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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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燕藩已经被消灭了,诸王也都被削光了,皇上对咱徐家也就不会这么忌惮了,籍由与文官们的结盟,咱们徐家,将仍然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不仅仅是一个有职无权的摆设。为兄用心如此良苦,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
徐增寿一双大眼中露出极其怪异的神情,好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当然明白了。小妹过了年才十四,根本不急着嫁,你这么迫不及待,只是抢在日落西山之前,再搭一条线,搭上方孝孺这条线,搭上文官这条线,以便固宠,是么?”
徐辉祖脸上一红,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不当这个家,当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我又不是不管小妹的终身幸福,这不是要带她一起去,叫她自己选个如意郎君么?一举两得,有甚么不好?”
“你只是良心不安罢了!”
徐增寿气唬唬地摞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徐辉祖大怒,拍案道:“混蛋!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咣”地一声巨响,徐辉祖气得浑身发起抖来。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夏浔正在院中活动着身子,司宾官张熙童忽然走进院来,一见夏浔便向他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寻使者真是了得,昨儿夜里那般辛苦,大清早的就这么精神。”
夏浔干笑两声道:“大人说笑了,一大早儿的,王子殿下还没用餐呢,大人有什么事吗?”
“喔!”张熙童忙把手中的请柬递上,笑吟吟地道:“礼部奉旨,明儿晚上,于莫愁湖上召集今科中举士子,办诗酒盛会。侍郎大人特意关照,邀请两国贵使一同参加。”
夏浔听了忙双手接过,笑道:“在下这就呈报殿下,侍郎大人美意,我们殿下必定欣然赴会的。”
第360章 酝酿
“……怀庆驸马、都督陈晖,还有……李景隆……”
徐增寿斟酌良久,在他的宴请名单上写下了几个名字。莫愁湖诗酒盛会是皇上下旨、礼部主办的,可是用的地方却是徐家的。徐家要协办盛宴,自然也可以自己邀请一些人去。
但徐辉祖没有邀请任何亲朋友好友,因为徐家的亲朋友故旧不是武将勋戚就是功臣世家,而他已决意向文官们示好了,他不想给文官们一个错误的讯号:“他仍旧在拉拢旧部,试图抗衡文官势力。”
徐增寿明白大哥的心意。忠,是大哥心目中的大前提。大哥不会放弃对朝廷的忠心,而这朝廷,在大哥心中就是建文皇帝。徐辉祖的一切行动,是不会逾越‘忠’这个前提的界限的。但是忠,并不影响他对徐家的责任,他要在不违背对皇帝‘忠’的前提下,想方设法地让徐家一直屹立在朝堂之上。
所以,大哥顺势而动。既然皇上信任的是文臣、重用的是文臣,他就主动向文官们靠拢。而徐增寿则不然,他并非不想维护徐家的威势,但是在他心中,权势永远都不是重要的,亲情、友情,在他看来弥足珍贵,所以他对大哥抛弃多年来的朋友、部属,甚至连妹妹的婚姻都要做为政治筹码非常不满。
尽管,许多豪门大户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做的,女儿家,向来就是权贵之间缔结联盟的纽带。而且妹妹在这个大前提下找到的夫婿也未必就不能称心如意,婚姻幸福,可大哥根本的用意让他心寒。
