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语-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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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我……”景莫怜的声音越发小，终究，她的瞳孔渐渐收缩，整个人向下倒了去。
“我答应你。”沐然目光笃定，静静的望着雪地上油尽灯枯的人，那是他前所未有的认真。
似是终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景莫怜缓缓闭上了双眼，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看到了雪野上与她一起嬉笑玩闹的他……那个二十年，教会她爱恨的他……

“娘……”阑珊整个人脱力一般向下倒去，身旁的沐然一把揽过她，毫不犹豫的提刀向混乱的战局外冲去。

洛无天整个人被体内剧痛的蛊毒折磨下已然面无血色，他不停的蜷缩颤抖，瞬时没有了昔日的恢弘气焰。自己的经脉好似在被蛊虫一点点啃食掉，心脏的跳动愈发急促，几乎下一瞬立刻便要炸开。
那是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那么痛……那么痛……
真的要死了么……连心蛊无药可解。他的疼痛随着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停止已经越发不可收拾。
望着不远处景莫怜冰冷的尸体，他冷冷眯起了眼：即便是死，总要拉上陪葬！

那个向外不住突围的两个人，在婆陀宫的护卫拼命保卫下，转眼已经到了天顶边缘。下面接应的门人早已被大祭司打通关卡，只要下了天顶，他与她便能逃出生天——

然而背后的气流突然急速变换，洛沐然本能的停下脚步，回身去挡，然而已是来不及，直逼而来的掌风夹杂了洛无天周身所有的内力，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打法。

“少主！”阿诺远远看在眼里，不由惊呼而出。
那一掌好似遮蔽了天上的光，在转眼间便已遮盖了整个世界。
阑珊回首只来得及看见一片黑暗，随机她便被一个坚挺的怀抱揽入怀中，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上。
睁开眼，雪地上是鲜红的血……她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猛地转身去看，雪地上躺着的，却并非她以为的那个人。

惜梧单薄的身子，软软的躺在雪地上，仿若破碎的飘絮，肋骨处断裂的伤口不住流出鲜血，瞬时便染红了素白的雪地。
沐然摇晃着支起身子，才忆起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个绯红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毫无预兆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洛无天冠绝西南的内力绝非小觑，他的全力一击，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粉身碎骨。

“惜梧！”阿诺跪倒在那奄奄一息的人儿身边，哆嗦着手臂，却不知如何抱起她支离破碎的身子。
“诺……”惜梧张着嘴，指尖拼命向阿诺的方向伸去，她的声音已然有些含糊不清，然而她的眼中，确是含着前所未有的笑。
紧紧握住她的指尖，阿诺那样的害怕，“惜梧……跟我回家……咱们回家……”
绯衣的人儿却已然再说不出半个字眼，她缓缓闭上双眼，嘴角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脸上。
回答那句“回家”的，只有她无力垂落在雪地里的手。

洛无天的双颊已经深陷下去，干涸的心脏几乎已然变成了空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旧不甘心的颤抖着高声道：“谁……能杀此叛徒……我密宗宗主之位……便是谁……”最后一个字音落罢。
洛无天的心脏似乎发出了一个清响，随即便哗啦碎裂了开来。
他的表情僵硬在最后的那个瞬间，直直的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响。

瞬间的寂静后，整个密宗顿时哗然一片，宗主暴毙，留下那样一句话，怎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而此时一直沉寂在人群后的江逐梦，突然举刀直指向了洛沐然——“杀了他。”

不知何时，这个在纳罗和宗主身边两头讨好的杀手首领，已经酝酿好了一切。人群中潜藏着的杀手死士顿时一跃而出，直逼向雪地上的三个人。
十二金衣如今只剩下六人，却尽数全力抵挡住了所有的杀手死士。雪地上横亘着数不清的尸体，星辰宫的人在纳罗死去后处于中立，再不参与争斗，如今唯有宗主的乾元宫和少主的婆陀宫厮杀不休。

