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晓风残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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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轻轻抬起手掌,揪心地抚上那清晰的指痕,杨柳风羽睫一颤,深掩春水,须臾,便要挣扎着起身。
“风儿?”刘珩忙上前扶住她,低眸探询,却见羽睫深垂,怀中的娇躯依然是不能自制地轻颤。
“风儿……想换身衣服。”杨柳风的语声低微到令人心碎。
“我去。”刘珩起身欲走向衣橱,却被她拉住了衣袖,回眸,但见春水中满是忧色,他终于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缓缓将衣袖自柔荑中抽回。
稳步走到衣橱前,刘珩抬腿一脚将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杜宇琪踢出了门外,自破碎的衣橱中拿了一身衣裙,轻轻拍去木屑转身递到她面前。
杨柳风接过低低道了声谢,却并未动手换上,抬睫稍稍犹豫地看了看门口。
刘珩会意,大步走到门前站定,才见她缓缓褪开被子,艰难地换下身上残破的衣裙,殷红交错的抓痕和肩头那永难磨灭的火印再次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此时,远处一阵喧嚷,承喜已经率了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携刀带棍吆喝着汹汹前来,到得院中,看见地上躺着的杜宇琪,忙上前扶起来捶背揉胸掐人中,一阵慌乱,这位杜大少爷才悠悠缓过气来。
“刘如磬,你这恶奴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打伤少爷,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杜府的家规岂能容你撒野?”承喜仗着人多,乍着胆子大声喝道。
刘珩冷笑一声,只作不闻,别过头去关切地看着屋内的人儿,见杨柳风穿戴齐整,略拢了拢头发,摊开一块布帕,将珍藏在床角的包有金钗的丝绢包和着平日里惯用的牙梳手镜并几两碎银一同裹了,放进怀中。
正自心头疑惑,忽听耳畔风声骤响,刘珩头也不回,只抬腕一抓,挟风而来的长棍立时动弹不得,那持棍偷袭的家丁沉腰拧腕还待再加用力,却被他轻轻一抖手,便拿捏不住脱手震飞出去。
承喜见状高喝道:“好个恶奴,今日就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着,一挥手,众家丁挥刀舞棍一拥而上。
奈何,这些花拳绣腿的乌合之众,平时仗势欺人倒还罢了,此刻在刘珩的手下,又如何堪得一击?转眼便已是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哀嚎声声惨呼阵阵,若非他隐忍怒气手下留情,只怕早已命丧当场。
“你……你好大的胆子,”承喜见这些平日里彪悍的家丁顷刻间折于刘珩手下,已是惊惶万分,却兀自色厉内荏地强撑道:“你……殴伤东主,还敢动手行凶,眼里有没有王法?”
“王法?”刘珩冷笑道:“你唆主行奸,纵奴斗狠,遵的又是哪家的王法?”
承喜滞得一滞,却是身边的杜宇琪渐渐醒过神来,闻听此言,忍痛大叫道:“来人,还不快去县衙叫差役来拿下这刁奴!”
一言之间,刘珩强自压制着的怒火终于勃然难遏,他冷笑一声箭步趋前,抬手之间,杜宇琪不及惊呼已被扼住咽喉腾空拎起。
骇极地瞪着面前那双怒火燃炽的可怖眼眸,杜宇琪徒劳地挣扎着,却已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珩。”杨柳风微急地走到刘珩身后拉着他的衣袖。
奈何刘珩心头怒火盛灼,并不回眸,唇畔却扬起一丝嗜血的冷笑,对着杜宇琪森然道:“谁是奴?”
杜宇琪喉间格格作响,如何答得上话来?片刻间,脸色发紫双眼暴突,半只脚已是进了地狱。
“珩,珩……”
杨柳风声声焦切的轻唤并不能令刘珩的怒气稍偃:那肮脏的双手大力撕扯着裙裾的画面一遍遍在眼前重复。
如魔一般狂戾残忍,他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加重手指的力量——不能让这个恶棍那么轻易丧命,要他受够濒死的恐惧折磨,再绝望地死去。
承喜眼见这如炼狱般的骇人场面,早已吓得牙关打战魂不附体,抖抖索索地道:“刘如磬……光天化日你胆敢行凶杀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若不然……报知官府……管教……管教你桎梏加身刑伤遍体!”
