夏浔道:“老弟,我觉得我家小东……其实挺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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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时候古舟才回来。他迈着细致而沉稳的八字步,如行云如流水,肩不摇臂不摆,就天井里那么屁大的地方,这位老兄居然四平八稳地丈量了许久,才挪进了自己的房间。旅客们都很奇怪,不过看他脸色铁青两眼杀气腾腾的样子,谁也没敢问。
夏浔瞧见他满眼怨毒的模样,轻轻放下窗,对西门庆道:“那位烧饼姑娘虽然使计脱了身,可也彻底得罪了这个关外参客了,我看这古舟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咱们既然一路同行,暗中照拂一下吧。”
西门庆是个怜花惜玉的种子,一听连连点头称是。
翌日,马车继续启程,下一座大城就是德州,一路上乘客上上下下,从济南府一直跟下来直到北平去的乘客,始终还是只有他们六个人。烧饼姑娘和她妹妹明显已经提高了警觉,她们从不离开众人视线半步,就连住宿的时候,也专挑其他客人中间的卧房,古舟虽然凶狠,却也知道这里终究不比关外,不敢有所妄动。
这一天,马上就到德州了。德州是山东地面上的一座大城,财阜人丰,百姓乐业,谷帛殷阜,家给人足。旅客们要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还要歇息半天。因为车行的车子长途跋涉下来,需要修理一下,同时客人们也大多都有停下观光、购物的需求。
听那车把式介绍着行程安排,夏浔注意到古舟目中闪过一丝狞色,不由心中一动,轻轻拐了西门庆一下,对他耳语道:“喂,英雄救美的机会来啦!”
西门庆正在打瞌睡,只听一个美字,立时精神大振,连忙问道:“哪呢?哪呢?”
夏浔微笑道:“就在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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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德州的时候已夜色降临,投店、就餐、住宿,一夜无话。那位姑娘自那日得了古舟的钱袋,住宿饮食也不再十分的寒酸了,不过姐妹俩还是非常的节俭,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吝啬。
第二天上午,大部分人都出去游赏德州风光,采买当地特产去了,烧饼妹妹一直在店里晃荡,直到看见古舟二人出了客栈,她才急急返回客房,夏浔暗暗摇头:“到底是个小姑娘,见识浅些,这便要上当了。”
果不其然,那位烧饼姑娘听说古舟二人离开了,很快也带着妹妹挎着个小包袱走出来,夏浔与西门庆立即佯装逛街,远远地辍在后面,一面盯她们的梢,一面寻找着古舟二人的身影,很快,夏浔就看到换了一身衣衫,头上戴了瓦楞帽的古舟和何轲朔,籍着人群的掩护,正狼一般蹑在她们身后。
夏浔跟着跟着,却发现谢氏姐妹去的并不是繁华的坊市,她们一路询问着本地人,竟然渐渐拐进一条巷子,两人跟到巷中才知道,原来那里有一间“混堂”。
“混堂”就是澡堂子。公共澡堂子的出现是在宋朝,到了明朝的时候,在一些大城大阜已经有了女性的专用澡堂。她们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女孩儿家都爱洁的,哪能不洗浴,可这时节已是深秋近冬,客栈中设备简陋,若只备一盆热水,洗浴起来容易着凉受风,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清洁一番。
夏浔一见二人是去洗澡的,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女人洗浴,怎一个墨叽了得,这一进去,不晓得两个时辰能不能出来,他看看远处的古舟和何轲朔,对西门庆道:“高兄,走,找家馆子,点两样菜,尝尝当地的风味吧。”
西门庆道:“好,就这家烧鸡店吧,看模样有些年头了,能开上几十年不倒的,味道一定差不了。”
两个人走进店去,要了只烧鸡,又要了几样小菜,一壶老酒,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闲聊,古舟生怕走失了人,却一直待在一株柳树后面,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咬牙切齿地等着。
一只喷香烂熟的烧鸡被夏浔他们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西门庆突然一拐夏浔的胳膊,向外呶嘴道:“喏,出来了!”
第086章 狡狐脱兔
沐浴已毕的谢家姐妹正从对面混堂里出来,妹妹年纪小,没那么多约束,一头黑亮亮的长发披散及腰,只有一条红绳系着,浴后的肌肤泛着红潮,好像一只可口的红苹果。姐姐头上高高挽一个髻,露出优雅颀长的颈子,脸上不施脂粉,清清淡淡,可是疏散间自成画意,仿佛一个清纯秀气的邻家女孩。
古舟和何轲朔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二人出来,冷笑一声,立即迎了上去,四目一对,谢家姐妹好像才看到他们似的,顿时大吃一惊,姐姐马上一推妹妹叫道:“妹妹,快走!”
说着疾步闪开,似想将他二人引走,那妹妹平素牙尖嘴利,这时候看见古舟满面怒火、直欲杀人,也不禁吓坏了,她踟蹰了一下,慌不择路,竟然又返身跑回了混堂。古舟哪有空理她,两只眼睛只盯准了谢家大姐,朝着混堂山墙与另一面墙壁形成的一条小巷子跑去。
夏浔和西门庆不敢怠慢,连忙会了账,也自后面追去。那巷子是弯曲的,好像是围绕混堂形成的一个半环形,古舟恨死了这个貌似清纯,实则狡狯已极的小狐狸,他咬牙切齿地放步急追,追到一半见烧饼姑娘正站在那儿,只道她是跑不动了,立即狞笑着扑上去。
古舟狞笑道:“小贱人,今天老子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唬弄人!妈的,我古老二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竟被你……你跑得了么?老子今天要废了你。一刀下去,毁了你这花容月貌,我看你这小狐狸精以后还拿什么骗人!”
