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7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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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绅,你是内阁首辅,心里要有这个准备,在朝廷涉及安南的军、政、经济等诸般政策上,你便可以未雨绸缪,在预估未来形势的前提下来拟订相应的政策,这样,朝廷将会减少许多无谓的损失和消耗。”
解缙颔首道:“嗯,国公一直反对纳安南为内郡,直接予以控制。可朝廷纳安南为内郡之后,钱如流水般花去,死伤每日都有报到兵部,都察院里许多言官却是视若无睹,只是歌功颂德,大肆鼓吹,说皇上此举直追汉唐,威加四夷,横扫八荒,皇上对此也是欣然不已。国公也当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叫这些笔杆子逮着国公的短处,唾沫星子淹死人呐!”
夏浔冷笑道:“死的不是他的家人,饿的不是他的肚子,征的不是他的徭役,沿街乞讨的不是他的子女,他自然慷他人之慨!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其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之行状,简直是叫人望而生惭。真要叫他做出一点牺牲时,他逃的比兔子还快!这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败家子儿,我在朝中没有常职,还真不在乎他们弹劾,由他们聒噪去!”
“国公爷跟大绅聊甚么聊得这么投机?呵呵呵,胡某敬国公一杯!”
黄真和张熙童也不好纠缠胡广过久,胡广回过神儿来,见解缙和夏浔聊得正欢,忍不住端了酒杯走来,夏浔忙收住话口,微笑着举起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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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面前摆着一碟盐水黄豆,一壶烧酒。丢一粒黄豆进嘴,抿一口烧酒,让那火辣辣的味道在嘴里徘徊半天,才一仰脖子咽下,叫那火舌顺着咽喉一直烧到心里去。
这是他在山东老家的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刚被赶出府学不久,生活拮据,最喜欢的消遣手段就是这样了,他时常在小酒馆儿里,就要这么一碟盐水豆,一壶酒,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泡上一个下午。自从他飞黄腾达,成为权倾朝野的纪纲纪大人之后,已经很少再重尝这种寂寞的滋味,除了他非常紧张的时候。
“刘玉珏在干吗?”
纪纲冷冷地问,从锦衣南镇回了北镇任千户的纪悠南忙道:“大人,他一回锦衣卫,就把咱们提拔上来的人都踢下去了,留任的只有郑公公的那个继子。咱们当初贬了官的那几个百户都被他重新提拔起来,并且从中选了一个叫朱骏楠、一个叫殷华的,接替陈东叶安的位子。如今,他正忙着巡视匠作营,核检火器呢。听说过些日子他要回济南一趟。”
纪纲咬着牙根儿笑:“给我盯紧了他!只要给我抓着他的小辫子,哼哼!”
他丢了一粒黄豆到嘴里,细细地咀嚼了一阵,又问:“塞哈智在干吗?”
八大金刚的老大朱图苦笑一声道:“那个贼胚,自打进了咱锦衣卫,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瞅啥都看不上。他把咱们锦衣卫当成普通的卫所了,普通卫所的指挥佥事负责训练和军纪,这个夯货就天天抓训练和军纪,咱们又不用打仗去,可他把咱锦衣卫的兵轮番调去练这练那,操得那些兵欲仙欲死。
他还总说咱们锦衣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动不动就提起杨旭来,简直把他敬若神明,还特意把杨旭当年干的几桩大事叫人详详细细写下来,让士兵们诵读、揣摩、学习,简直他娘的比读书人供奉孔圣人还虔诚。这还不算,他还抓军纪,衣冠不整、言行不端、点卯迟到、值更饮酒……只要叫他抓着一次,就是一顿皮鞭,闹得卫里鸡飞狗跳!”
纪纲哼了一声道:“咱们的人现在确实有点不像话了,兵不像兵,倒像是匪,我看他这么折腾,也未必就错了!”
