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语-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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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在南方的阑珊甚少看到这样的大雪,晶莹的地面上已然积了数尺厚的白雪,一脚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积雪蔓到膝盖,凉凉的,软软的,松软的好似跌在了云端。她不禁在雪地里走上了瘾,鹅黄的纱裙也跟着缀满了雪花。
一捧雪雾在掌心四散开来,她扬起笑颜对静静站在一旁的沐然笑道:“若是雪球在就好了,记得它最喜欢玩雪,只是当日从寰月洞落入水中,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它,也不知它如今是不是平安无事……”
“你想见它?”他淡淡抬眸。
“当然。”她略微感伤的轻叹,“可是……”
沐然轻笑一声,抬手凑到嘴边,一声嘹亮的呼哨响彻雪野,引得飞鸟也扑棱着翅膀从树梢上惊飞而起。
那是召唤雪球的哨声!
阑珊迷蒙的回过头去,一阵劲风竟也自身后呼啸着直扑而来。
当她转身立定的那一刻,她当真不敢相信,那个通体雪白的剑齿雪豹已然正急切的向二人跑来。
“雪球!”阑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喜,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剑齿雪豹已然一个猛子将她扑倒在地。
那样的画面若是寻常人见了,定会吓上一大跳。但一向凶悍嚣张的雪球此时却如家猫般拿毛茸茸的脑袋在阑珊身上蹭个不停。
它似也是极为想念她,这还是劫后余生的第一次重逢,腻在女医者怀里便不肯起来。。
沐然淡笑着蹲下身,“当时它见你我堕入河中,也咬断了花藤一同掉了下来,后来在山下被大水冲散了,也是前些时日才找回了这里。”他笑着揉了揉雪球的脑袋,“这家伙回来时受了些轻伤,蔫的很,这几日才养好了,本少主就姑且允许它来见你。”
似是听懂了这一席话,雪球活蹦乱跳的凑到木然身边忘情的一滚,顿时沾染了满身雪花,它起身一抖,雪雾顿时四散着打向了身边的两个人,阑珊笑着举手去挡,却被调皮的剑齿雪豹撞了个满怀,一同倒向了身后松软的雪地。
她咯咯的笑着,在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抬手拉住了一旁的沐然,好在沐然站的够稳,只是轻轻摇晃了下,却没一同倒下去。
它们就这般在雪野中玩闹了起来,冰冷的昆吾山上也似被这欢笑声衬得暖了。
远处的小路尽头,惜梧静静的垂下了头,绯红的衣袖下,一双苍白的双手也不由有些颤抖。
阿诺却似是并没有察觉,由指着前方笑道:“这些年还从没看少主这般开心过,他和景姑娘当真很般配。”
惜梧脸颊微微抽动,随即头也不抬的冷冷转了身:“走吧,不要打扰他们。”话音落后,她自顾的向一旁的岔路走去,等也不等阿诺,
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阿诺却并不感到意外,他转身望向在雪地里淡笑着的沐然,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
院子中的人却越闹越起劲,推搡之中许是牵动了体内的真气,沐然的肺部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使得他身子本能的一弯,便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 阑珊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了住,她忙坐起身扶住沐然。雪球也是微微一怔,忙仰脖对主人睁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担忧。
沐然微微蹙眉,想必昨日夜风寒凉,加重了体内的伤势,而杀韩六到底还是费了些气力,否则今日也不会咳得这般厉害。“没事。”他轻轻摇手,勉强支起身,推开了阑珊贴上来的手。
“让我看看。”女医者见他这副模样更觉异常。
“不用了。”他仍旧冷冷推开。
“你到底怎么了!”她一着急,硬抬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这一触之下女医者不禁脸色大变,“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她本能的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向沐然。之前一直忙于诊疗内伤,她竟没有注意到他肺部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密林里的那方寒潭极为冰冷,当真是伤到了根!今后纵是用再好的药,也不可能让这伤痕累累的身子痊愈如初了!
