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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芳树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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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汉武帝陈皇后的“长门赋”,想起汉成帝班婕妤的“怨歌行”,想起古往今来那许许多多的怨妇诗……或者,我还可以迎合一下皇上的喜好,终日深居简出,多多诵经礼佛?我愈想愈好笑,居然当真就忘记了隐藏自己的行踪,纵声大笑起来。
我的笑声,引来院中众人的注目与惊慌。他们投过来的目光,有一点惊讶慌张、也有一点厌恶不屑。我听到人群中甚至有人窃窃私语:“啊,怎么王妃竟然出来了……她今日不是不应该露面的吗?”“呿,看她手里的酒壶,大概是藉酒浇愁,喝醉了吧……”
我听得真切,却也并没有动怒的心情,只觉得这些人都当真好笑呵——他们这样紧张,所为何来呢?难道还怕我藉酒装疯,大闹婚礼,破坏萧绎与那个穆凤栖的洞房花烛夜么?我虽然失势,却并不是个不知礼仪进退的疯妇;在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点点微薄的尊严之时,难道他们以为我会逞这一时意气,将那仅有的一点自尊也输得干干净净么?
我仍然笑着,摇摇晃晃地举起没有拿着酒壶的那只手,伸出食指竖在唇畔,笑道:“嘘……我知道,这里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好罢,你们尽管去喜气洋洋吧,尽管去逢迎新人吧,我这个‘旧人’,也该是时候告退了——”
我转身想往殿内走去,然而还没来得及完全背过身去,汹涌的泪意化为潮水,澎湃地冲进了我的眼中,在我能够控制之前,就在我的双颊上流成两条小河。泪水堵住了我的喉咙,壅塞在我的胸口,将我最后的一点脆弱的骄傲,也撕得粉粉碎碎,零落成尘。
恍惚间,我脑海里茫然地浮现了那日在同泰寺,智远曾在我耳边道出的几句偈语。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我的脸上爬满了泪水也不自觉,仍旧笑着,哽咽轻语。“生死多畏惧,命危如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想,我终于知道佛要教我的是什么了。无非是做一具行尸走肉,麻木着没有任何思想,也就谈不上任何感觉了,任何伤痛了——
我的膝盖发软,我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急忙伸手扶住门框,却不慎将手中的酒壶掉落地面,发岀空洞的“当啷”一声。我下意识地想要弯身去捡,一回首,却发现一身新郎倌装束的萧绎,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里。此刻,人们正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于是他就慢慢穿过了人群,掠过了他今夜的新妇穆凤栖身旁,直直向我的方向走来。
我太诧异了,以至于怔怔站在原地,忘了动作,也忘了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泪迹。
萧绎一直走到正殿的阶前数步之遥,停了下来,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他的面容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洞房花烛的喜色;他的眼眸幽深似海,深不见底,静静凝睇,却仿佛对我脸上的泪痕也丝毫无动于衷,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在这一片忽然降临的寂静里,众人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而最终打破这片静寂的,竟然是今日迎进的新妇,穆凤栖。
她忽然在盖头之下发出一声轻笑,示意身旁的喜娘挽扶她走向我的面前,在萧绎身后数步处停下,屈膝向我行了一个大礼。“凤栖拜见王妃娘娘,愿娘娘万福吉祥。”
我一怔,没有想到穆凤栖居然这时就向我来见礼。我的视线投向她身后的人群,在许多人脸上看见赞许钦佩之色,知道她这一谦和有礼的举动,已轻易将众人之心收服。我忽然觉得有点荒谬,暗想以她获得皇上圣谕钦点的身份,虽是侧妃,我也不能将她视作一般侍妾任意贬斥;何苦现在就急着建立人脉傍身呢?但也许这正是当年的我所力不能及之处,倘若我能聪明得为自己早作打算,也不至于因为区区的一场暴风雪,落至如此地步——