喊杀声连片响起，密宗的天空似乎也被硬成了红色，那样洁白肃穆的圣地天顶，如今仿若变成了笑话，夕阳欲红，天地不由的已然变成了一片浑浑噩噩的血海。

然而，雪地上面面相觑的三个人仿若静止了，没有人动作。
阿诺守在惜梧冰冷的尸体旁缓缓抬首，望向面前跟随了一生的主人。
“主子，你是想留下来做这密宗的主人，还是离开昆吾山。”

阿诺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沐然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选择，阿诺都会毫无疑问的倾力助他。
年轻的少主扫过那些被欲望和理智冲昏了头脑的教众，他们已经杀红了眼，全然不顾旁的。一代一代，成王败寇，只为做了这孤山上的主人么？
沐然的胸口微微一紧，他本能的蹙了下眉，阑珊见状想为他诊脉，不料沐然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阿诺，婆陀宫的兄弟们，就交给你了。”

似是有些意外主子的答案，阿诺却仍旧静静的点头，他握着刀缓缓站起了身，“少主多保重。阿诺会在密宗，为你斩绝后患。”望着那带着淡笑永远沉睡下去的绯红身影，他默然转身，提刀迎向了那些江逐梦手下的死士。

“沐然，洛无天已死，两宫相斗，你胜算很大，这不一直是你想要……”
“走。”阑珊的话没能说完，沐然一声呼哨响起，天顶悬崖之下一抹白色的身影便闪电般应声而至。

剑齿雪豹张开獠牙望着山上的主人，沐然拉起阑珊纵身越下山崖，二人稳稳的落在了雪球身上，勒紧了缰绳，雪球便飞一般的直奔而出。

夕阳染红了前行的路，倚着身边人坚实的背脊，阑珊再没有言语，回首望去，娘亲……惜梧……还有那个桀骜一生死不瞑目的密宗之主……一切一切都堙没在漫天飞雪之中，仿若这荒凉山野上的一场虚空大梦，只留下阿诺执拗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78章　渺记尘中客　
密宗此时已然群龙无首，各路心怀鬼胎的人混战成了一团，肃穆安静的雪野上只余下一片喊杀声，那些积攒在胸口多年的愤怒尽数爆发，好像无数团火焰，顿时燎原成灾。

天顶之上阿诺全力抵挡江逐梦一干人等的反叛。可如此乱势之下，一切早已不受控制。
洛无天临终的话始终回荡在众人耳边——杀叛徒洛沐然之人，可继密宗宗主之位。

他们只想做密宗的主人，权力欲望冲昏了头脑，居心叵测的人打着平乱的旗号，扬尘向洛少主离去的方向紧追而下，纵纵然大祭司已然力全阻止，却仍难尽数挡下。

夕阳渐落，暮霭沉沉，天地间已然一片猩红。
江逐梦急于追杀沐然，招招出手狠辣，转眼十二金衣便又有两人命毙其手下，当他再想横刀砍下婆陀宫教徒的脑袋时，一柄长刀却冷冷的挡住了他。

如今教主圣女已死，密宗还有谁敢阻他？
江逐梦冷冷抬首，眼中的杀气已将双目染红。
然而挡他的这柄刀，却是昔日那个唯唯诺诺的跟班——阿诺。

不过是个打杂的随从，胆子小的看见纳罗也会缩成一团。
江逐梦嘴角扬起冷笑，挥刀猛地斩下。
叮——
这一刀没有切入血肉的痛快，却生生的被巨力震得江逐梦虎口一紧。
抬眼，面前那平日怯弱的小随从此刻却仿若一只猎鹰，稳稳横刀在前。

江逐梦一个趔趄，方站稳身，缓缓蹙眉，他赫然意识到，这个阿诺，不只是个随从。
阿诺瘦削的脸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不待江逐梦回神，他已然飞身而起，挥刀直斩而下。

当有些人撕开面具，你会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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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球在雪野狂奔，翻飞的雪花模糊了视线，那风雪打的脸颊生疼，浓浓的血腥味儿渐去渐远，可是杀气不减，好似那份逼人致死的力量，始终紧紧跟随，如何也甩不开去。

