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5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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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夏浔用人是人尽其才的,少云峰这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不贪财物,现在辽东经济蓬勃发展,随之也衍生了一些腐败事件,正好叫他去专门督管这方面的事情,少云峰得其所哉,倒也不觉寂寞。
黄真和张熙童两个人一肚子坏水儿,他们凑到一块儿琢磨了小半天,一封洋洋洒洒、精彩纷呈的奏章便炮制出来了:
鞑靼太师阿鲁台派其子阿卜只阿蛊惑兀良哈三卫反叛朝廷,兀良哈三卫首领深明大义,严辞拒绝,阿卜只阿恼羞成怒,遂对兀良哈三卫发动攻击。适逢定辽中卫都司丁宇将军奉杨旭总督之命巡视三卫,拔刀参战,勇不可当,临阵斩杀敌酋阿卜只阿。
阿鲁台闻讯后再发大兵,以枢密副院哈尔巴拉为统帅、斡赤斤土哈、蒙哥贴木儿为将领,发兵南侵,辽东总督杨旭秘密会晤蒙哥贴木儿,晓以大义,使其幡然悔悟,临阵易帜。辽东英勇之师遂里应外合,大败鞑靼,得良马七万余匹、俘获敌兵四万五千余人。天朝大军所至,沿途部落仰慕天朝威武,纷纷归顺,随从迁附辽东的大小部落计有九个,分别是……”
这份奏章写出来,竟是一个面面俱到的欢喜局面,夏浔看罢大悦,把那拟好的长达千行的报功名单往后边一附,便报往关内去了。
※※※※※※※
呼伦贝尔。
一个更大的噩耗传到了阿鲁台的面前。
阿鲁台虽贵为太师,实际上也不算太老,再加上他身体强壮,保养得宜,皮肤红润,非常精神。可丧子之痛未去,又传来斡赤斤土哈万户和枢密副院哈尔巴拉一遭生擒一遭战死的消息,连番打击之下,阿鲁台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你仔细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败得这么彻底?”
阿鲁台的声音嘶哑,低沉着嗓音说,全未注意到乌兰图娅悄悄进了帐子,正泪眼迷离地站在不远处。
“是!太师。照理说,咱们是不会吃这样一个大败仗的,错就错在,那蒙哥贴木儿早就被明人收买了,这样一个奸细,而且又是一路兵马的统帅,事先将哈尔巴拉大人的行动计划向明人合盘托出,又临阵倒戈,我军才终遭败绩。”
那人又道:“哈尔巴拉大人发觉不妙,率军杀出重重包围,却在科尔沁右旗驻牧之地边缘,遇到了以逸待劳的辽东总督杨旭。我禁卫军被兀良哈三卫缠住,无法接应,逃出来的人马兵疲马困,已经无力再逃。这时候,为了部属免遭杀戮,哈尔巴拉大人不得不……命令他们放下了刀枪……”
他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哈尔巴拉大人不肯为明军所俘,他……他率近身死卫,冲向明军阵营,被明军以火枪和乱箭,活活射死!”
身后的乌兰图娅急忙掩住了口,才没有发出声音,可那泪水已像断了线的珍珠,噼呖啪啦地掉下来。
那人继续禀报道:“如今,零散逃回的族中勇士,已逾八千四百多人……”
阿鲁台精神一振,说道:“我就说嘛,虽然明人使计行奸,害我们自投罗网,可草原茫茫,四通八达,想要全歼我军,不是那么容易的,逃回来八千多人了?长生天保佑,这都是我族中精锐啊!”
对面那人微微露出苦涩之意,顿了一顿才道:“太师,得以逃回的,大多是被明人故意纵放的……”
阿鲁台一怔,愕然道:“怎么?”
那人道:“但凡伤残严重者,明军既不杀、也不俘,尽皆释放了,有些士兵为了能够回来与家人团聚,甚至……甚至自残肢体以求脱身,明军也不阻止,残废者皆可自行离去,概不阻拦。所以得以回来的,十之七八都是……都是残疾。”
“什么?他们这是……”
阿鲁台突然回过味儿来,狠狠一捶桌子,怒喝道:“杨旭!好生歹毒!杀人不见血、杀人不见血啊!”
