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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锦衣夜行 (1-1016章)-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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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拱拱手道:“卑职遵命。”

罗克敌点点头,径自翻身上马,沿御道而去。夏浔牵着自己的马,一步一步踱出御道,出了正阳门,站在中和桥上,看着悠悠流过的秦淮河水,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心中想着那位建文帝,夏浔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对他的评言,向着秦淮河水轻蔑地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刚一转身,恰见一个三旬上下的青衫文士,眉目倒是清秀,身材却是极矮,头顶只到他胸前而已,脸上微微带些红润,颌下一缕淡淡的胡须,两眼直勾勾的,好像神经不太正常,他一步步向桥边护栏走来,神情呆滞,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夏浔瞧他神情异常,忍不住着意地打量了几眼,见他走到桥边,扶着栏杆看着桥下河水,忽然双臂用力,一按桥栏,就要纵身跃下去。夏浔早在注意他的举动,见此情景,急忙伸手,一把揪住他腰间襟袍,把他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那人五短身材,也不重,竟被夏浔一把提在手中。

“你做什么,放开我,休管他人闲事。”

那人恼怒起来,连连挣扎,嘴里还传出淡淡酒气。夏浔本来心情不好,见这人一味寻死,反被他气笑了:“你要死哪里不好去死,到乡间上吊去,烂了还能肥块地,跳进这里,岂不脏了秦淮河水?”

那人被他调侃得更加恼怒,连声道:“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快放开我,不要以为你是锦衣卫一个总旗就了不起,本官还要高你一级,放开我,不成体统。”

夏浔有些惊讶,便松了手,奇道:“你是官?你是什么官,说来听听。”

那人整理整理衣襟,傲然道:“本官解缙,原为中书庶吉士,常侍先帝左右,而今……而今……”

解缙?《永乐大典》总编撰,大明朝第一位内阁首辅大臣!

自己刚刚还吟过那副对子:“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想不到就在这儿遇见了原作者,夏浔更加惊讶,见他语塞,下意识地又问:“而今如何?”

解缙的肩膀塌下来,垂头丧气地道:“而今,而今是……是河州(甘肃省兰州市西北)卫吏……”

夏浔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卫吏?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个连部文书,解缙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夏浔看看解缙模样,又看看秦淮河水,恍然道:“解大人就是因为被贬到河州去做卫吏,所以要投河自尽?”

解缙脸一红,吱吱唔唔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夏浔心道:“这可是《永乐大典》的总编撰人呢,这么一个才子,可不能让他这么死掉。”便鄙夷道:“解大人满腹才学,怎么这般没有出息,圣人还穷困潦倒过,古之名臣少有一帆风顺的,今日大人落魄河州,安知来日不能位极人臣?”

解缙惨笑一声,摊手道:“我?成么?”

夏浔很认真地端详着他的眉眼,说道:“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清奇,灵根甚佳,来日前程必不可限量。”

解缙摸摸下巴,茫然道:“现在锦衣卫混得这么惨么,算命的都往里收?”

夏浔哈哈大笑,一把抓住解缙手臂,说道:“走走走,咱们寻家酒店,边吃边聊。”

解缙只当这是个混酒喝的兵痞,赶紧掩住腰间道:“我可没钱……”

解缙家里可不是穷人,做官这些年又有俸禄,他会没钱?夏浔鄙视地瞄了眼这个守财奴,哼道:“自然我请。”

解缙听了松了口气,这才随他去了。

夏浔找了家不大的小店,切了个卤盘,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又要了壶酒,让解缙坐下,问起经过,这才知道事情来由。

说起这解缙,的确是个才子,洪武二十一年举进士,授中书庶吉士,御前行走,甚受朱元璋器重,曾献《太平十策》,被朱元璋赞为安邦济世之奇才,治国平天下之大略。还曾对他说:“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能让朱元璋这样严厉的人说出这样温情的话,可见对他的喜欢。

不过,恃才者多自傲,解缙亦然,他智商很高,情商却嫌不足,一则是对上不知委婉,年轻气盛,想到啥说啥,二是和同僚相处的不融洽,恃才傲物,有些讨人嫌。到后来,又莽撞地替郎中王国用捉刀上疏,为韩国公李善长鸣冤。

他那文采,旁人学不来的,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了,朱元璋虽爱其才,却恼他不知进退,便把自己未当皇帝前的老朋友,解缙的父亲召进京来,对他说:“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一句话,将二十二岁的解缙带薪离职,回家进修涵养去了,一下子给了他十年长假。

解缙无奈,只好回家潜心学问,磨砺性情,眼看着熬过了八年,十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结果朱元璋归天了,这一下解缙傻了眼,朱元璋可是许诺过,十年之后让他回朝为官的,如今朱元璋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再等两年,新皇帝还记得他是谁吗?

怎么着,也该到皇上跟前露一小脸,给皇上留下点印象啊。可他母亲刚刚去世一年,三年孝期未过,父亲解开年纪也大了,怎好赴京活动?再说还没到皇上规定的十年之期呢。

解缙到底是个才子,脑瓜灵活,竟然被他想到了借口。先帝遗诏里不是说“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么,不管现在能不能辅政,他还是个京官,就该来见见新任天子呀。再者说,先帝曾亲口对他说过:“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既然恩同父子,父亲过世了,儿子去吊孝,天经地义吧?

就这么着,解缙赶赴了京城,结果马上落到了老冤家袁泰的手里。

袁泰本是督察院左都御使,因为不法事,被解缙弹劾,朱元璋贬了他的职,朱允炆登基后调整领导班子,把吴有道撤了下去,重又把袁泰提拔了上来,袁泰听说解缙回京活动,立即到朱允炆面前告了他一状:服丧未满三年离家远行,是为不孝;先帝曾许他十年之期,如今才只八年就返回京师,是为不忠;不忠不孝,理应处死!