这天地间的一切，都让人感到那么冰冷。
唯有他的脊背，是温暖坚实的。

沐然。
她缓缓收紧抱在他腰间的手臂，将脸颊贴在了那坚实的后背上。
“我曾问娘亲，后不后悔爱上那个毁她一生的人，娘说，不悔。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另她愿意舍弃生命、安乐，乃至后半生的幸福。如今，我懂了……”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苍白的脸颊微微勾起的嘴角。
“珊儿……你可知缥缈城……”

微微蹙眉，她眼中有些迷茫，“缥缈仙都，那个能躲避一切灾荒战乱的世外桃源？”
沐然微微点头，“你来密宗之前……不是认识一个叫做顾颜歌的女孩……据传……她乃仙都缥缈城城主嬴嬛的传人……去找她……设法留在缥缈城……”

“那你呢？”感受到他的不妥，她顿时紧张起来。
“我……”轻轻的笑意自嘴边叹出，“怕是……终究……要留在这片西南雪野中了……”

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怀抱着他腰身的手上，女医者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啪嗒……啪嗒……
一滴滴鲜血染红了锦袍，那一刻她的心跳好似也凝固了。

终究，他再无气力，那坚实的臂膀，恍若陡然崩塌的城墙，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怀中。阑珊紧紧捏住缰绳，方才撑住怀中的人，

原来刚刚洛无天的那一掌力量之大远超了她的想象，纵然惜梧拼了粉身碎骨经脉尽断，也未能保他周全。

行医一世，她自然明白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怪不得刚刚宗主之位唾手可时，他却毅然带着她离开。这一瞬，她的世界，整片天空亦好似崩塌。

“沐然……你看……”阑珊的声音不禁颤抖，“现在已经到了山泉下游，再往前就出了昆吾山境我们可，以去求青衣圣手为你疗伤，他能起死回生，多重的伤都可以……〃

“来不及了……珊儿……”淡淡打断她，沐然苍白的脸颊浮起平静的笑，“山泉水的尽头就是董家村……去瑯峫山……找顾颜歌……寻得缥缈城……好好生活……忘了我……忘了这里的一切。”

森然杀气从后面逼来，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阑珊回头望去，是密宗的人，那一个个被权力欲望驱使的行尸走肉。
雪球的步伐却越来越慢，它重重喘着粗气，长久的奔波，使得它已然有些力不从心。然而剑齿雪豹似乎和主人有着异于寻常的感知，它弓着身子，努力前行，不敢有半丝停歇。

轻抚着剑齿雪豹的皮毛，沐然疼惜的轻叹，“随我这些年……你受苦了……”
从阑珊手中接过缰绳，他以仅剩的力气缓缓挺直了背脊。
勒紧缰绳，迫使雪球停止了脚步。

“沐然？你这是做什么！”阑珊睁大双眼。
“我的状况……熬不过三个时辰……雪球的体力已是极限……载着我们两个人……你会死……它也会死……”轻轻翻身落地，锦衣少年轻轻拂着剑齿雪豹的头，“走吧……你自由了……”
雪球的眼中竟有些雾蒙蒙，那平日里凶猛异常的异兽，此时却仿若要离开亲人的孩子，它哀嚎着却仍不愿走，始终执拗的站在原地。
沐然刚毅的脸颊微微抽动，突然，他猛地拔出身边的佩刀冷冷喝令，“走！”
雪球缓缓抬起爪子，从未违抗过主人的命令，它犹豫着，似是感觉到了么，却仍旧不肯离开。

“啪”长刀狠狠抽在了雪球身上，它嗷呜一声惨叫，似是吃痛，委屈着挪掖了步子，仿若做错事的孩子。

“走！”年轻的少主再次抬手喝令，这样的命令，终是另它动摇。
剑齿雪豹咬咬牙，迟疑着转过身，回望着主人，它眼角有泪，扭头长啸一声，便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河流旁只余下他们两个人。沐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