对面那人脸上苦意更重:“明军回师时,因我东线已无可战之人,明军撤退时从容不迫,沿途但见我们的部落,不分大小,牛马浮财、男女老幼,一概掳走,如今……如今东线草原,荒野千里,几乎不见人影儿了!”
阿鲁台颓然往后一坐,怔怔半晌,才摆摆手道:“你退下吧……”
那人向阿鲁台深深一弯腰,缓缓退了出去。
“义父!”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阿鲁台回头一看,微微吃惊道:“图娅,你几时进来的?”
乌兰图娅定定地看着他,一字字道:“义父,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杨旭!”
阿鲁台脸上掠过痛苦之色,说道:“图娅,你以为我不想报仇么?可是……瓦剌对我们虎视眈眈,近来接连吃了几场败仗,大片草原被瓦剌抢走,我不能……图娅啊,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复仇!汉人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我会记着,早晚我们会报的,但不是现在……”
乌兰图娅摇摇头,说道:“报仇,不一定要明刀明枪!这一次,如果明人不用奸计,我阿爸不会死!我们未必会打败仗!他们可以用计,我们也可以!”
阿鲁台一双花白的浓眉深深地拧了起来:“图娅,你想做什么?”
乌兰图娅的眼睛闪闪发亮,呓语一般地说着:“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为阿爸、为阿卜报仇!一定会!”
第591章 原上相逢
天底下,一碧茫茫,起伏的小丘、蜿蜒的河流、几丛的小树,使得这草原并不显得空旷,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走到河边,仿佛一团蒲公英的种子,随着微风起起落落。
这里的小丘起伏并不突兀,极其柔美的线条,就似丰腴圆润的妇人的身子,跌宕起伏,延伸远去。
绿草与野花丛中,散落着几座不大的毡帐,这是牧人外出放牧,临时搭建以供歇宿的地方。远处,矫健的牧马人骑着昂首腾飞的骏马,手中挥动着套马杆,尽展豪放与彪悍的气概。
了了特穆尔骑在一匹雄健的枣红马上,这匹马鼻腔肥大、前胸宽阔,有力的长腿下面长着硕大的马蹄,这种马跑得最快,而且耐力持久,如果让它撒开四蹄纵情地飞驰,马的肚皮几乎能贴着草尖。
她骑着枣红马跑到一群马前,翻身跳了下来,枣红马立即亲昵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掌背,了了捋了捋骏马的鬃毛,把缰绳甩到马鞍上,快步向前走去,那枣红马便温驯地跟在她的后面。
“阮小九,你下来!”
一个牧马人翻身从马上跃下,跑到她面前,规规矩矩地道:“了了姑娘!”
这阮小九是个汉人,特穆尔部落现在经商、务农、做工、跑运输的族人越来越多,这些方面获得的利益已经远远超过牧马,以致于青壮族人全都跑去从事更有前途的职业了,族中现在的牛羊马匹反而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放牧了。
而阮小九是开原城的一个汉人,原本是给人打短工的,如今就被特穆尔部落的人雇来,替他们放马了。这就是过渡阶段的一种融合,牧人自己跑去从事其它的行业,族中负责放牧的人越来越少,现有的牛羊马匹又不可能骤然减少,于是反过来就雇佣一些无产无业的汉人帮他们放牧了。
不过这些汉人无论是骑术,还是放牧的知识都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牧人,作为族长的女儿,了了特穆尔只好承担起教授他们放牧的知识。
“阮小九,你放几帮马呀?”
“四帮!”
阮小九嘿嘿地笑:“喏,了了姑娘你看,这一帮三十九匹,那一帮二十八匹,前边坡上那一帮十六匹,还有,远处河边上那一帮,是十一匹。”
了了笑了笑,赞道:“不错嘛,才二十来天吧,就能一个人看四帮马,好样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看那四帮马,说道:“你瞧见没有,河边这一帮,只有一匹儿马(公马),虽看这一帮马群最少,可你得格外注意。一帮马里头,如果有两三匹儿马,你就不用操心了,它们会在外围照顾着整个马群,不让它们乱跑乱动。
可这一群就一匹儿马,就不是它看着马群,而是带着马群了,你要一不留神,它撒起欢儿来,就不一定把它的马群给领到哪儿去了。”
“哦,这样啊,我还觉着那帮马最少,不用太操心呢,所以才特别看顾着这群最多的,多谢了了姑娘指教,我明白了!”