“你既然察觉到了,我便不瞒你了。”沐然轻咳了几声,缓缓抬起了眼帘,,“密宗的医师说过,只要不过于劳累,这肺疾便不会发作,身子只是比以前稍虚弱些,无大碍的。”
女医者纤细的手指静静的感受着他脉息的跳动,竟半天也说不出话。
当初若不是他非要卸去雪参的药力而不与她交欢,他又怎会被寒潭水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体内尚未痊愈的内伤被牵连而发,沐然的脸色已有些苍白,他却仍牵起嘴角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你先回去,我去药泉调息下。”说罢也不等女医者回话,他便摇晃着转身走向雪球,翻身跃上它的背脊,便勒紧缰绳,向一个未明的方向直奔而去。
阑珊幽幽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拽过一旁的侍女问道,“药泉是哪里?”
女婢低声答:“禀景姑娘,就在婆陀宫右方尽头处,据传泉水有静神疗伤之效。”
让他一个人静静调息下也好,阑珊回想起他刚刚疼痛的模样,不禁缓缓的收紧了手掌。虽说这伤无法治愈,但她总要尽力一试。
紧蹙的眉头陡然舒展开,她转身向配药坊的方向走去。
******
星辰宫的白玉座椅上,纳罗正轻闭着双眼静坐入定,身边光影攒动,一名侍婢走上前单膝跪地道:“圣女,清晨婆陀宫传来了消息,说是十二金衣里的韩六——死了。”
圣女眉心微微一簇,却仍旧闭目冷冷道:“怎么死的?”
“说是饮酒过多,失足坠井而死。”
“呵。”纳罗噗之以鼻的冷笑了一声,“这个人吃里扒外,的确该杀,可他现在死的还真不是时候。”
殿下禀报的女史缓缓抬起头,“上次是韩六和圣女揭发了惜梧的事,属下斗胆猜测,会不会是惜梧暗自报复,所以——杀了他?”
纳罗淡淡摇头:“惜梧的武功狠辣阴柔,这手法可不是她的作风。韩六到底是十二金衣侍卫的人,能将他的死做的这么不留痕迹,此人必定是他非常熟悉的人。”
那女史微微皱眉,顿时恍然大悟,“难道是——少主?”
“洛沐然把他身边的细作扫的个干干净净,我们能用的人除了韩六便只有惜梧了。”说到这里,纳罗缓缓睁开了清冽的双眼,“现在韩六死了,惜梧对我们来讲,就更为重要。”
女史重重叹了口气,“可是惜梧姑娘这几次的任务总是出现偏差,属下担心,她不像以往那样对圣女死心塌地了。”
纳罗唇边淡淡荡开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自,“让她彻底的死心,她才会变回那个唯命是从的乖孩子。”
“死心?属下不明白。”
纳罗冷冷一笑,“去我的蛊室,将那枚合欢蛊取来。”
那女史听了此话不由得倒呵了一口凉气,“圣女是要……”
“就让我送这两个年轻人一夜良宵。” 纳罗幽幽的扬起了尖细的脸颊,微眯的双眼深邃阴冷,“这样,我的惜梧,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
“可景姑娘精通医术,这蛊要下在她身上,怕是不会太容易!”
“不必下,我会要她心甘情愿的种下这只蛊。”纳罗缓缓闭上双眼,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淡淡道:“只是要再等等,等待时机。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第45章 四五【星辰荡】
接下来的时日,阑珊日日在药坊研习医术,却仍没能找出修补损伤的法子。
好在因她的努力,沐然身体上的伤势多少也逐渐好转起来,除了不得劳累过度妄用内息,其他与以前也并无太大分别。
即将入秋,山上的气温也更低。而这个月的十五日有一个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密宗宗主洛无天的寿宴。
中原剑冢的势力日益壮大,洛无天为此甚为不悦,心情也是阴晴不定。因此各宫首脑更加用心紧罗密布的筹备寿宴,只愿博得宗主欢心。
各宫张灯结彩,唯有星辰宫却一如既往的寂静,这里的宫门在白日也紧锁如常,感觉不到半丝人气。
幽亮的灯光静静燃烧,水下的魔物兀自沉睡着。突地身旁的火苗微微晃动,光影也微微一闪。
闭目静修的纳罗缓缓睁开了眼。她的面前已经跪着着一名女史,正是前几日派出去查看阑珊
底细的人,她垂眸冷冷望向她,“有我想要的结果了?”