纪纲捋着胡子思索一阵,道:“这人是皇上亲兵出身,跟着皇上的时间比我还长,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他不碍我的大事,由他折腾去,你们不要得罪他,这种混人,什么混帐事儿都干得出来!”
八大金刚苦着脸答应一声。
纪纲又问:“木恩和陈东、叶安在干什么?”
钟沧海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安插在东厂的耳目禀报说,木恩和陈东、叶安现在是照猫画虎,咱们平时查什么,他们就查什么,前几天咱们派去盯着陈瑛的几个密探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盯着他们,还以为是陈瑛的人,本打算把他们引到僻静处干掉,结果打得两败俱伤才发现,他们是东厂的人。
另外,昨儿个咱们派去刑部听审的两个校尉和东厂的番子抢着先看卷宗,结果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撞翻了旗牌,那墨还溅了刑部尚书宋礼一脸,气得宋尚书把两边的人都拖下去,打了一顿板子!”
纪纲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喝道:“他妈的!”
纪纲忽然觉得一阵的头疼,就好像自己成了那误坐观音莲花台的红孩儿,被人套了一身的箍,这个紧呐。
头这一疼,只觉腰也酸了。他最近纳了一对双胞胎作妾,床第间一双姊妹花侍候着,甚是得趣,再加上于坚事发之后,他诸事不顺,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先避过风头再说,闲来无事,房事不免比以前频繁了些,伐挞多了,身体有些吃不消。
他叉着腰,气咻咻地生了阵子闷气,才没好气地问道:“杨旭呢,他在干什么?”
八大金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纪悠南答道:“大人,杨旭……什么也没干!”
纪纲怒道:“什么也没干总也得干点什么吧?”
纪悠南咽了口唾沫,苦笑道:“他……自打回京,每天就是陪着老婆孩子,出门就是赴宴喝酒,被咱们收买的那个厨子说,他们老爷偶尔有客到访,也是客堂相见、设宴相请,从不去书房议事。还说他们老爷纵情声色,有时候要与三个妾大被同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照样龙精虎猛的。厨下曾经得了夫人吩咐,每日调制参茸龟苓汤,原以为是给他们老爷服用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夫人们吃不消,腰酸体乏,所以……”
纪纲脖子一梗,下意识地反驳道:“呸!他能有这么厉害?吹去吧!你们重金收买的这个厨子到底靠不靠谱儿?”
“嗯?”
八大金刚都诧异地看向纪纲,不明白他对这件事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纪纲老脸一红,讪讪地道:“尽打听些无聊的事情!”
高翔讷讷地道:“是大人吩咐,事无巨细,就连他几点起床、几点入厕都要打听仔细……”
纪纲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当初咱们胜了一局,把刘玉珏赶出南镇,锦衣卫全成了咱们的天下。现如今杨旭扳回一局,不但夺回了南镇,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放了个浑人捣蛋。这也就罢了,皇上居然又设了一个东厂,虽说那东厂番子都是咱锦衣卫出去的人,刑狱大权也依旧掌在咱们手中,只怕天长日久……”
纪纲越想越是烦恼,沉声吩咐道:“现在的形势对咱们不利,你们都安分着些!都下去吧,小纪留下!”
纪悠南得意地目送几个同僚离开,赶紧殷勤地凑到纪纲面前,纪纲沉沉地道:“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那木恩虽是阉人,定然也有所好。你给我好好打听打听,这个人得想办法拉拢着,只要把东厂拉过来,咱们就算是扳回了这一局。一个刘玉珏、一个塞哈智,撑不起大场面!”
纪悠南沉声应道:“是!”
纪纲眯起眼睛想了想,又道:“为了挂帅出兵的事,汉王跟杨旭正相持不下,这件事多关注一下,时刻注意事态发展。朝政上的事,咱们锦衣卫插不了手,不过,不防找机会,助汉王一臂之力!”
纪悠南吃惊地道:“大人,汉王……不是咱们的对头么?怎么还要……”
纪纲目光一横,纪悠南顿时住口,纪纲道:“这政争,就是血,是阴谋,是绞杀,是你死我活,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残酷战场!汉王虽是咱们的对头,但是眼下有他们在,咱们的地位才能稳固!”