昨晚兄弟两人谈崩之后,大哥马上加强了对小妹的看管,似乎是怕他帮助小妹逃出家门。其实大哥不这么做,他也不会怂恿小妹逃走。上一次小妹逃之夭夭,兵荒马乱中一直下落不明,已经让他担惊受怕了许久,如果帮助小妹逃走,逃到大哥找不到的地方,那就不能沾惹与徐家有关的一切势力,那样的话,他也无法保证小妹的安全。
他有他的办法。他今天特意邀请了一些人,一同赴莫愁诗会。宴请这些人,一方面是为了联络旧友之间的感情,同时也是希望这些人在徐家的出现,能破坏大哥与文官们的媾和。破坏了大哥的计划,小妹的婚事,自然也就不用再提。
他不是一个智计百出的政客,但是出身豪门世家,于权势斗争自幼耳濡目染,又岂是一个粗鲁无知的匹夫?大哥一厢情愿地以为,以中山王府的权势地位,如果看中了哪个新科进士,对方一定受宠若惊,这亲事必定能够定下,果真如此吗?仕途光明的举子进士,可是连公主都不愿意娶的。
他记得与怀庆驸马王宁泛舟莫愁湖时,曾经听他说过一件事,是关于晚唐才子李商隐的。据说这李商隐不只有诗名,而且满腹经纶,甫一出道,便受到朝廷重臣令狐楚的赏识和提拔。但是,令狐楚死后,他却投奔了泾原节度使王茂元,还娶了他的女儿。
两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李商隐的一生前程却因此尽丧,从此颠沛流离,再不得志。因为令狐楚是牛僧孺一党,王茂元却是李德裕一党,那时候牛李两党争权,在朝中势同水火。
李商隐是趋炎附势,还是政治白痴?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如此选择了,也许他是因为深爱王氏女吧。这种举动,在牛党中人看来,是忘恩负义、卑鄙小人,从此对他百般打压;而李党中人也大多认为此人首鼠两端,不可重用,李商隐的一生前程就此毁掉。
那些中了进士的读书人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七巧心思,他们会不知道这些事?会不知道眼下朝中文武势力此消彼涨?只要他在那些新科举子们面前巧妙地摆出一副徐家仍旧是勋戚武将班首的姿态,哪个举子还敢为了可能的锦上添花而甘冒仕途尽毁的风险,接受他徐家的女儿为妻?
怀庆驸马王宁,他是要请的。
王宁此人好吟诗作赋,乃是一个风雅人物,这样的盛会他一定会欣然前来。文官势力大涨之后,武将勋戚都靠边站了,怀庆驸马本来与建文帝是登基之前的知交好友,可是当初燕王三子是利用他逃出金陵的。那时,朱允炆并未太过计较他的过失,可是随着燕王的势力逐渐扩大、不断地打胜仗,朱允炆追本溯源,便开始不待见他了。
朱允炆一开始之所以宽宏大量,是因为他认为朱高炽等人逃了也没甚么大不了,就算燕逆因此毫无顾忌,果真扯旗造反,朝廷大军一到,也将平定于旦夕之间,因此对这位怀庆驸马乐得大方。可是随着燕王一次次取胜,朱允炆这心里头越来越堵得慌,便开始迁怒于王宁了。王驸马现在日不好过,在朝堂上也属于边缘人了。
王宁,是勋戚的代表。
都督陈晖,这也是要请的。京师禁军分内外两场,四十八卫,陈晖本是外场二十四卫统兵都督,既是他的老部下,也是他过从甚密的朋友,身上是打着徐家烙印的,徐家靠边站了,他现在也被调离原职,做了闲差,一直闷闷不乐,这人得请,不能寒了旧部的心。
陈晖,是武将的代表。
至于李九江……
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李九江或许曾是取代徐家,竞争武将班中第一人的最有力人选,可是掌兵权的不管是徐家还是李家,变动的只是他们两家之间的位次、势力、兵权,对整个武将勋臣集团的利益并没有什么损害,现在呢?他们是休戚与共,同病相怜,而且李九江现在的处境比他还要不堪。
李九江,是功臣的代表。
勋戚、武将、功臣,统统出现在他徐家的宴会上,那些心思缜密、善于钻营的文人还敢沾惹徐家,得罪圣眷隆盛、权势如日中天的方孝孺、黄子澄?
名单拟完,徐增寿反复看了几遍,嘿嘿地冷笑起来。
徐辉祖想利用莫愁湖诗会向文官们抛出他的橄榄枝,而徐增寿就坐在他身边,“嚓嚓嚓”地磨他那柄锃亮锋利的钢刀。试问,谁敢伸手?
