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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官媒辛大露-第3章

小说: 官媒辛大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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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官媒生涯,她遇到过十来次这样的事:大人们公事繁忙,媒婆就该及时暂避,自觉在外头候着。有时侯,这一候就候个把个时辰。再进去的时候,她腿都站麻了,完全没有了知觉,脸色却还得堆满笑容,脑子还得灵活,句句话都得三思。

可她还没来得及告退,陈参知早就就速速放下茶杯,跨出门去了。那公公同他耳语了几句,陈参知的脸色唰地就白了,一句话也没有,径直就同那公公走了,火急火燎。老仆旋即麻利地跟在了他们后面。剩下辛大露一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独自被晾在了正堂上。她不知道陈大人的意思,不敢贸然动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无比窘迫。

得亏那老仆人,少顷便回来了,引着辛大露,去了一个侧院的厢房,给她暂时歇息。他传下陈参知的话来,说是怕以后没得空,叫辛大露务必要等。至于要等多少时辰,他只字未提。

辛大露默默叹了口气,大人们都是大人,她是小芥子,小草民,乖乖候着吧。辛大露不断安慰自己,心里搭建出一幅场景:天已经黑了,陈参知却才回来,见自己还在老老实实候着,他一高兴,多给了她一倍的赏钱。
辛大露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幻想着这画面,单凭借那一份激动人心,她硬是在这厢房里撑到了申时。

起先是下腹有些涨,再到后来,她明显感受到了尿 意,仿佛一刻也不能再忍下去。站在门内侧,推开一丝缝隙,往外四处张望了,没人。她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半推开,侧着身子跨出去。她想去找人讨个夜壶。

大概是宅子小的缘故,辛大露很快就转了半个侧院,经过了数间厢房。这陈府似乎有规矩,但凡厢房内无人,门都必须要敞开。夏日太阳落得晚,申时了天还是亮的,因此这些空房里的景象,都能被看个清清楚楚。

辛大露很快又路过了一间空房,她照例扫了一眼。这一扫不打紧,却看得她心痒痒。明明已经走了过去了五步,却忍不住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倒退了回来。

这房里精心裱挂着一幅画,画上一侧有株树,叶子稀少疏漏。树旁一块顽石,上头坐着个体态丰腴的仕女,着对襟齐胸襦裙,膝上放一具七弦琴。她修长的右手伸出三指,按在一徽的位置,手法娴熟。后面站着她的侍女,双手捧着漆盘奉茶,琴音似乎可听,茶香似乎可闻。

这幅画,有两点勾住了她。一,这是周肪 《调琴啜茗图》真品,价不可沽。二,辛大露一直想学琴,可惜没有师傅,也没有条件。

她实在是太想近前,细细瞧这副画。索性不管不顾心一横,跨进了屋子。走了两步,却是生生停滞住了。这画下,摆着个架子,架子上搁着另外一样更吸引她的东西。那是一把宝刀,做工精细,上面雕刻着一只白虎,紧闭双目和虎口,面目温顺,却张开四爪,姿势犹如要扑将过来。

辛大露目不转睛地盯着刀,再三确认无误,整个人全部燥了起来。想起那天的耻辱,这刀“啪”的一下敲下去,将她打晕。
她垂着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捏得那般紧,四指仿佛要穿透手掌,嵌入骨头里去一样。

“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我屋子里来的?”冷厉的呵斥在辛大露身后响起。她终于明白,为何觉得陈四公子的声音熟悉,因为他就是那晚的黑衣人。陈步元,就是那个抢亲的乱贼!
证据确凿,她只需去府衙通报一声,这嚣张的公子就立马要被抓到牢子里去,酷刑千万,吃尽苦头。一来能为民除害,二来能出她一口恶气。
可是,这陈步元的爹,不说大过府衙里任何一个人的官,就是那杨王两家,也低了他一品。自古官官相互,她要真告了,十有八九是以卵击石,搞不好被投到牢子里的是她自己。

