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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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克敌微微扭身,出神地看着壁上他最为珍惜的那幅《锦衣随帝出舆图》,凝望了许久,才怅然叹息一声,回过头来,又道:“你回来后,随燕王去过孝陵?燕王哭祭先帝,没有旁的情形吧?”
夏浔微微蹙起眉头道:“是,燕王只是赴孝陵哭祭先帝,问题是,燕王祭悼之辞,慷慨激烈,悲愤莫名,卑职觉得,他这番不计后果的发泄,恐怕要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罗克敌默然一笑,沉声道:“他只要来了,那就是杀身之祸。在孝陵上说些甚么,或者什么都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说了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了?”
夏浔便把燕王哭陵的经过仔细叙述了一遍,燕王的原话半白半文,夏浔也无法一一记得清楚,只将大意对罗克敌说了一遍,罗克敌双手按膝,静静地听着,待夏浔说完,罗克敌的眉头也轻轻地蹙了起来。
夏浔没有催促,如他一般,双手按膝,静静地等待着,罗克敌用手指轻叩着膝头,许久,眉头忽然一动,轻轻“哦”了一声,恍然道:“好计策,好心机!”
夏浔赶紧问道:“大人有何发现?”
罗克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往日云淡风轻、雍容优雅的风度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微笑着取过两只杯子,提起炉上的水炉,一手拂长袖,一手提锡壶,蜻蜓点水般将两只茶杯斟满,自取一杯,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微阖双目,露出陶醉的神色。
夏浔微微倾身,静静地等他指点迷津,这口茶在口中品尝一番,轻轻咽下肚去,罗克敌才呵呵一笑,说道:“燕王还京,本来可以说是凶险至极。”
夏浔颔首道:“不错,九死一生之局,他竟然真的来了,卑职一直想不明白,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罗克敌微笑道:“你错了,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不生。燕王本来是一定有来无回的,可是燕王自置死地,如今反而有了生机。”
夏浔是真的没有听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他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校生,配合警方做过卧底,有些警察的专业知识和工作经验罢了。对于历史大势,他也经由学过的读过的一些书籍有一些了解。
但是对于人心人性、宦场风云,他的了解绝对比不上罗克敌,甚至比不上这个时代许多做官的人,对于人心人性的把握,在这个制度远不及现代完善、做官就是做人的年代,那些人比现代人更高明一筹,夏浔还需要不断地学习和磨炼。
罗克敌见他不明白,便指点道:“燕王北来,如果指望皇上会顾念叔侄之情而饶过他,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昔日交结的人脉、立下的战功、无懈可击的清白,统统不是问题,皇上只要想办他,就一定有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公论。”
“公论?”
“不错,燕王未曾南来,消息就已传遍大江南北。燕王到了金陵后,又绕城半周,引得全城人关注,随后便大张旗鼓直奔孝陵,这种种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引起朝野所有人的注意,成为公论最关注的一点。
皇上可以不在乎他燕王是不是冤枉,却不能不在意公论。
黄子澄、方孝孺这些人,更是视名节逾性命的人物,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前程,却绝不可以让自己的名誉受到玷污,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见夏浔听得聚精会神,罗克敌继续说道:“周王、齐王、代王被废,朝野间已经有了些为之不平的议论,这是齐泰、黄子澄等人急于求成酿成的恶果。皇帝刚刚登基,年轻望浅,这几位大人刚刚上位,根基不牢,所以几乎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想看看朝野间的反应是赞是谤。
若他们不好名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位大人都是极爱惜羽毛的,朝野间些许不平的议论,已经让他们有些如坐针毡了,燕王如此兴师动众地哭祭先帝,指斥他们为奸佞之臣,必然为朝野所瞩目,所有的人都会瞪大眼睛看着,看他会落个什么下场,是否会如他哭祭先帝时所说,被奸佞所害。你说黄子澄等人会让这奸佞之名坐实了己身么?”
夏浔有些不敢相信,迟疑道:“就这样?黄大人他们处心积虑,一心想要除掉燕王,如今燕王自己送上门来,轻而易举就能把他除掉了,黄大人他们……他们会为了担心朝野间的些许非议就坐失良机?”
罗克敌哑然失笑:“可笑吧?我也觉得可笑,可你不应该感到奇怪,你是秀才,名教弟子,圣人不是教诲你们说名节重于山,利害似云烟么。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这些位大臣,是不愿让自己沾上一丝污点的,就为这,恐怕燕王此番南来,真能全身而退!”
夏浔心中微微一动,连忙试探地道:“那……咱们怎么做?要不要禀告皇上,或者提醒诸位大人,以免中计。”
罗克敌微微一笑,提起壶来,将茶杯慢慢注满,语含玄机地道:“急什么,要烹一壶好茶,火候不到,是不行的……”
第259章 暮与旦的期待
夏家的小书房里,一灯如豆。
谢雨霏和彭梓祺正在灯下忙碌着。
彭梓祺将一口樟木匣子阖上,说道:“数了两遍了,这一匣一共是一百条。”
谢雨霏抓起算盘“哗”地一抖,便劈呖啪啦地拨弄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一百条,一条一两,一两金折五两银,一两银折一千二百六十文……”
谢雨霏的手指拨弄的飞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等她把数计算出来,便像只偷吃了两只鸡的小狐狸,嘿嘿嘿地奸笑起来:“怎么样,我没料错吧,刚换成金子的时候一两银恰值一贯钞,咱们是一千零五十文换一两,现在市面上是一千二百六十文折银一两,黑市里更高,这才几天,咱们至少已经六百贯了。”
彭梓祺瞪圆了眼睛道:“真的假的?这才几天,天呐,比咱们家那些上好的水田一年的收成赚得还多得多。”
谢雨霏得意洋洋地道:“本姑娘出马,那还用说。”
彭梓祺大喜道:“太好了,谢谢呀,你真是我们家的财神爷,依我看,你就给咱们家掌理账房得了。”
谢雨霏嗔了她一眼道:“哟,你可真会打算,拿我当你们家摇钱树啦?”