朱允炆耳根子软,一听这话便要下旨斩了解缙,幸亏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伦和解缙是老乡,为他求情说太祖驾崩,解缙弃家事而就国事,这是忠孝不能两全而取其大义,纵然有罪也不应杀,否则不免寒了先帝旧臣的忠心。

于是朱允炆网开一面,把他打发到大西北去了。

夏浔听了只觉哭笑不得,朱元璋真没给朱允炆留下人才吗?这是《永乐大典》的总编撰大文豪,永乐王朝首任内阁首辅,做了六年首辅大学士的杰出政治家,给弄到西北边防区某连部当文书了……

解缙一边说一边喝,越说越伤心,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到最后竟放声大哭起来,引得酒馆里许多客人都往这里看来,夏浔苦笑着放下酒钱,搀起解缙,对酒客们连连点头道:“我这朋友酒品不好,呵呵,喝醉了就好号啕大哭,不用理他,不用理他。”

夏浔扶了解缙出来,好一通安慰,又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明珠不会永远蒙尘,去西北走一遭,多多了解民情军情,未必便是一件坏事,朝中既然还有朋友,说不定三五年功夫,他就会受到朝廷起用。

解缙本来就是个智商比较高情商比较低的人,一俟诉说了心中冤屈,舒服了许多,那寻死的心思也就淡淡了,他越想越觉得夏浔说的有道理,待夏浔把他送回客栈的时候,醉眼中满是感激地对夏浔道:“文轩,今日多亏了你,解某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文轩的大恩,解缙记在心里了,有朝一日,解缙真能苦尽甘来,重返朝堂,再来报答文轩的恩德。”

夏浔应承着把他送回房去,解缙酩酊大醉,往榻上一躺便呼呼大睡了,夏浔替他掩好了房门,走到客栈门口时忽然一下子呆住:“解缙是我救的!如果历史上他曾因为被贬河州而投河自尽,那么本来没有我的历史上,是谁救了他?如果并没有另一个人存在,那么他的生与死其实就是被我影响,那么历史上我在哪里?是因为……我默默无闻么……”

第235章 剑指周王

第二天,夏浔赶到锦衣卫衙门领了关防和罗佥事的手谕出来,先去了一趟解缙入住的客栈,解缙昨日酩酊大醉,此时迟迟醒来,正坐在店里吃粥。他的个子非常矮,大约只有一米六上下,又是坐在墙角背光处,要不是夏浔一向的进门就先观察不引入注目的所在,还真不容易看到他。

夏浔没有让他发现自己,悄悄地观察了一下,见这位大才子神态从容,确是一副心结已解的样子,便宽怀一笑,拒绝了店小二的殷勤让座,转身走出,上了骏马,直奔孝陵。

夏浔赶到孝陵的时候,暖暖的阳光已晒满大地,偶尔有些孝陵卫上正在巡弋的老兵发现一个百姓衣袍的人在孝陵卫策马狂奔,只当肥羊上马,兴冲冲迎上来,提枪要拦,见夏浔掌中亮出一枚象牙的腰牌,这才很晦气地呸一口唾沫,怏怏地继续值守。

进了孝陵卫内圈,防范反不及外围严密,到了孝陵卫官兵驻扎之地,夏浔翻身下马,寻了个官儿询问萧千月所在,夏浔现在已经是百户了,朱允炆已经御笔批了擢升一级,虽然夏浔没死,也不好再收回成命,何况正有大事要他做,正是施恩的手段。

那官儿只是个小旗,见是上官到了,却也还算客气,不过守坟的就是守坟的,这一辈子没甚么大出息了,不但他们要守坟,他们的子子孙孙继承父职都要守坟,仕途上没了奔头,干什么都是懒洋洋的,对夏浔虽然客气,却也提不起精神为他效力,只是给他指了指地方,便没精打采地走开了。

夏浔循着那小旗所指方向走了一阵儿,又是一处军营,夏浔正想再找人问问,就看到了萧千月。萧千月蹲在一处土包上,正望着金陵方向发呆。平素他是最注意形貌的,每次见到他,总是把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丝儿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此时头上却挽了一个懒人髻,随便簪了,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短褐,蹲在那儿引颈向天,好像一只望月的癞蛤蟆。

才几天功夫,一个人就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么?

夏浔站住了脚步,忽然想起了临行前罗佥事神情严肃地嘱咐他的话:“皇上急于削藩,原本不需确证,想要拿他们也就拿了,可是周王是孝慈高皇后亲自带大的皇子,从小管教甚严,就藩之后循规蹈矩,在诸藩之中声名极好,素有贤王之称,朝野皆闻,放眼天下,也只有被先帝赞为蜀秀才的蜀王可以与他相提并论,如果不教而诛,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你这一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一个足以将他削去王爵的重大罪名。”

“大人,既然周王素有贤名,何必首先选他下手。”

“糊涂,他是皇五子,与皇四子朱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兄弟二人感情一向最好,皇上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联起手来与朝廷作对,要削燕王臂膀,自然第一个拿他开刀。你记着,这件差办好了,咱们锦衣卫就有出头之日,本官谋划一生,等的就是今天,如果你坏了本官这件大事,不管你有多少苦衷,你曾立下多少功劳,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说到这一句时,一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罗克敌面容微微扭曲起来,显得有些狰狞了,可见此事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

萧千月只是行事嚣张,言语不逊,就被大人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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