辛大露就这么背对着他,在那里思来想去。陈步元倒是在她身后,先出了声:“哦,你是今天我爹找来的媒婆。”
他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好像刚刚回忆起她是谁。继而立刻转为鄙夷,冷哼了一声补充道:“老头子真是糊涂了,该不会是他让你来这劝我吧?跟你讲,小爷我平生甚是讨厌媒婆,你要是识相,就立刻给我乖乖出去,左拐滚蛋!要是敢劝我一个字,小爷我就……”

“小人要是劝了一个字,四公子你会如何?”辛大露突然就转过身来,正对着陈步元。白日下,第一次将他的面容看了个清楚。他额头很宽阔,鼻梁高挺,脸型棱角分明,嘴边有一圈短短的胡茬,略显桀骜,同那些纤细白嫩的少年们迥然相反。

陈步元显然是认出了辛大露,墨漆的双眸瞬间全是惊诧,手情不自禁抬了起来,指着辛大露吞吞吐吐:“你,你是……”
他毕竟年少,那份怕她也认出来,怕她去告发的担忧,完完全全都流露了出来。

这正是辛大露想要的效果,小人物憋屈得太久,也是会忍不住还击的,哪怕只是轻轻地戳一下。她头微微昂起,双眼直视着陈步元的双眼,浅浅一笑,幽幽地说出一个字:“劝——”
辛大露将尾音拖得极长,不卑不亢。她就是“劝”了一个字,他能如何?

陈步元一时被呛得无语,拿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饶得红红的。辛大露知道他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在祈愿那夜天太黑,他衣服也太黑,能黑到她认不出来。

真不愧是辛亥年生的,果然是头猪。这么明显的刀摆在这,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早就认出来了!
见他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辛大露突起了戏耍的念头,掬起双手道:“陈公子,以前总听得别人谈论起您一表人才,少年才俊。今日小的亲身见着,想到了一些旧事,方才知那些赞词……唉,都是虚谈啊!”她挤出一个夸张地表情,表示极尽失望。

陈步元的眼神忽然就凉透了:她说“旧事”,她说“虚谈”,她认出他了!
辛大露欣赏着他的惶恐,心中暗爽,好似有一汪清泉飞瀑而下,浇得这暑日也凉快万分。欣赏够了,她方才缓缓接口继续说:“公子气宇轩昂,谈吐非凡,真可谓是少年志气高,千丈凌云,不愧是名门贵胄啊,前途不可估量,要远比那些赞词更赞。”

“嘘——”陈步元当着她的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垂了垂双肩,如释重负。她原来没有认出来啊,虚惊一场。
辛大露的心底,不由得发出几声冷笑,嘲讽这陈步元。

陈步元听不见这无声的嘲讽,他发愣了一会,似乎在回味什么,好像想了很久才明白了。突然就涨红了脸,低下头来“呵呵,刚才那些赞词,好,好夸大……步元真的不敢担当。其实,在下并没有什么才能……”
他的反应好慢!他好迟钝!辛大露心底的不屑,愈发强烈了。

陈步元憨厚地朝着辛大露笑:“大婶,你过奖了。感觉……大婶说的,像是书上那些大英雄大豪杰,在下好像……没有大婶你说的那般好。” 陈步元冒完这一句,也不敢抬头看辛大露,不好意思地拿手抠着后脑勺。他傻里傻气,弄乱了发髻也浑然不觉。

辛大露完全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在不断回响,然后无限放大!
大婶!大婶!大婶!
他叫她大婶!