这样想着,但场面上的客套却仍要顾及。我尝试回礼,却怎样也无法与她姊妹相称。几番犹疑,最后仅只是简单回了一礼,淡淡道:“昭佩在这里道声恭喜了。昭佩不多打扰,这就告退,免得误了良辰吉时。”
和穆凤栖的客气周到相比,我的回答则太轻描淡写。我知道这文思殿中,形势多少已逆转向她那一边;然而我不在乎,我已经都不在乎了。
虽然方才那样说着,我脚下却反其道而行,迈出了正殿的门槛。室外吹来一阵萧瑟的冷风,早春的寒意吹透我单薄的衣衫,侵入我的骨髓。但我选择无视。
我缓缓步下台阶,直到萧绎面前数寸之遥。我脑海里又浮现了当年在早春的“颜园”里,那个俊秀而内向的少年,金冠玉带,温雅斯文;那时,他的笑容腼腆,他的声音低回,他的眼中带着一层忧郁而柔和的情绪,轻易让我的心一夕陷落。
然而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我也早已不是那个单纯毫无心机的小女孩,可以为了插满发鬓的花而开心不已;但我又仍然是当年那个孜孜追求着他一个微笑、一个注视的小姑娘,总以为得到了他,就可以得到整个世界。然而缔姻并不等于他的陪伴、他的承诺、或他终身的应许,我只是在名义上占据了他身旁最光明正大的位置,却没有进占他的心底。
而现在,我连他身旁的位置,也将不保了。我的人生,至此一败涂地。这个想法,使我眼中迸出了更多的泪水。风吹过我的身躯,霎那间将我穿透,仿佛我的整个身体,不过是一具躯壳,内里已经空空荡荡了。
相思下只泪……那时,萧续曾嘲讽他,说他为了我这个“悍妇”而害相思。我虽然愤怒于萧续这样刻薄的挖苦,却也暗暗惊喜于萧续的推断,以为萧绎当真会喜欢我,喜欢到了能够害相思的地步——
我恍然惊觉,笑着摇了摇头。
无论萧纶和萧续,在那首诗里影射了些什么,如今都已不再重要了。这世上,兜兜转转,反复追寻,最终不过只剩下我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仍然笑着,走近萧绎面前,以只容他一人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世诚,你知道吗?我真恨不得,那一日在‘颜园’的荷花池畔,自己就这样淹死在那一池碧水里……”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他的身躯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无法置信地紧紧盯着我。他的眼眸深处,忽然浮起了一抹难解的悲伤。夜风吹过我的面颊,将我腮畔的泪水冻结成冰,在月色下泛着微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看似仿佛要抬起手来,触碰我颊上的泪滴;然而他的手腕动了动,最后却在衣袖下蓦然停顿。他猛地将脸撇向了一边,再也不望向我。
“我恨不得那时就这样死去,那只不过是一瞬的痛苦而已,我就可以得到永恒的安宁……然而你出现了,你救了我,再把我埋进一个更深、更黑暗、更巨大的坟墓里去,让我艰于呼吸,将对彼此的痛苦折磨无限拉长……世诚,世诚,我们这又是何苦呵?”我低低说着,苦涩地轻轻笑了。
萧绎沉默不语,但月色映照着他脸侧的线条,隐隐看得出他的整张脸都绷紧了,似乎有什么情绪隐忍未发。
“昭佩,你不要胡思乱想。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终于勉强开口了,视线还是没有望向我。他的眼神似乎投射在地面上,欲言又止。
“……夜深了,风寒露重,你还是回房去早些歇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作停留,转身向偏殿大步走去。他走得那样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赶一般。穆凤栖连忙跟在他身后,人群重新活络起来,将他们两人包围,簇拥入偏殿去了。
我也几乎在同时转身,力持镇定地一步步走回正殿。房檐上栖着一群乌鸦,被人声惊动,尖声长叫,振翅乱飞。我迈上石阶,又忽尔停步。身后是众人一片喧笑道喜的热闹欢笑,而我面前却只有檐上寒鸦、阶前春草,夜风侵衣,月光冷冷地照在我身前的地面上。

第十六章

宁为万里隔
数日后,我正在房中自斟自饮,浅儿忽然匆匆进入,禀报道:“娘娘,徐夫人晋见,正在殿外候传。”
我惊异地从软榻上坐直身躯,“我娘?”一边说着,我一边慌忙抚平衣衫,揽镜自照,看见自己的妆束尚算得当,才放下心来,对浅儿道:“宣。”
母亲按品盛装打扮,大步走进殿内,见了我,就要屈身行礼。“见过娘娘——”
我连忙起身扶住她,“娘切莫多礼,这里并没有外人,无需拘泥礼节。”说着侧身让座,“娘,请上坐。”
我命浅儿奉茶,一边将桌上酒壶推远一些,向母亲笑道:“娘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女儿?”