明天山后国王子要应邀参加莫愁湖诗酒会,所以今天礼部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行程。王子给随从们放了假,三五成群的自去金陵城中游逛,远到中土上国一回,谁不想给家人亲戚朋友带点中土的礼物回去呢,这是人之常情。
夏浔独自一个人,在秦淮河畔逛了一阵,然后在鸡笼山下一家小吃铺子里坐了下来。要了几样小吃。不多时,旁边也坐了一个大汉,吃相比夏浔难看多了,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把鞋脱了,光着脚丫子踩在另一边的长凳上,美滋滋地搓着。瞧他那穷形恶相的模样,其他食客都厌恶地躲得远远的,谁也不肯到他面前来。
这人正是历城县老戴的宝贝儿子,现为飞龙秘谍的戴裕彬。
夏浔轻轻地道:“叫蒋梦熊、徐石陵他们都做好准备。明儿晚上,莫愁湖是对市民百姓开放的,介时不止湖上,整个莫愁湖畔,必定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咱们不必拘泥于形式,要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敌人,朝廷不是控制了官方喉舌吗?那咱们就利用民间舆论。”
戴裕彬用刚捏完脚丫子的大手抓起筷子,低声道:“大人放心,蒋统领和徐统领已遵照大人吩咐准备着呢,只等明晚,便大显身手。”
夏浔嗯了一声,挟起一只蟹黄包,戴裕彬又去捏脚,又毫无胃口地丢回屉中,随意地搅着鸭血汤道:“小林子那里,可已联系上了?”
小林子,就是侍奉御前的那个小太监,夏浔为了和他拉上关系,颇费了一番手脚,他先让戴裕彬和他妹妹取得了联系,这才和小林子搭上了线。戴裕彬的妹子是宫女。明朝的宫女,待遇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如果皇帝看不上,还有出宫的一天,要是唐朝就惨了,一入宫门,红颜白发,再也离开不得。
戴逸萱是个小宫女,极难有机会出宫,她也没想过要出宫,她在金陵城里没有亲人,吃穿用度都是皇家的,她也没有必要去逛街坊,她是个很节俭的小丫头。
可是忽然有一天,巾帽局的一个公公找到了她,说是她的亲戚到了京师,要见见她,巾帽局的那位公公收了人家好处,倒也肯用心办事,只过了两天,便找个机会把她带出了宫,在西角门外,见到了她的哥哥。
戴逸萱很开心,从此,在京师有了她惦记的人,在宫里,也变得快乐起来。
御前内侍小林子的家世,就是她告诉哥哥的。
“是,约摸着他下午能回宫一趟,我会见见他的。”
夏浔道:“好,你不要急于行事,一步步来,皇帝对读书人优渥宽容,对内宦太监们却极为严苛,动辄打骂乃至殴死,御前内侍小付子是他亲眼看着被活活打死的,兔死狐悲呀。从你了解的情况看,他的干爹御膳房的唐总管也是被皇帝下令打死的,这更是个好机会。你要示之以恩,让他把你当了最亲的人,那时再慢慢试探他的心意。
他是御前的小内侍,多少总能听到些机密消息的,如果能把他变成咱们的人,那咱们就等于在皇帝跟前,安插了一个耳目。所以,耐心一些,付出多少,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
“是,那卑职这就走了。”
夏浔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戴裕彬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喝个精光,然后站起身来,一抹嘴巴,风风火火地去了。
夏浔挟起蟹黄包,蟹黄包汤汁浓郁,味道醇美,一口下去,齿颊留香。可是夏浔鼻端似乎总觉得有股子戴裕彬脚丫子的味道,张了张口,始终没有勇气咬下去,他苦笑一声,丢下包子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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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子悲凄凄地出宫了。
他是京师人士,兄弟两个,父亲早逝,全靠老娘给人做针线活把他们拉扯长大,后来老娘一场大病,两眼瞎了,弟弟则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