有人叫过她辛姐,有人叫她辛姨,有人唤她做媒妈妈。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孩童,称她做“大婶”……
猛然间,她觉得方才对他戏耍得太轻了,真的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应该下十八层阎罗地狱!那些刚刚消逝的恶气,又全都重新聚集了起来。苍茫怨气,黑沉沉压在她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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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辛大露看着眼前这个九尺大汉,想发脾气。她想告诉他自己是庚戌年生的,不过大了他一岁。不要叫她“大婶”……

可辛大露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瞅见老仆站在门外,眼神急切却双唇紧闭,只是不断朝她勾手,好似要唤她过去。他的眼珠子转着,时不时扫一下陈步元,而后噤若寒蝉。
辛大露也拿眼看了下陈步元,方才绕过他往门口走。陈步元见着她走,便也跟着侧身,见着老仆,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就是一声凶:“徐伯,你神神秘秘地在这做甚么?”

那老仆一哆嗦,勾腰老实答道:“回小公子的话,老爷刚回来,这会儿叫小的来找媒妈妈过去。”他边说边瞟辛大露,眼中三分责备,三分无奈,三分同情,还有一分敬佩:责备她乱闯;无奈她偏偏闯了太岁爷的厢房;同情她有得倒霉;敬佩她居然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
媒妈妈,还是赶紧去见老爷吧。

即使老仆不说,辛大露也不想在这间房里多待。她本打算再回头看一眼《调琴啜茗图》,脑海里却想到画下的那把刀,心里直来气,索性不回头地出了门。
右脚刚落地,她左脚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就听得后头冒出一句小声的嘀咕,语调有小小的波动,似一池春水,泛起不大的涟漪。“大婶,千万别替我说亲啊,匈奴未灭不言家!”

辛大露吸了一口气,心中熊熊燃烧的业火被直吸到了嗓子眼,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他又叫了她“大婶”!唉,见陈参知,得了他的草帖才是正事,忍吧……
想到这,她把业火又重憋了回去,缓缓松开了蜷曲的手,堆起笑脸,随着老仆去了正堂。

陈参知还是很客气的。他已经写好了草帖,笑着单手递过来,却掩盖不住那一脸疲态。
看出他上下眼皮在打架,辛大露很知趣。她麻利而又小心地将草帖放入荷包内,谄笑着拱手道: “大人您放心,小的挑着最近的吉日,就去贾大人家换草帖。保证将这婚事,说得合合满满。”

“那就劳烦媒妈妈费心了。”陈参知挥挥手,唤老仆进来:“老徐,给媒妈妈重重地打一份赏。”
陈参知挥手,老仆却不进门,遥遥地应了一声“是”,便带着辛大露下去,打了八两银子赏钱。说实话,辛大露觉得这不够“重”,她有些嫌少,却不敢讲出来。她皮笑肉不笑地谢过了,老仆也不送,就让她自己寻着门出去了。

※ ※ ※ ※ ※ ※

踏进家门,辛大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双眉修长,眼睛闪亮,鼻子也不塌。她捏捏下巴,尖尖的,并无赘肉;再摸摸皮肤,滑滑的,没有皱纹。怎么看也不像大婶啊!

莫非,是因为右脸颊上这一颗媒婆痣?它长在眼睛垂线和人中水平线交汇处,又黑又大。辛大露用手挡住这颗痣,然后对着镜子照照,感觉自己似乎年轻了许多。再拿开手,这黑痣一露出来,真的是瞬间就显老了十来岁。
果然,是这颗痣害得她大婶了!辛大露心中,第一次嫌弃了自己的媒婆痣。

她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也没心情干别的事,迅速地梳洗了一下,就倒在了床上。可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白天里的事,就好似抬起了一块石头,上头刻着朱红的两个大字:“大婶”。异常醒目而刺眼。
这石头横搁在她心里,压得她不得不在意,再也放不下来,落不了地。

也不知辗转了多久,终是双眼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辛大露醒得很迟。她睁开眼,瞧着太阳正透过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静淡无声却分外光明磊落,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崭新且舒坦。
辛大露美滋滋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却无意瞟到了镜子。脑海里瞬间就蹦出了“大婶”二字,情绪又慢慢跌落了下去,那份郁结怎么也挥散不了。
她突然想要摆脱这两个字!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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