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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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成忍不住问道:“甚么长远?”
徐茗儿暗暗叹了口气:“这两个笨家伙,你们要是直截了当地一刀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要这么追着问,问吧间吧,你们一定也要像我一样,被他骗去卖了,还开开心心地帮他数银子呢。”
夏浔神色一凛,义正辞严地道:“藩屏封建,这是大祖遗制,是祖训!皇上削藩,算不算是违背祖宗定制?成!他是皇上,他想改,可以,削了军权也就是了,为何赶尽杀绝?何谓之藩?藩者,分封其地,自治其民、自领其兵。这才是藩!
削其封地、收其藩兵,那么藩王就只是王,而不是藩王了,囚的囚、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这是何故?‘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皇上这句‘只要死四叔,不要活燕王’的口谕,你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两位将军,天下社稷首先是祖宗的天下和社稷,是大明朱氏王朝的天下和社稷,而不是当今皇上一脉一人的。诸王是太祖子孙,先帝血脉,天生就是皇室宗亲,享有王爵俸禄,而不是庶人,方、黄、齐泰等人离间皇亲、迫害宗室,燕王要‘清君侧’,难道不是大义所在?
宋朝时候抑武扬文,常令文人直接凌驾于武人之上,对他们指手划脚,不该打的仗常常要打、该打胜的仗常常要败,致使英雄血染疆场、壮志难伸。我大明疆域比宋朝何只大了一倍,皇上对至亲尚且放心不下,削了他们的兵权撤了他们的藩国还不放心,非要置之死地,试问,诸王被削光之后,他会安心坐守南京,令外姓武将统率重兵镇守边防,遥驰于千里之外?
不可能!绝不可能!以文抑武、以文制武,必然较之宋朝更要变本加厉,到那时候你们这些武将何以自处?如果燕王兵败诸王被削,皇上的秀才朝廷就不只限于一座金陵城了,中枢主事者皆是文人,各处军镇必然亦以文人掌控军队!”
夏浔声音一提,厉颜疾色地道:“漠北蒙元现在仍然拥有十分强大的武装,西域更有贴木儿王的大军虎视眈眈,到时候在一群文人骚客的胡乱指挥下,我大明军队还能重现太祖时候的荣光吗?若是让胡虏重新进驻中原,你们今日之举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你们要让我汉人重新沦为四等人,为胡人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做千古罪人吗?”
顾成的声音软弱下来,期期地道:“皇上……皇上坐拥天下,燕王地不过一隅、兵不过数万,能……能成甚么事?”
夏浔反问道:“燕王如今,较之太祖皇帝起兵时如何?”
张保道:“那不同,那时候蒙元朝廷人心已失,天下大乱,豪杰并起,现如今却是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夏浔立即道:“你错了!现在一统天下的只是一个门面!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门面!皇帝削藩,不但削兵,还要削人,削得四大皆空,诸王纵然不肯附从燕王一起靖难,你道他们会站在皇帝一边吗?
皇帝亲政,短短数月,便把两个教书先生捧上了没有相印的宰相之位,那些十年寒窗、自小吏做起,克尽职守、兢兢业业,希图有朝一日成为当朝重臣的文官们都服气么?
两个教书先生统领百官、辅佐天子;其耳目心腹、股肱亲近之臣尽是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他们把持国器,朝野间那些追随太祖皇帝浴血多年方打下这万里江山的公侯勋卿、将帅豪强们会甘心么?”
夏浔灼灼的目光在顾成和张保脸上冷冷地扫过,沉声道:“这天下一统,已经被当今皇上,从里边打得粉碎了!这四海归心,已经被当今皇上搞得君臣文武离心离德了!”
张保看了眼顾成,本来稳稳地指向夏浔咽喉的刀锋慢慢垂落下来。
其实从燕王一起兵,朝廷兵马就成建制地一队队倒向燕王,不战而降,由此就可见建文亲政以来种种抑武的做法是如何的不得军心了。燕王是带过兵,可这不是他们倒向燕王的绝对理由,他们的升迁和俸禄、非战时的管理和统率都是朝廷而不是燕王,他们倒向现在仍然绝对弱势的燕王,难道不是朝廷自己的问题?
对于方黄之流指点朝纲的局面、建文削除藩王的血腥手段,朝中的勋戚武将早有不满,徐增寿及其身边这些武将尤其甚之,夏浔这番话直斥其心,正说到他们的心里去了。
夏浔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在他们本已摇摆不定的立场上又加上了最后一块砝码:“杨某言尽如此,两位将军如果觉得杨某说得不对,现在可以动手了。杨某此来,本就是要劝小郡主回返南京的,如今两位将军既然来了,杨某也就放心了,死亦无憾!”
夏浔那一句“可以动手”一出口,徐茗儿就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听到夏浔这句话,张保很是纳罕,禁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何不是保郡主去北平?”
夏浔斩钉截铁地道:“因为,南京,燕王是一定会去的!”
顾成的手抖了一下,笔直指向夏浔的刀锋也是慢慢地落了下来……
第287章 最大利益
房门轻轻掩上以后,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只觉后背冷嗖嗖的,已被汗水浸透了。能不能说服顾成和张保,他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对朱棣靖难起兵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多少了解,今后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你很不错,认为对的,就坚决支持,哪怕……他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虽然你有时候很滑头,然而大义面前,分得非常清楚,我很佩服你!”
徐茗儿对夏浔很认真地说道,看得出来,小姑娘满脸的钦佩是发自于内心的。
夏浔在炕边坐下来,定了定神,说道:“明日一早,他们就要来接郡主,有他们护送,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临行之际,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郡主。”
徐茗儿也在床边坐下,歪着头瞅他,一双漂亮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你说!”