“官府?”刘珩闻言怒极反笑。
承喜见他手上的劲力因此稍缓,心中一动,暗自忖度:此刻硬拼定然不是对手,倒不妨借助官府的势力先制住了他,前次少爷殴人致死尚且不了了之,况且今日吃了这么大的明亏,新来的知县纵然未曾交道,想以杜府背后的势力,多少也须留得几分人情,将这难缠的人物先押入牢中,再破费几两银子,还怕摆布不了他么?
念及至此,承喜遂强自镇定冷笑道:“怎么?只怕你不敢去见官,否则这县衙的大门定教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刘珩森然哂笑道:“普天之下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只怕到时候有命进去没命出来的人反倒是你们。”
“好啊,那咱们就去衙门走一趟,看到底是谁有去无回!”
承喜那点伎俩如何瞒得过刘珩的双眼?只是,他心头念转:杜家如此嚣盛身后必有撑腰之人,若非本地父母便是在朝为官,今日纵然将那淫贼扼杀当场,又如何能泄心头之恨?倒不如将那庇恶之人查出来一并杀了,才算是出得一口恶气,也好教这些人知道,只要他想动手,谁都难逃一死。
因此,刘珩森森一笑,甩开手脚抽搐翻着白眼已是死了大半的杜宇琪道:“好!那就去衙门看个明白!”
承喜见他接过话头,心中一喜,倒又嚣张起来,眉毛一立高声叫道:“弟兄们,仔细押着他,留神这小子半路逃跑!”
那地上滚着勉强站起来的几个,已是被打得怕了,此刻又见刘珩如此彪悍可怕,哪里敢真的上前?不过虚应着远远围在边上罢了。
承喜赶忙同着后来赶到的几个手脚尚好的家丁围上前去扶起杜宇琪,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地一阵忙乱,总算是又把这个大少爷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一干人搭前搭后地扶着龇牙咧嘴的杜宇琪向府外而去,承喜仍不忘回头狠声道:“小子,有种不要跑!”
浑身的肌肉因为强制压抑盛灼的炽焰而紧绷如铁,刘珩怒笑一声,拉起身侧的杨柳风便跟了上去。
几番欲言又止,杨柳风终于还是微垂螓首默然跟在他身后。
第18章 第六章 明镜悬来万里天(中)
正是日渐偏西时分,道路两旁已陆续有些纳凉的人来,见杜府的家丁呼前咋后地搀扶着杜家少爷,围簇着一对布衣璧人向县衙而去,皆是又惊又喜又怜又怕的模样,却并不敢靠近,只悄悄地远远地跟着,看向杜宇琪那狼狈模样自是带着幸灾乐祸,看向刘珩二人的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担忧怜悯。
来至县衙门前,承喜命人扶稳杜宇琪,自去上前拔槌击鼓。
刘珩至此方才心火稍敛,想到刚才走得急了,竟不曾顾得身畔的人儿,未免有些歉意地垂眸相看,目触玉颊上的红肿手印,心头又是一痛,柔声问道:“还疼吗?”不觉抬手欲抚。
杨柳风忙偏首让开,微窘促地道:“已经不很疼了。”她咬了咬粉唇,似欲有所言,却终于只是低首垂睫。
刘珩抬眸目注县衙重重一哼——他虽辞官罢爵,但仍为皇族血脉,那阳夏县若审断公允倒也罢了,否则,就是杀了这几个昏官劣绅又有谁能奈他何?仗势欺人?倒要看看是谁势重?是谁可欺?
三通鼓罢,衙内威喝声起,但闻惊堂一响,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自内传来:“何人击鼓,带上堂来!”
立时有两个衙役应命走出来,见是杜府一干人等,不觉对望一眼,冲着杜宇琪略欠了欠身,恭声道:“我家大人请各位进去回话。”
承喜得意地瞥了刘珩一眼,遂招呼众人扶杜宇琪进门。
刘珩唇畔冷笑更甚,却并不与他计较,只携着杨柳风垂首进门。
待他们进了衙门,远远跟着的百姓才渐渐围拢上前。
公堂之上,双方甫一站定,便闻惊堂再响,只听座上县令寒声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县缘何不跪!”