纪悠南恍然,钦佩地道:“属下懂了!”
纪纲目光幽深,低低说道:“君如卧虎高踞,诸臣如鹰盘旋,谁是那只兔子?把老子当小白兔?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第854章 暗战
秋,深秋,多事之秋。
出兵安南之事还没个定论,在南北西三面连番战事期间所掩盖下来的诸般问题就纷纷浮出了水面。
这日早朝,都察院御使赵子衿实然上表称,洪武年间,朝廷立下规矩,各地设置若粮仓储备,以备粮荒时间,可以开仓济民,同时各地要疏浚河道、建造水库,以备洪备旱,这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然而自前年以来,战事频仍,府库存粮为之一空,又因大量征调民役输运粮草,各地河道久不疏浚,恐来春水汛会酿成大祸。
因此,赵御使提出,希望皇上下旨,严令各地布政司切实做好粮食储备和水利设施的建施,同时应把这项业绩列入相关官员年终考课,以确保太祖高皇帝时制定的这项体恤百姓的政策得以贯彻实施。
赵御使是都察院的少壮派,前两年做巡城御使的,刚刚成为十三道监察御使,地位比较低,提的又是国计民生方面的问题,所以他的出头没有引起大佬们的注意,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皇帝却是不敢等闲视之的,在那个时代,三农问题就是国家最最根本的问题,农村、农业、农民这三大问题解决不好,国家必生大乱。
因此朱棣立即下旨,命有司依此办理。紧接着,内阁又呈给皇上一封奏折,原来是江西广信府玉山、永牛两县发生大瘟疫,疫情暴发迅猛,至呈报时止,已然死亡近两千民众,紧接着户部又报,广信府上饶县也发生瘟疫,死三千余人,当地民心惶惶,不少人背井离乡,逃往他地。
朱棣大为紧张,立即命令输运粮食、药品,救灾救疫,赈济地方。这道旨意下完,户部就跑到谨身殿向皇上哭穷,没人、没钱、没法子救灾。朱棣召集内阁议事,一时也拿不出急切有效的办法,朱棣无奈,只得下旨,除在京的《永乐大典》编撰事宜外,金陵大报恩寺、武当山道场两大工程暂且停工。
随即朱棣又诏谕北京行都司:北京军民数年之前,或效力戍行,或供亿师旅,备历艰难。平定以来,劳苦未苏。而营建北京,国之大计,不得不重劳百姓。自今北京诸郡不急之务,及诸买办,全部停止。
这些工程暂停,总算挪出了大笔的银两,分别用于救灾救疫和储备粮食,在此期间,陈瑛起初并未发觉内阁和六部重点呈报这些事情的本意,眼见朝堂一片热火朝天,文武百官都在关注国计民生问题,陈部院不甘寂寞,忙也勒令所属查缉问题,结果还真被他查出一个大问题,急急报与皇上,虽然其目的不纯,却给百姓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原来,河南邓州这时也发生了疫情,只不过这里的疫情不是针对人的,而是牛疫,大批官牛生病死去。当地官府对交由百姓饲养的牛马都有严格的考核和惩罚制度,但是像这种并非饲养不善的不可抗力,本来不该予以惩罚。但是大批官牛病死,官员们唯恐受到朝廷责备,于是就把损失分摊到了养牛户身上。
官员们要求饲养官牛的百姓照市价赔偿,结果折腾的许多百姓卖田卖房,还不够的,甚至卖儿鬻女,一时惨不堪言。陈瑛把这事儿报到朱棣那里,正为国计民生感到焦头烂额的朱棣只气得三尸暴跳,大骂道:“养牛,本来是为了让百姓们能够过上好日子,现在怎么反而成了毒害百姓!”
愤怒已极的朱棣随即下令,要求当地官府一律免去因牛疫而摊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