入宫这么多年,母亲并不经常来看我。除了每年新年时按例入宫道贺,我们能短暂交谈片刻之外,就是当母亲诞辰,我派人前往府中拜寿送礼,母亲之后会找一日进宫来向我谢恩——这也是礼法规定的事情,我已身为湘东王妃,名义上已是她的主子,她即使本人不能前来亲谢,父亲也自会下朝后绕到文思殿外代为谢恩道费心。
不过,我和娘家的联系并不紧密。我不受皇上所喜的事,京城几乎无人不晓。这种情形下,父亲手握兵权,也深恐皇上迁怒,动辄得咎;更担心若是太过频繁探视我,会招来勾结皇族中人、图谋不轨的嫌疑。
所以我与父母来往极少,偶尔有书信往还,也不过是他们要我体谅他们立场为难,自己一人在宫中要多多诵经礼佛、尽量讨皇上的欢心,也许这种局面终有改观的一日。但我却厌恨佞佛,更对讨得皇上欢心不抱任何期望——也许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碍于面子要作如此表示;与其说是关怀我的境况,不如说是借机讨好皇上。
这宫里哪有什么秘密?早上一封信送进来,不到中午,皇上一定已知晓其中内容。自然会有人向他通报,毕竟他得来这天下的手段,说穿了不过就是谋叛;他自然多所警惕,防备此事重演——
母亲不甚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拿起案上茶杯啜了一口,才道:“昭佩,娘也是许久未曾来探你,心里着实想念得紧!这阵子又听说你将随王爷启程前往荆州赴任,恐怕以后分隔两地,更是相见无期,才赶着来看一看你……”
我闻言心里不由得柔软许多,暗忖自己先前多心,她毕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将我一人孤零零丢在这深宫重院中,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已到春季,萧绎大约不日就要择期赴任,母亲一定是舍不得我,才会今日突然前来探望。
“娘,虽然这么多年来女儿不孝,未曾承欢膝下,但血浓于水,现在远行在即,心里也颇为不舍……”我轻轻道,眼里居然湿了。
母亲笑了一笑,视线却四下扫了一周,忽然靠近我,低声问道:“昭佩,怎么不见王爷最近新娶的侧妃?”
我一怔,轻描淡写道:“娘说的是那个穆凤栖?她的居所在偏殿,本来就不在这里,自然看不见。”
母亲皱眉,看了看我桌上那几个酒壶,视线又飘向殿外,叹了一口气。“话虽这样说,但难道……她不曾每日来向你请安?就是寻常人家的侧室,也不曾有这般没规矩的!还不是要日日小心侍奉正室夫人,恭谨贤淑端庄自持,不敢有一丝轻慢?”
我闻言,倒真是有几分惊讶了,觉得母亲此言未免天真。“每日请安是有的,但也没有整天跟在我身旁侍奉这样郑重其事。毕竟宫中不比外边寻常百姓家,何况我也不喜欢整日看见她在我面前,现在这样,我也正好落得清静。”
母亲骇然,一把紧抓住我手。“昭佩!瞧你这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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