彭梓祺笑道:“什么你家我家,等你八月中秋一过门儿,咱们就是一家。”
她抱住谢雨霏的肩头,摇晃着道:“好不好?好不好?我管账管得头都疼了,以后这活儿可交给你啦,有你这样好手段,我看相公也不用做这么辛苦的官儿,整日在外奔波劳碌了,咱们一家人只管坐下来随便吃、随便喝,一生一世都受用不尽……”
谢雨霏是个不习武功的,彭梓祺力气又大,被她欢喜之下不知轻重地一阵摇,摇得头昏眼花,一条纤腰都要折了,连忙娇呼道:“住手,住手,再摇下去,你家账房先生就要被你折磨死啦。”
“哈哈!那你是答应了?”
彭梓祺哈哈一笑,这才放开谢雨霏,向她扮个鬼脸,贴着她耳朵嘻笑道:“瞧你这身子,娇怯怯的,那怎么行,他可是很厉害的,到时候你……”
彭梓祺叽叽喳喳谢一番,雨霏听得脸热心跳,连忙捂起耳朵道:“去去去,我不听,没羞没臊的,甚么都敢说呀你。”
彭梓祺道:“哎呀呀,你有羞有臊成了吧,好,等你过了门,不许和我抢。”
谢雨霏急了,瞪起杏眼道:“凭什么呀,咱可是说好了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彭梓祺吃吃笑道:“你行不行呀?”
谢雨霏白了她一眼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她眼珠转转,压低了嗓门,小声道:“我告诉你呀,女儿家是身有驼骨的,天生就能适应……适应……咳,反正这跟练不练武没啥关系。”
彭梓祺好奇地道:“真的假的,听谁说的?”
谢雨霏一挺胸道:“那当然,我师傅说的。”
彭梓祺啧啧叹道:“你师傅可真行,这种事儿都教你,我娘从不教我什么的……”
夏浔离开的这段日子,谢雨霏有空儿就过来与彭梓祺聊天说话,或者一起去金陵城里鸡笼闹市区购买些女儿家当用的东西。
夏浔临走前,已经嘱咐家里变卖家产,肖管事对少主人这些古怪的安排总有些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感觉,眼见自家购置的那几十亩上好水田获得了大丰收,肖管事很是心疼,瞧这安排,他琢磨着少爷又要搬家,望着那刚刚盖好的新居,更是从心底里舍不得,所以彭梓祺虽然吩咐下来了,他却磨磨蹭蹭的一直不肯找人处置。
后来还是谢雨霏对他说,他们家少爷做的是锦衣卫的差使,有时难免要奉朝廷指令做些不宜被人知道的机密要事,所以只管按照少爷吩咐去做就好,少爷现在做的是官,多做几件大事,将来才能做大官,到那时杨家更能吐气扬眉,光宗耀祖,何必如此小家子气,肖管事这才依言处理。
夏浔回来的时候,除了这一幢宅子,其他产业已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处理掉了,谢雨霏是个何等会精打细算的人,夏浔虽未对她明确讲过到底要出甚么事,她从夏浔语气中却猜测出,朝廷恐怕将有极重大的事情发生,既然重大到家在帝京,却要变卖家产,换成浮财,恐怕会是一场大动荡。
夏浔虽然职位不高,却身在中枢,能得到这样机密的消息也不稀罕,她是个极有魄力的姑娘,干脆把自己家能变卖的产业也都卖掉了,还通知了师傅。等到所有能处置的家产都变卖干净,谢雨霏又走了黑市的门路,把宝钞都换成了金银。
朝廷是不允许金银流通的,但是一旦遭逢乱世,宝钞必然贬值,以前朝廷政局有动荡的时候,宝钞多少都有过不再那么值钱的时候,机灵的谢雨霏便把宝钞都换了金银,还劝彭梓祺也这么做。
彭梓祺自家短处自己知,知道在当家理财这方面,自己一窍不通,过了中秋,谢谢就是自家的人了,这么说绝不会是想害相公,便依着她的主意,把杨家的财产也一并换成了金子,夏浔当初想要变卖家产的时候,都没有想得这么细,却未料到他没想到的,谢雨霏都已替他想到了。
今日燕王抵京,仪仗绕城半周,然后直趋孝陵祭祖,这么大的阵仗,满城都在议论,谢雨霏自然也会听到,燕王既然回来了,夏浔自然也会回来,所以她早早的就到了夏浔家里。可是饭菜早就做好了,夏浔却还一直不见人影儿,两个人便到了小书房,拢了拢家里的账务。
两个女孩儿正说着悄悄话儿,静悄悄的院落里突然传出小获高分贝的一声尖叫,彭梓祺和谢雨霏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惊喜,彭梓祺脱口叫道:“他回来了!”
谢雨霏眉弯眼笑:“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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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早朝,文官走左掖门、武官走右掖门,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看起来似乎与平日并无不同,但是宫廷侍卫和内侍们很快就发现,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是的,今天上朝的队伍浩浩荡荡、极其壮观。那些平日可来可不来的勋卿国戚、已经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因此时常告病在家泡病号的老迈高官,竟是一个不落,只要能爬得起来的,全都到齐了,眼看着那些白发苍苍的官员,颤颤巍巍的拖累了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真是让人心焦。
燕王朱棣昨日在孝陵闹的那一出,傍晚时分就已传遍了整个南京城,王侯将相、士农工商,无人不知。有人因此骂他欺君犯上大逆不道,也有人击掌叫好赞他不愧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