阮小九笑嘻嘻地点头,一双眼睛从侧面偷偷地看着了了姑娘那红菱似的小嘴吧嗒吧嗒,诱人地动着。
远处,负责看顾另外几帮马的一个牧马人摇头失笑:“小九这小子,又故意找辙,勾搭人家了了姑娘说话了。”
这个牧马人也是汉人,叫郑思安。自从有一户牧民家开始雇佣流戍开原的汉人替他放牧以来,苦于家中没有多余壮丁的许多牧人家纷纷仿效,雇佣了许多汉人帮忙。
这些汉人都是因为各种罪行被流戍辽东的普通犯人,无产无业,以帮人打短工为业,正好雇来做事。这些因为各种犯罪行为而被流戍的罪犯性情品格自然谈不上高尚,不过对上了性格彪悍、喜欢好勇斗狠的游牧部落,他们做事倒也不敢偷奸耍滑,更不敢恶客欺主。
不过我们看着放牧很有诗意,可是一天到晚只是跟畜牲打交道,实际上是非常枯燥的,难得了了姑娘这么俊俏的一个女子跑到这儿来指点他们放牧,他们自然要想法设法的与人家搭讪,多聊几句了。关于头马的规矩,老郑早跟阮小九说过了,他岂能不懂,故意出些岔子,撩拨人家大姑娘和他说话而已。
“咄、咄,去!”忽见别人帮中的一匹公马靠近了自己的马群,郑思安立即挥起了鞭子将它驱赶开。
养马的规矩是多,牧草、饮水、喂盐……还有,儿马不允许任何其它帮的公马靠近自己的马帮,一旦靠近了,儿马就会跳出来与对方厮咬起来;自己马帮中的任何一匹母马如果跑到别人的马帮里去,它就很难再归队了,因为儿马绝不原谅这种背叛自己的母马,它若回来,儿马是会驱逐它离开的。
还有就是,小儿马长大了,就会和老儿马争夺地盘,牧马人就得看着,等一方落败了,就得把它套走,骟了之后去拉车,若再把它留在马群中,那就不得宁日了。如此种种,很多规矩,所以牧马人看似悠闲,每天需要应付的事情实也不少。
了了是个粗枝大叶的姑娘,浑未注意阮小九的一双贼眼尽在自己鼓腾腾的胸脯上留连,她很认真地讲解了一番,一扭头捕捉到阮小九有些猥亵的目光,这才发觉他别有用心,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倏地扬起鞭子,喝道:“找抽是不?”
阮小九一见她扬起鞭子,脖子顿时一缩,赶紧道:“哪有,哪有,我确实不明白,嘿嘿,多谢了了姑娘指点!”
了了哼了一声,收回了鞭子。要么真抽,要么别抽,草原人的鞭子,讲法也多着呢,若是轻轻抽他一下,那就不是惩罚,而是向自己心爱的男人示爱了,了了哪能让鞭子落在他的肩上,她气鼓鼓地走开,也不踩镫,直接伸手一按马背,纵身跳了上去,身形一弯又一纵,便漂漂亮亮地立在了马背上,呼哨一声,那枣红马便跑开了。
阮小九摸摸肩膀,又流里流气地一笑。他当然不以为人家了了姑娘能看上他,不过要是被她抽上一鞭,起码也能想入非非一下,可惜了,人家这鞭子,终究是吝于落下,贱皮子呀……
了了踩在马背上,在草原上风驰电掣般地奔跑了一阵,刚刚跑到一片草坡高处,忽然咦地一声,猛地止住了骏马,她手搭凉蓬往远处看看了,立即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远处,正有百余骑快马向这边疾奔而来,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