夏浔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知道,郡主的三哥……徐大都督,很同情燕王的遭遇,不希望大姐、大姐夫遭遇不测,以前朝里有什么消息,他经常暗中通报于燕王……”
徐茗儿只道夏浔真的早已成为燕王的心腹,对他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只是点点头,又问:“你想说甚么?”
夏浔道:“现在,燕王已正式打起靖难清君侧的旗号,被朝廷视为反叛了,如果大都督有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
徐茗儿恍然道:“你想让我说服三哥,继续为大姐夫传递情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大姐夫被逼到这步田地,我也很同情他、很想帮他,可是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我们姓徐,我们身上打着徐家的烙印,大哥代表着中山王府,他站在皇上一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两不相帮。至于三哥,他做出什么选择,那是他的事,我不能因为三哥疼爱我,就让他冒这样的风险。”
夏浔欣然道:“郡主看得这般透澈,那就好极了。我对郡主说这番话,并不是要郡主说服大都督继续帮燕王殿下的忙,而是想要你提醒他,他身在朝廷、身在南京,如果继续为燕王殿下提供消息,无异于朝廷叛逆,一旦被皇上发觉,恐怕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所以郡主最好劝他袖手旁观,不要理会这对叔侄的家务事,身居险地而行凶险事,后果堪忧。”
徐茗儿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你这番话,我会带到。”
夏浔摇头道:“不,郡主不是带话,而是要尽力说服大都督,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徐茗儿见他神色郑重,禁不住心中忐忑起来:“这是……我大姐夫的意思么?”
夏浔摇摇头:“不是,在下身受大都督和小郡主数番恩德,对大都督的为人品性也是感佩万分,不想大都督出什么意外,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不过,郡主切勿因为这话仅是出自在下之口,就马虎大意,事关大都督生死,还请千万慎重。”
徐茗儿严肃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对三哥晓以利害。”
夏浔起身道:“那就好,对了,谢员外一家,今日困顿于此,进退两难,希望郡主能帮帮他们,他们能因在下一言,倾心照料郡主,实为不易,在下如今不宜出面,只好拜托郡主替在下还上这个人情了。”
徐茗儿嫣然道:“怎么能说是你欠下的人情呢,谢家于我有恩,我自当知恩图报!”
夏浔也是一笑:“那么……天色已晚,郡主请歇息吧,在下这就告辞了。”
夏浔返身走向门口,徐茗儿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唤道:“杨旭!”
“嗯?”夏浔回头,眉尖一挑。
小郡主轻轻咬了咬嘴唇,轻轻问道:“我们……还会相见么?”
夏浔默然片刻,绽开笑脸道:“如果我不死,一定会相见的。”
小郡主道:“那么,你就不要死!反正,死人都能被你说活……”说到后来,她忍不住露出盈盈的笑意,俏脸在灯光下璀璨如春花。
夏浔长长一揖,正色道:“在下遵命!”
※※※※※※※
帐内,夏浔和苏颖盘膝而坐,中间只有一盏小灯,夏浔把今晚去寻小郡主,误打误撞说降了顾成和张保的事说了一遍,苏颖喜道:“你能说降朝廷两员大将,这是大功一件呀,现在要籍顾成和张保之助,去投燕王么?”
夏浔摇头道:“不!本来,我是想等到了两军战场,再脱身去投燕王的,不过,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如果我就这么离开,燕王虽会感念我的恩德,也是不会予我以重用的。蠢人怎么可以任事?”
苏颖奇道:“现在离开有什么不对?你能说服两员大将投靠燕王,这还不够么?”
“不够!”
夏浔坚起一指道:“第一,他们今天不杀我,是一时被我所说动,同时也存了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心思,他们眼下虽有投效之心,其实心志并不坚定,没准儿回去睡上一觉,就会改变了心意。我坦然待在这里,就会对他们形成一种强烈的暗示:我们大局在握,成竹在胸,这样他们才能踏实下来,否则,我今天刚刚信誓旦旦,指斥挥遒,明儿一早就逃之夭夭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会心生悔意?”
苏颖眨眨眼道:“那第二呢?”
“第二!”
夏浔又竖起一指:“我跑去向燕王请功,说我说服了朝廷两员大将,顾成和张保也不曾反悔,的确依约来投的话,的确可以大振燕王军心,问题是,顾成只是后军都督,所御只是长兴侯耿炳文麾下一路兵马,而且他手下的将官,也未必都愿意跟着他反,他能带走多少人?就算全都带走了,能改变耿强燕弱的局势吗?为什么不利用他们,在关键时刻发挥更大的作用?”
“还有第三?”
“第三!”
夏浔再竖一根手指,侃侃而谈。帐外,胖子麟远远地蹲在一具帐篷前面,看着这对小夫妻的帐篷上面由灯光映出的三根棒槌般粗细的手指,暗想:“莫非马桥那话儿不行,只能用手指让崔小娘子快活么?”想到猥琐处,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所以,我留下,以安顾成和张保之心。劳烦你跑一趟燕王大营,告知顾成和张保反水的消息,请燕王拟定一个周详的计划,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大作用。”
苏颖担心地对夏浔道:“这样,你会不会太危险了?”
夏浔微笑道:“我选择燕王,本来就是极大的凶险,他越成功,我的凶险才越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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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杨旭他还活着?他……竟然说服了顾成和张保来投本王?”
燕王朱棣又惊又喜地对苏颖道。
燕王身后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