好大的官威!
刘珩心头哂然,有意要看那昏官沆瀣一气的丑态,倒隐忍着率先扶着杨柳风垂首而跪。
承喜特为要显杜府的架子,站在堂下赔笑道:“我家少爷有伤在身,恐怕不便行礼……”
那县令冷笑一声打断道:“你家少爷有伤在身,你也有伤在身吗?”惊堂重拍,喝道:“大胆刁奴,衙堂之上岂有你站立之地!”他厉声唤道:“来人,哪个不跪,即刻刑杖伺候!”
后面的几个家丁听了,骇得急忙膝地,连呼饶命,承喜亦是心头一凛,只得讪讪地跪了。
待到众人跪定,那县令方才放缓语声道:“下跪何人,缘何击鼓?”
承喜忙清了清嗓子道:“小人承喜,乃是本县杜府的家仆……”
他话音未落,便听那县令截口道:“杜府?本县姓杜的有十余户之多,你说的是哪个杜府?”
阳夏县杜家原是本地响当当的大户,承喜故意将“杜府”二字说得响亮,好提醒那县令审时知势,却未料对方竟有此一问,不觉一窒,气焰也自弱了一弱,干笑两声道:“大人接掌本县未久,人地生疏也是有的,小的是杜重山杜老爷的家下……”正待接着述说自家的渊源来历,却不料那县令“哦”了一声,点首道:“状告何人?”
满肚子的明辞暗调硬生生被堵了回去,承喜只得咽了咽口水道:“状告恶奴刘如磬,行凶伤主,殴残家丁。”
“竟有此事?”那县令不急不缓地道:“却不知事出何因?”
承喜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刘如磬素来强横跋扈,欺上压下,今日少爷不过训斥了几句,未承想他动手便打,家奴们上前劝解,也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因此才击鼓鸣冤,请大人惩治恶奴为民作主!”
那县令低低一笑道:“你且安心,惩奸治恶伸冤洗屈乃是本县职责所在,今日公堂之上定然秉公执法,匡扶良善,治罚邪佞,岂有徇私枉纵之理?”言罢,他转眸问道:“下跪可是刘如磬?”
“正是草民。”刘珩扬声回应,却并不叩首,只跪着略欠了欠身。
“家丁承喜状告你殴主伤奴,可有此事?”那县令语声平和的缓缓相问。
刘珩朗声道:“殴主伤奴,确有此事,然事出之因他却举诉不实。”
“哦?”那县令略作诧异道:“既是如此,你且从实呈禀。”
“草民动手伤人,并非是为受到斥责,乃是因为杜家主仆觑草民出府之际欲向拙荆强行非礼之事,却恰巧草民折返撞见,因此才出手制止,急怒之下有失轻重,因而致其受伤,承喜见奸行败露,召集家下欲以势相欺,草民逼不得已,奋力相抗致使家众创残。”刘珩侃侃道来,虽只寥寥数句,却已令真相昭然。
那县令却是并不呵斥,和声道:“受害之人乃是你结发娇妻,情急失控自然在所难免,家众相殴你寡不敌众,为求自保手下有失分寸也是情有可原。”
刘珩听他句句皆是开脱之辞,并无刁难袒护之意,心头的火气又是一抑,垂首缄口静待下文。
却是承喜听着话锋不对,忙高声喊道:“大人,他信口雌黄,我家少爷知书达理又家资丰硕,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得?岂会垂涎一个下人之妇!”
那县令轻哼一声,却不接他的话,只向下问道:“刘如磬之妻何在?”
杨柳风闻言俯身叩首道:“民妇刘杨氏叩见大人。”
“刘杨氏,你夫刘如磬控杜家少爷见色起意欲施强##暴,是否属实?”那县令似怕惊吓于她,声音倒更为柔缓了些。
杨柳风垂首而跪恭声道:“句句属实。”
“你不必惊慌,且将当时情形细细讲来,自有本县为你作主。”
杨柳风俯首再叩道:“启禀大人,外子受雇于杜家豢养马匹,每日申初离府放马,酉初方回,今日亦是依时而去,却不料甫一离开,承喜便携杜家少爷前来,说是看马