烧饼姑娘刚要说话,忽然看见自古舟后面冒出来的夏浔和西门庆,立即又闭上了嘴,古舟一看她的目光,猛一扭头,看见是同车前来的那两个要账伙计,登时脸色一沉:“你们跟来做甚么?”
西门庆笑嘻嘻地道:“我们跟来,是想看看古兄要干什么。”
古舟沉着脸道:“少跟老子称兄道弟,你们若想英雄救美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夏浔笑道:“古兄说的是,夏某正想称量称量阁下的斤两!”
相打无好手,夏浔既已决心助这姑娘一臂之力,当下也不多说,抬手就是一记冲天炮,古舟马上挥拳来迎,这一交手,夏浔才发现这姓古的确实有一身武艺,可要说有多么高明那又未必,不过是力气大些、速度快些,动手时敢下狠手的亡命之徒罢了。
一俟试出他的深浅,夏浔登时心中大定,沉下心来与他交手,数合之后一记古今结合的侧踹,把古舟踹了个大跟头,何轲朔正与西门庆交手,见此情景心神一分,被西门庆趁隙一拳捣中了鼻梁,登时热泪与鼻血长流,两眼都无法视物了。
就在这时,巷口一阵混乱,许多妇人蜂拥而来,手里举着各色家什儿,嘴里喊着:“无耻!无赖!好好教训他们!”看她们模样,好像都是刚刚从澡堂子里出来。
烧饼姑娘嘴角迅速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狡黠笑意,掉头就跑。夏浔先是一怔,他抬头看看,只见头顶一丈五六的地方有个小小气窗,热气蒸腾,夏浔立即恍然大悟,急忙一扯西门庆道:“快走!”
西门庆虽还不明所以,可是一见那些母老虎似的妇人,个个都比他那娘子还要剽悍,马上条件反射地随着逃跑,只苦了刚刚挣扎起来的古舟和何轲朔,两个参客立即被一群疯狂的妇人给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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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姑娘提着裙子跑得飞快,夏浔忍不住唤道:“烧饼姑娘,不要跑了,我们只是来帮你的!”
这时眼见已跑到了巷口,来来往往都是行人,那姑娘胆子也大了,便停住脚步,待她转过身来时,又变成了那副柔柔怯怯的样子,只是一双大眼睛带着几分惊恐,肩膀有些紧张戒备地耸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夏……夏大哥,你是……你是在叫我吗?”
西门庆追上来,说道:“姑娘一直吝于通名报姓,我们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反正每次看到你,都是在啃烧饼,所以就叫你烧饼姑娘喽。”
烧饼姑娘嘴角动了一下,马上便恢复了原状,不仔细看你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有些腼腆地福了福礼,说道:“多谢两位大哥仗义相助,奴家胆儿小,一时惊恐,只顾逃跑,倒撇下两位恩人,实在过意不去。”
西门庆头一回听她说这么多话,说的又是这般客气,不禁眉开眼笑,连忙道:“哪里哪里,在家靠父母,出外靠兄弟,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车度,咱们这也是一段缘份……”
夏浔和烧饼姑娘一起拿眼看他,西门庆马上发觉这套说词和那古舟与烧饼姑娘套近乎时的说法有些相似,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夏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烧饼姑娘笑吟吟地道:“姑娘,你好手段呀!”
烧饼姑娘眨眨眼,一脸天真地道:“夏大哥在说甚么?奴家怎么听不懂呢?”
夏浔刚要再说,烧饼妹妹像只花喜雀似的跑了过来,一路跑一路带着咭咭的笑声:“哈,那两只关外来的大笨熊,姐,我已……”
她一眼看见夏浔和西门庆,立即闭了嘴,警觉地瞪着他们,四双眼睛互相对着,静了那么一刹,然后就见路口人群纷纷走避,一个巡检官捉刀前行,后边跟着两个提水火棍的捕快,再往后是四五个拎着锁链的帮手,吆喝道:“在哪儿在哪儿?偷看老娘们洗澡,呀呀呸的真出息了你,等进了大牢看爷们怎么修理你!”
烧饼姑娘连忙向二人裣衽一礼,细声细气儿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两位大哥,咱们还是速回客栈去吧。”
四个人上了街,便两两一对错开了脚步,烧饼妹妹低声道:“姐,他们两个怎么也在这儿?”
姐姐瞟了走在前边的夏浔和西门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们自己说,是仗义相助来的,你信么?”
“有那么好心?”
妹妹当然不信,冷笑道:“若是恰巧,他们哪儿不好去,跑到女混堂子观得什么风景。若是有意追来,他们又怎知古舟那头蠢熊想对咱们不利,哼!不过是一丘之貉,也想打咱们主意罢了。不过嘛,我才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