“不查到圣女要知道的事,属下怎敢回来。”那女史缓缓抬起头娓娓道:“不出圣女所料,昆吾山下的消息已让洛少主肃清,奴婢一直寻到西南边境外,才得到了些许消息。这个景阑珊,是不是药铺老板的女儿无从查证,但她却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而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小医仙。”
纳罗咀嚼着这样的称号陷入沉思,“小医仙?”
女史复又道:“这个小医仙是年轻医者之中的翘楚,却也深谙毒术,因十二岁时治愈了碧云山门主的不治之症而名闻江湖,这些年,此女游历江湖,却一直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直到一年前,她加入了剑冢,在数月前却因为不明原因叛逃,而被剑冢下以格杀令四处追杀。”说到这里,女史抬手望向纳罗,“圣女一直认为景阑珊来密宗是别有居心,属下独胆猜测她会不会是为了躲避仇杀?毕竟,能与中原剑冢抗衡的门派,如今只有我们密宗。”
纳罗没有答话,微微思索,便将清冽的目光转向了远方,“只有这些消息?她这些年在江湖上,就没有再奇异的举动了?”
女史复又道:“别的倒也无甚稀奇,却有一件事属下倒是感觉颇为奇怪。听说她这些年来一直四处和人打听青衣圣手顾青云的下落。据传那顾青云是传说中缥缈仙城的第一医圣,但传说终是传说,缥缈城是否存在都无人知道,何况是那所谓的青衣圣手?”
听到顾青云的名字,纳罗的神色微微一怔,兀自低声呢喃,“顾青云……他不是死了很多年……”
看圣女的反应,难不成真有此人?那女史深深的蹙起了眉,可缥缈城毕竟只是个传说啊……
纳罗似是突然恍然大悟,她嘴角竟少有的勾起了冷笑,“也难为她了,十二岁便混迹江湖,竟逼得要去找一个死人求医。”尖利的笑声咯咯响起,直让人头皮几乎快要炸起,“看来,景莫怜这些年你一定过的很辛苦吧!哈哈哈!”
眼见圣女半痴半狂的模样,那女史一动不敢动的静静趴着,紧握的手心里也渐渐沁满了汗。
渐渐的,纳罗的笑声缓缓落了下去,她字句清晰道:“这水妖之咒的解毒之法,除了历代圣女,便只有那个仙游了的青衣圣手才知道。景阑珊必定已经知道了解毒之法,才会来密宗冒这个险。”
“解毒之法就在密宗?”
圣女笑而不答,只淡淡的素手一扬,闭目吩咐道:“传话给惜梧,入夜后将景阑珊秘密带到星辰宫,告诉她,本座要送她一样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不许惊动任何人。”
女史虽然仍有些疑惑,却只得领命退下,星辰宫的穹顶,如纳罗的眼睛,深邃的看不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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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至,刚刚入夜,日头西沉,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初秋的气候有些微凉,好在有药炉的火暖身,阑珊紧了紧身上的裘袄,搓了搓手掌,仔细盯着炉上药材的火候。
身后的门扉微微摇晃,一个绯红的身影轻轻倚在了一旁。
“见过惜梧姑娘。”奴婢们低头行礼,阑珊却只头也不回的自顾的煽着手中的蒲扇,“你们都退下吧。”
“是。”奴婢们应声,接连退到了门外。
惜梧淡淡抬起眼帘,直到她们走远了,才淡淡开口,“少主呢?”
“在药泉调养内伤。”
“现在已经好了八成了吧?”
“有些伤好的了,有些伤却永远好不了。”阑珊说到这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